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筱芬的感觉里，自己和男人之间的距离，就像是与那只在大火边上的小香炉的距离一样，那一段距离尽管很短，但充满了危险。
筱芬知道自己必须始终地、坚定不移地保持着这一段距离。她觉得母亲在看她的时候，那一双充满忧虑的眼睛里，要说的话就是这个。
有一天，阿丽把筱芬叫到一边，说，那个老奶是不是把你说给罗新国了？
筱芬知道阿丽说的老奶就是李大姐，她没有想到，阿丽会这么贼，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筱芬什么也没有说，算是默认了。阿丽叹了口气，说，一朵鲜花就这样插在牛屎上了。
筱芬说，还不一定呢。
阿丽说，你以为罗新国是一个大学生就了不起啦？我告诉你吧，这种人，根本不可能给你带来幸福。你一旦成了他的老婆，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奴隶了。我早就说过，在这个糖果厂里，没有你可以嫁的人。
筱芬说，那……那我就不嫁人了？
阿丽说，怎么了？想嫁人了？
筱芬用眼睛瞪了阿丽，说，你说我该嫁什么人嘛？
阿丽没有立即回答筱芬，她把目光投到了远方，眯了起来，想了片刻，说，我也不知道。
筱芬说，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阿丽说，我知道你不该嫁的人。我总觉得你应该找一个……嗨，反正现在还没有在你或者是我们的生活中出现的人，我也说不清楚，只有出现了，我才能知道。
筱芬叹了口气，不再想说什么。不过自从阿丽和筱芬说过这些话以后，筱芬仔细想罗新国，也觉得罗新国并不是那么好了，俩人见面的时候，罗新国的殷勤也让筱芬感到很假。有一天，筱芬进了罗新国的办公室，扭动了一下脖子，罗新国就一步跨到筱芬的面前，说，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敲一敲？筱芬皱了皱眉头，心想，阿丽说得对啊，这种事，要是真的结了婚，他一定会问都不问。筱芬很想问问，你真的一直对我这样好吗？但她并没有这样问，她躲了一下，说，没什么。罗新国说，车间里工作太苦了，我准备给你换一个清闲的工作，不过，现在不行，名不正言不顺的，也不好说。筱芬说，什么是名正言顺？罗新国嘻嘻笑了一声，说，就是……就是结婚嘛。
筱芬一听，脸一下子红了，她心也跳得不得了。罗新国接着又说，筱芬，我真的很喜欢你，爱你。
筱芬听了，心跳得更厉害了，她急忙把肘杵在桌子上，把脑袋放在手里，罗新国猛地跨了一步，从后面抱住了筱芬。筱芬只觉得自己浑身一软，像骨头都被泡了一样，喘气也喘不过来了。罗新国的手在筱芬的胸前摸索着，筱芬觉得自己正在被淹没，心里似乎在叫喊着，不，不。可是，身上一点也使不出劲。那是一种在梦里的感觉，自己好像看见自己在一片毛玻璃的后面，在欢娱、在挣扎。突然，筱芬在这片毛玻璃的后面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女人的眼睛，在变换着，一会儿像是母亲的，一会儿又像是姐姐的……筱芬使了大劲，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她身后的罗新国向后趔趄了两步，差点摔倒。
筱芬回到家以后，看到了正趴在桌子上做作业的老多，老多的背正对着门，筱芬静静地走到老多的身后，把两只手插到了老多的两只支撑起来的胳膊下面，把老多整个人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筱芬把自己的下巴放在老多的头顶上婆娑着。老多嘎嘎笑着，在筱芬的怀里扭动着，他的背和那个脑袋不停地在筱芬的胸前挤着、摩擦着，最后两个人扭在了一起，尖叫声和笑声把小屋塞得满满的。
19
母亲把一盆山茶花端到了院子里，说，今年的春天暖得早，花也开得好。母亲最大的爱好就是养花，经母亲的手伺弄出来的花长得特别水灵。
小顾阿姨说，可不是吗？看这花，像是个待嫁的大姑娘，一副等不及的样子。
