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总认为,性格一词,是用于人的。从来没想到过它与企业有什么关系,之后,才渐渐地发现自己错了。
一位来自美国的客人说:“龙成是漂亮的。”
一位大学教授评价:“龙成是潇洒的。”
一位诗人感叹:“龙成是活泼的。”
我震惊了。这些评语,这类词汇,不都是形容人的吗?又很快醒悟了,企业不单单是企业,也如同一个人,她有自己的个性、气质、品位、胸怀、魅力。看来,我该换一种思维,换一种眼光啦。
还是让我们沿着性格走进去吧。
豪爽的龙成
县城的马路白天是花花世界,而凌晨,色调就简单些了。
不过,一些交叉口处,却热闹依旧。
自六点半起,一个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少男少女(也有中年),从盘根错节的小巷子里冒出来,眨眼间便聚成群了。他们都在龙成集团的各子公司上班,彼此或工友,或同事。到一块儿了嬉笑打闹,神采飞扬——他们在交叉口处等,等公司的公交车。
我早晨跑步,天天经过这儿。还远着哩,就不跑了,变为漫步,而且是慢漫步。因为我耐烦听他们的话音,笑声。不论说的啥,为何喜,都饱含着青春的味儿,听听延年益寿啊。
在下老态渐显,没有了年轻——人总是缺啥就喜欢啥的。这会儿,他们正围着一位胖乎乎的青工,七嘴八舌:“唱一个嘛,车还得一会儿。”“都说你是龙成的李双江,亮一腔嘛……”
胖子搔搔头皮,说:“我自编词,行不行?”
一片“好”声。
胖子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面朝马路:
前天发工资哟,
昨天发奖金哟,
美女眼气得慌哟,
夸我是帅哥哟……
笑声哄哄,夹着掌声。
突然,都静下来了。马路中间,一个黄头发(染的)青年人骑着摩托,蹭住了一位老人。老人乡下打扮,像是来街上卖菜的,他倒在地上,竹篮里的青菜撒了一地。
黄头发停车了,没下车,冲老人狠狠地吼了句什么,便又哼哼地发动摩托。
胖子紧跑几步,横在摩托面前,大吼一声:“站住!”
黄头发轻蔑地打量着胖子,冷笑着道:“怎么了?想找事……”话没完就顿住了,因为这会儿,十几个候车的人都站在胖子身后,一色的蓝工作服,胸前一样的两个红字“龙成”,个个都看着他,怒眉立目。
黄头发赶紧扎下摩托,去搀扶还半躺在地上的老人。
大家七手八脚,将地上的青菜整理好,放在篮子里。
黄头发骑上摩托,又去发动车。
胖子板着脸,又是一声吼:“站住!”
黄头发强笑着道:“兄弟,他又没摔伤,还叫我弄啥呀……”
胖子道:“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可想走了?”
黄头发只好扭头冲老人吭吭哝哝地说:“对不起……”
老人连连摆手:“走吧走吧,我没事儿。”
老人拉住胖子的手,向大家千恩万谢之后,担起青菜走了。有人正要说什么,胖子挥挥手,只是面色沉重地望着老人的背影。静了几秒钟后,突然,他放开嗓子又唱起来了:
老人家你慢点走哟,
小心有些圣人蛋哟,
青菜水灵灵呀,
祝你卖个好价钱……
没人吭声,静极了。
我只觉得眼睛发酸。
清醒的龙成
一次闲逛,在某机关见到一份《龙成报》,首次的,惊诧不已。县城内办报纸的如二茬韭菜,旺着哩,但多为小巧玲珑,珠玉之态。而该报似彭丽媛的歌声,很大气,一副《人民日报》的派头,且每周两期。这么大的版面,可是得不断头地塞好些东西哩。都登的啥?弄不好又是些形势大好,不是小好,而且越来越好之类吧。
姑妄翻之,大为震惊,才知道自己小看人啦。
先说几个头版头条《坚决彻底地反掉“假、虚、浮”》、《炼钢厂“9·30”设备事故引发大讨论》、《责任不要再缺失,事故不要再发生——大讨论》、《硕鼠绝灭的背后——特材公司安全防范失盗工作纪略》……怎么样?个个触目惊心吧,其中言之有物,叫人折服,篇篇可谓苦口良药。
耳目一新之余,很感动——只有实在才能叫人感动,只有结实才能产生美丽,也只有这种战法,报纸才不会被拿去垫屁股坐啊。
其实,不论啥报,早就该这样办了。
我把以上想法给《龙成报》的编审拍了。
他说:“四千多员工啊,不敢‘打渣子’(方言,指儿戏、马虎)!人每天三昏三迷,谁知道天天会有啥事儿?只报喜不报忧是老鼠药,毒死企业不偿命啊……”
他还有段话,很经典的,照录如下:“龙成报》是产精神食粮的,我们给职工提供啥好吃的?光灌米汤?口感肯定好,就是不耐饥。如果光喝那,能把武松喝成林黛玉。我们提供的该是营养丰富、五味俱全、耐饥耐饿的山珍海味,员工们吃了能长精神,长功夫,健康结实,争着为企业拼斗——这是《龙成报》的目的,也是俺们努力的标准——”话到这儿,他又感叹一句,“四千多员工哩,不敢‘打渣子’……”
编审说话,吐字清楚,语调有力,不管谈啥,不管何时,不管对谁,都像刚洗完一个热水澡出来,精神饱满,思路清楚。
后来发现,这风格,不仅仅是他,你一走进编辑部,时时处处都会产生这种感受的。
副主任章江锋,二十几岁,颜若桃李,衣着讲究,有点帅哥味道。负责着头版,头版系“元帅”版,位置非常重要。每次去,他也总是喜欢向我征求意见,我实话实说:“我是搞文学的,头版又基本上都是新闻,我不大懂,属于外行啊。”
“报纸的发行面是社会,是群众,是广大员工,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外行吧?所以,我认为——”他迟疑了一下,又笑着道,“李老师,丑话说头里,我可能是一孔之见,说差了你可别笑话……”
“哪里的话,没事儿,只管说。”
“我认为,对于综合性报纸来说,外行的评价应该是最具权威性的。”他的语速变慢了,显得有点庄重,看来在这方面有不少感触。
“对对对!”我连声赞同。
当时心想:不假叫他负责“元帅”版,确实有两下子。
事后浮想联翩,就以此论为基点,写了篇随笔。
往报社编审室送时,见副主任冉向华正站在门口,我问:“你们编审哩?”
他摆摆手,指指屋内,然后小声告诉我:“某厂设备上出点事故,编审和我一连几天都泡在那儿摸情况,昨晚他又熬个通夜写剖析材料,这会儿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去,他伏在办公桌上,发出轻微的鼾声。忽然使劲儿皱皱眉头(眼仍闭着),嘴里嘟嘟哝哝:“四千……多工人……哪,真的……不敢‘打渣子’……”
俗话说,有的人,睡着觉也有一只眼睁着,看来真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