月圆道:“我就爱听狗尾巴草……”
山坡上荡漾着凉爽的清风,温煦的阳光好似照在了人的心坎上,让人感受着暖暖的惬意。斌武拉着月圆的手走出窑洞,靠着一个草垛坐了下来。刚坐下,月圆又说她不坐了,她要枕着斌武的腿听斌武讲故事。斌武赶紧把腿伸直了,还拍了拍,怕不干净脏了月圆的头发。月圆拨开斌武拍腿的手,说:“你不脏,我也不嫌你脏的,”说着就把头枕在斌武的腿上,“快讲、快讲,我晒着太阳听你讲故事,真是个幸福!”
很早很早以前,在桃花峡住着两户人家。一户和月圆家同姓,姓钱;一户和斌武家一样,姓霍。钱家富,霍家穷。钱家有两头大耕牛,霍家却只有一只忠实的黄毛狗。每年春天耕地的时候,钱家很快就把自家的地耕完了,霍家地里却是乱草越长越旺没法下种,只好求钱家把耕牛借来用用,钱家却不肯帮忙。
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天,霍家的黄狗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它对主人说就用我耕地吧,我会耕地啊。从那以后,黄狗春天帮霍家耕地,秋天帮霍家拉车,霍家不但误不了农时,收成还比钱家好。钱家就来向霍家借黄狗。
霍家不像钱家那样势利,霍家就痛快地把黄狗借给了钱家。谁知黄狗到了钱家的地里,却不肯拉犁耕地。心狠的钱家人就把黄狗活活打死了!还把死了的黄狗埋在他家地里,只露出一截尾巴。然后跑到霍家说黄狗偷懒不干活,一头扎进地里不肯出来了!霍家人跑去一看,地里只有一截黄色的狗尾巴随风摇摆。霍家人伤心地拉住那截狗尾巴往外拽,那截狗尾却已变成了一棵草。霍家就把狗尾巴变的草拔出来,栽在了自家地里。
当天晚上,霍家主人梦见自己家的黄狗又摇着尾巴回来了。黄狗说,今年不要耕地了,地里长出的那些草都会结籽的,足够你家吃一年了。
果然,这一年,霍家既没耕地,也没种田,满地都是绿油油的青草,到了秋天,这些绿油油的青草果然结出了一串串颗粒饱满的籽,金灿灿得诱人……钱家人贪心,偷偷跑到霍家地里把那些狗尾变的草拔出来,栽到自家地里。可是这些草却只是个草,结出的籽只是个空壳,根本无法食用。
因为这些草是狗尾巴变的,所以人们都叫它“狗尾巴草”。
听完故事,月圆翻身坐起,用拳捶着斌武的胸膛:“斌啊,你也坏咧呀,我早就听出来你是绕着弯弯骂我大,骂我们钱家,你怎这样的会编排人咧!”
斌武:“你大财迷脑,你大卖自家孥子,你大就该骂!”
月圆佯装生气:“我不许你骂,再骂我不理你啦。”
斌武:“不骂就不骂……”
月圆:“口上不骂,心里也不能骂。”
斌武:“你不让骂我就不骂……”
月圆轻轻地一笑,忽地在斌武的脸上很响地亲了一口:“这才是个亲哥哥咧!”
斌武正想有个热烈的回应,却就听到那边有人着急地叫喊:“斌武、斌武……”
是嫂嫂桃花的声音,斌武赶忙起身去迎,嫂嫂却已气喘吁吁来到眼前。嫂嫂一眼看见了月圆,嫂嫂说:“月圆真的还在这里咧,快回吧、快回吧。”
斌武着急地问:“怎啦,嫂嫂?”
嫂嫂说:“哎呀,月圆她大找不到月圆,让疤三儿带着上白彪岭的人硬逼着你姐和你姐夫带路去了咱家。也是你姐和你姐夫机敏,怕他们在强盗沟碰上你们,就绕过这里先去了村里。现在,他们快翻了咱家的天啦!”
斌武一听,骂了句什么,操起羊铲就要往村里去。
嫂嫂桃花一把拽住他:“你是要怎咧,惹的事还少?他们在家里找不到人,正往这里来咧!”嫂嫂转头对月圆说,“你这孥子,还不赶紧走?快走、快走,他们见不着你,就没办法,就不会太为难二斌子的……”
“不走!”斌武叫喊着,“我看他们能怎了?”