小顾阿姨说这话的时候，筱芬正好向外走去，小顾阿姨看了筱芬，对筱芬的母亲说，我就是看着筱芬顺眼，几天不见，又水灵了。
母亲看着筱芬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小顾阿姨说，这么好的姑娘倒让你愁了。我喜欢筱芬，让她将来进我的家门。
母亲听了，对小顾阿姨笑笑，说，那倒好。说完又叹了口气。
这一年，格强在印刷厂也已经转正了，一开始在车间，因为格强会画画，就调到了机关，专门搞设计。有了这个争气的格强，小顾阿姨也有了自信。
筱芬与罗新国的约会地点，一成不变地在办公室里，筱芬再一次来到罗新国的办公室的时候，罗新国拉了筱芬到窗户跟前，他指了窗户外面的花果山，对筱芬说，你看，花都开了，山上可漂亮了，我们下一次到山上去吧。
那样的美是筱芬平时没有发现的，或者说是没有注意的，一个山都绿绿的，夹杂着一些嫩黄色，那是一些新叶，再就是深红色的花骨朵，还有白色的、粉红色的，像星星一样点缀在那一大片绿中，也有一两朵急性子的，已经盛开了，也就极其夺目。一阵山风吹过，一片山都活了起来，像是极其知道自己的身份似的，摇曳得很优雅。筱芬喜欢极了，点着头，又说，山也美啊。
罗新国说，在我眼里，你比山美。
筱芬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下一次约会的时候，筱芬和罗新国上了山，起先是顺着那条大路一直走的，因为每一年花果山都要向玉水和州里供应许多水果，所以从山脚通了一条到山顶的公路。走了一段，罗新国就带了筱芬钻到了路边的树林里去了，那是一片果树林，果树整齐地排列着，树枝很茂密地张扬着，把天也挡得暗了。地上的土质松松的，踩一脚下去就会被陷到土里，两个人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的，罗新国伸手来拉筱芬，筱芬很执拗地不让罗新国碰她的手。罗新国无奈，只有自己在前面带路，尽量找好一点的路走。俩人在树林里钻了一阵，终于看到了前面的亮光。他们出了果园，踏上了一座荒山，视野一下子开阔了，山上的植物都是一些低矮的灌木林，最高的也没有高过膝盖处的，也都发了新枝，新枝上开了小花，那样的花像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似的，开得极其安静，花朵也是小小的，像米粒那么大，小是小，但开得一点也不含糊，花瓣、花蕊都是分得清清楚楚的，还有叶子，长得一丝不苟。
筱芬和罗新国在这些灌木丛里向着山头走着，筱芬喜欢这样的风景，她像是一只在笼子里呆得太久的小鸟一样，恨不得飞起来。她跳着跨过那些低矮的灌木林，遇到没有树枝的地方，她就跑了起来，山上有风吹过，她把脸扬得高高的，她喜欢风从脸上走过的感觉。罗新国在筱芬的身后紧跟着，他的目光一分钟都没有离开筱芬，他从来没有看到筱芬这样高兴，他受了感染，也兴奋不已，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就好像有火在烧一样，他突然大声朗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山风在呼啸，罗新国的声音刚刚一出口，就被风带到远处，姜筱芬哈哈笑着，罗新国做出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来，他把脸正正地迎向风，又大喊了一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他喊完就转过头来看看姜筱芬，筱芬还是哈哈笑着。罗新国说，你信不信，我可以一口气跑到那个山头上？筱芬也不回答他，只是眯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他。罗新国扭头看了一眼筱芬，奔跑起来。
罗新国奔跑着，山风在他的身边呼呼地吹着，把他的头发吹得竖了起来，他的身影很矫健，像一头鹿。筱芬也在罗新国的后面跑了起来，跑起来筱芬才感觉到风的阻力很大，跑了几步她就上气不接下气了，她站在山坡上，大口喘着气，风把她的衣服吹得膨胀了起来，她索性举起了双臂，把袖筒冲着风口，她的衣服更加膨胀，像个大球。