月圆不管斌武的叫喊,一路慌慌地跑去。
斌武叫喊着,朝月圆去的方向追了几步,被嫂嫂拉回来;又要往村里去,却被嫂嫂死死拉住。
终于冷静了些,嫂嫂说:“他们来了,你甚话也不用说,也不要和他们争甚个高低,他们见不着月圆就不敢对咱做甚。”
斌武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嫂嫂说:“听嫂嫂话,可不敢乱折腾啊!嫂嫂也不能让他们看见,赶紧走咧!”
嫂嫂桃花匆匆走了。
斌武手拄着长长的羊铲,挺立在山坡上。
一阵人声嚷嚷,疤三儿果然带着人来到强盗沟。一帮人满山坡上搜寻着,霍双儿和丈夫郝新一边一个站到斌武身旁来,各自拽着斌武的衣服。疤三儿背着手,瞅着斌武,像审问罪犯:“见月圆来没?”
斌武仰头盯着天上,紧闭嘴唇不言语。
疤三儿:“哎哎,问你咧,你怎小母猫下树,×朝天,不理人?”
见斌武还是那个样子,疤三儿提高声音:“球不理神仙,哑嗓啦?说话!”
斌武忽地两眼圆瞪冲着疤三儿大吼一声:“少问老子!”
疤三儿吓了一跳,马上又镇静下来,说:“瞅那股子球没液样儿,倒和你老子差不多!”
斌武迅即把羊铲平端起来:“你才球没液咧!”
郝新急忙夺住羊铲,说:“斌武、斌武,不敢、不敢这样……”
疤三儿问不出个话,他四处看看,就看到了那几孔窑洞和窑洞前的那几个草垛。这便吩咐手下:“把那几间破窑里和烂草垛子都检查检查。”
有人检查过了,回话说:“没有,没有人影。”
疤三儿说:“没有?没有也不能便宜喽他骡子家!去,划根缺灯儿(火柴),把那几个烂草垛子点了,瞅他怎么喂羊喂牛!”
一说要点草垛子,首先着急了的是斌武的姐夫郝新和姐姐霍双儿。因为他们知道,积攒这么几个大草垛,一定是耗费了斌武太多的心血和汗水的,青草一把一把割回来,再晾干,再码成这样的草垛,实在不是个容易的事情。说点就要点了,这疤三儿实在是太歹毒了!郝新举着两只手在疤三面前,也不知道是抖还是摆:“三儿,”他没敢把那个疤字叫出来,“不敢点着、不敢呀,孩儿们积攒这几垛草不容易咧,这是牛羊们一冬天的吃食咧,不敢点着,真的不敢!”
疤三儿说:“手抖抖,你不用管,不给你这个小舅子点颜色看,他就把自个儿当做老子天下第一了!”
斌武却就在这时候发话道:“有本事你就点着,你不点着就不是你妈生的!”
疤三儿说:“呀,说你是个胖子,你还圪喘上啦?你当老子是吓唬你?你看老子敢不敢点!”
斌武的脸上挂着轻蔑地笑:“你敢点,你就点,谁拦你谁是孙子!这漫山遍野的树木和杂草都会被山火烧喽,到时候,老子不寻你,有人寻你,你就是故意纵火的犯罪分子,汾阳城的二监里给你留着住处咧!”
斌武这么一说,在场的人一时安静下来。片刻,又有人问疤三儿:“那、那点是不点?”
疤三儿吼了一嗓子:“点你妈的个脚!”他吼了一嗓子,却又转过头,好像不认识似的瞅着斌武:“哎呀,你不用说,这狗嘴里还真能吐出象牙来,说得对、说得对,老子不能因为这故意纵火,跑到二监里吃窝子头就老咸菜。今儿就饶了你吧。不过,我告给你,以后你要在胸脯子上挂炒菜铲铲,多操(炒)些心,再不用和我们书记家孥子麻缠了!”
斌武没有说话,霍双儿和郝新却就抢着说:“不了、不了,我们家二斌可听话咧!”
斌武倔犟地把头扭到一边:“悄悄的吧,要你们管!”
疤三儿一伙走了,斌武站在山坡上喊唱起来:“金水桥前把鱼钓/太师老贼下了朝/儿钓鱼他开道/把儿的鲤鱼惊跑了/那时节逗恼儿心头火/儿上去就是一拳/一拳将老儿,打打打、打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