罗新国从山顶跑了下来，他冲到筱芬的身边，一把抓起了筱芬的手，拽着筱芬向山顶跑去，筱芬喊着，放开我，放开我。可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罗新国跑了起来，山风在他们的身边呼啸着，把他们的衣服吹得胀鼓鼓的。罗新国像是有无穷的力量一样，他越跑越快，筱芬的脚步有些踉跄，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罗新国一把提了起来。
终于，他们登到了山顶，站在山顶上，筱芬才发现，山坡的另一边是另外的风景，整个山坡上布满了野茶花和野杜鹃，正值开花的时节，粉红色的、白色的花朵，像云霞一样漂浮在深绿色的树丛上面，花朵娇媚地摇曳着，整个山坡风情万种。
筱芬自是喜欢这样的风景的，她有了更多的联想，她想到了她在那些浪漫小说里看到的种种场景，那是一些容易让女人想入非非的场景，带了浪漫和柔情，还有很远很远的未来，筱芬的心里有了种种的憧憬，那些五颜六色的憧憬，也像大海里的波浪一样翻卷在筱芬的心里。筱芬的眼睛放着特异的光彩，她似乎能顺着这束特异的光彩看到她自己的未来，那是像花瓣一样干净和美丽的未来……
突然，罗新国从筱芬的身后，一把把筱芬紧紧地搂进了自己的怀里，筱芬吓了一跳，她使劲扭动着身子，罗新国也不松手，他们站在山坡上，一移动脚步，两人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脚底下是一片长得极茂盛的山茅草，他们压了上去。筱芬被罗新国压在了身下，在一瞬间，筱芬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一瞬间，筱芬就用手推着罗新国，倔强地要站起来。罗新国的身上早已有了一种力量，他不仅没有让筱芬站起来，他还动手在筱芬的身上摸着，他的手触到了筱芬软软的前胸，筱芬急了，用手使劲地推着，还不停地叫道，别……你别……让我起来，让我起来……
筱芬的声音在罗新国的耳朵里成了加油的叫喊声，他力大无比，一只手死死地把筱芬的一只胳臂压住，另一只手在筱芬胸前的衣扣上忙活着，他还把整个身体死死地压在筱芬的身上。筱芬喊道，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罗新国大叫道，你闭嘴，你这个女人，你不是我老婆吗？老子今天就是要干你……他手上的动作更加有力，他索性一使劲，只听得“嗤啦”一声，筱芬的衣扣立即崩掉了两粒，内衣露了出来，罗新国把上半身扑了上去。筱芬拼了命，扭了半个身子，他们就顺着山坡滚了起来，两人滚散了，筱芬被一棵山茶树挡了下来，她站了起来，没有顾得上看一眼罗新国，她用双手紧紧地拉着衣襟，朝着山下拼命跑了起来。
这个插曲使筱芬离开了罗新国，李大姐做了很多工作，筱芬说什么也不愿意和罗新国好下去了，两个月以后，罗新国就和张寡妇结了婚，又过了七个月，张寡妇就生了一个儿子。这个结果也救了姜筱芬，就连李大姐也在后悔不迭，她说，真看不出来，罗新国是这样一个道德败坏的人。
姜筱芬知道她要的并不是这个结局，也不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她恍恍惚惚地过了好长时间，还偷偷哭了好几次，有一次，正好被老多看见，老多心里很害怕，也阴着脸，筱芬一眼看了老多，像是在老多那一张少年的脸上看到了那么多的凄凉和辛酸，筱芬一把扯了老多，把老多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里，眼泪就噼噼啪啪落到了老多的头顶上。
老多感觉到了那一股温热，他懂事地温顺着，直到那些温热变得冰凉。后来，老多把脸朝向了筱芬的怀抱，他用鼻子在上面蹭着，他说，好闻，好闻。他边说边移动着脑袋，把筱芬的前胸蹭得热烘烘的，这股热一下子传遍了全身，筱芬感到自己平静了下来，她得到了想要的抚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