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都在这儿呢。今天还真是给爷长脸。”
龙飞玉虽然也是个饱读诗书之人,但终究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武将,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竟隐隐含了些许杀意。众人包括玲珑都不敢出声。
“怎么?爷刚才问的话没人答得出吗?”
一听这话,几个担心被世子责难护主不力的丫环便七嘴八舌地讲述自家姑娘是如何被元宝姑娘给欺负的。
“谁要你们多嘴!你们的主子都哑了吗?”龙飞玉最厌烦女人的叽叽喳喳,嘴上训斥着几个丫环,眼睛却看向玲珑。
玲珑自知躲不过,只得上前把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对金、苏两人各打五十大板,倒也没偏袒谁,末了,也没忘加上一句“妾身本是想拦的,但都插不上手,也没想到多多妹妹会和那小丫环一起撒手,想拉也拉不住了。”
“多多?”是了,那金元宝的本名好像就是叫多多,再看一眼那张艳丽的有些虚假的面孔,龙飞玉心中怒意更盛,心想这女人怎么就不能让人消停几天。
再看看身上还在滴水的苏雪琴,就像是被淤泥污染了的白莲,心中也有不快,心想你不是自诩风华绝代,不屑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的吗?怎么也会为了一条鱼落得如此地步?
龙飞玉的目光再回到罪魁祸首的身上,目光之凌厉让翠微、翠浓腿一软,跪倒在地,只有那金多多还硬撑着。
翠浓跪在地上直后悔,二两银子!再加上向世子认罪也不过三两银子!她怎么能为了三两银子就答应姑娘做这些事,看世子的势头杀人都有可能。五两!她应该向姑娘要五两银子!
可是如果戏不演完,就一两银子也拿不到,只能硬着头皮上,事后一定要姑娘给加到五两。如果……如果不幸被世子体罚,还要再视伤势增加。
“呜……世子,都是奴婢该死,奴婢不该撒手,不该害得雪琴姑娘落入池中,不该连累我家姑娘,呜……世子,你责罚奴婢吧!”
“我是看雪琴姑娘很想要那条鱼,所以放了手。”金多多故做委屈地说。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雪琴咬了咬嘴唇,却没有吱声,世子刚才眼中的不快她是明白的,是不能再像这些女人一般哭哭啼啼。
“元宝,你不是应该还在禁足吗?”龙飞玉还是叫惯了这个名。
“不、不是小姐的错,是奴婢见小姐闷得慌,擅自做主拉小姐出来的。”翠微声音微弱,但还是勇敢地替小姐挡住世子的怒火,希望世子不会因此把小姐赶出去。
只可惜龙飞玉根本不会信她的话,“哼,闷得慌?闷得慌就到这粼光池里来捞鱼喂猫?”这样的馊主意只有这粗俗的金元宝想得出。
“妾身哪敢。都知道这池子里的鱼金贵着呢,不过是说句玩笑话,谁知雪琴姑娘就当真了。那鱼、那鱼不是回去了么。”金多多的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是心虚了。
“哦,是吗?”龙飞玉回头看看池面,那条鱼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个簸箕还在水面上飘浮。
“呵呵,元宝什么时候有了带簸箕出门的习惯,还是你的小丫环能未卜先知,知道你有说笑的兴致?”
此话一出,众人才醒觉那簸箕是一早就备好的,并非临时找来的。原来这金多多竟是事先有所预谋。
一想到自己竟是被有意陷害,苏雪琴看向金多多的眼神多了几分狠意。金多多却是被人识破心事,一脸惨白,支支吾吾地想辩解,却又说不出话来。
龙飞玉心想,这女人别的本事没有,就会干让人鸡犬不宁的事,清高如苏雪琴、圆滑如玲珑都被她给带了进去,此女不可再留。不过现在要紧的是要安抚庆王爷,挽回刚才失礼之处。
“雪琴,你先回去换件衣衫,再到藕香榭来,为庆王爷和宋大人抚上一曲。”
苏雪琴闻言一愣,今日自己受此大辱,世子不但没有安慰一句,竟还要自己去取悦庆王爷,心里羞愤难当,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去!”
龙飞玉本想发怒,但转念一想,这苏雪琴生性高傲,如果硬来,只怕会适得其反。当下神色温和,走到苏雪琴身边,将她轻揽入怀,轻声说道:“爷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实在是应该好好歇着。但庆王爷和宋大人专程为你的琴艺而来,刚才所见已是十分失礼,若是再让他们白来一趟,岂不成了爷的不是?你就耐下性子应付一曲,保准让他们忘了今天的事。至于你受的委屈,”龙飞玉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爷一定会为你做主。”
苏雪琴得了安慰,心中也就好过了些,又见龙飞玉不顾自己身上的污泥将自己揽入怀中,心也就软了下来,再看那两个女人眼中都是哀怨和嫉妒,心里又得意了起来,神色依然冷漠地点了点头,便随着丫环回去换衫。
龙飞玉哄走了苏雪琴,神色又回复冷冽。
“玲珑,你把元宝带回元宝阁,给我看好了,否则你也别想出玲珑馆一步。等爷送走了庆王爷,再来收拾你们!”
玲珑战战兢兢地领命而去。
第二日,张管家来到元宝阁,神色冷漠地宣读了对元宝姑娘的惩罚。他是不会讲情面的,因为这一次,元宝姑娘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金多多因犯了“七出”中的口舌和嫉妒两条,被靖南侯世子休弃,即日送出侯府。为了彰显世子的大度,还付送了一笔不小的钱物。但是……
“你说什么?”龙飞玉惊讶地看着张管家,怀疑自己刚才是听错了。
张管家也有些局促不安,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刚才所说的话。
“元宝姑娘说她不要那笔钱,只要世子答应让她带走身上所有的东西,再把翠浓送给她即可。”
翠浓因为以下犯上,本打算发还给牙婆重新卖了,她既然想要,给了她倒也无防。之所以要给她那笔钱,就是想着她过于贪财,拿了钱也就不会再闹腾。可她居然不要,实在是有违常理。
“她身上有什么?”
“也就是些珠宝首饰。”张管家仔细想了想,回答到。
龙飞玉对身边的女人一向大方,但元宝姑娘并不特别受宠,不论是头上戴的首饰,身上穿的衣衫,都不是特别稀罕之物,应该比不过那笔钱。
“就由她去吧,你到时眼睛放亮些。”
“是,世子。不过元宝姑娘还说……”张管家吞吞吐吐。
“还说了什么?”龙飞玉有些不耐。
“她还说要世子拟一张凭据,免得将来反悔找她要回东西。”
“什么?”龙飞玉开始怀疑元宝纯粹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就像苏雪琴的冷漠一样。“她身上哪件东西不是我给的,给出去的东西岂有收回来的道理!也罢,就写给她吧,早点打发她走。”
张管家闻言忙拿出一张纸,赶情这元宝姑娘早就写好了,就等着他签字画押。
龙飞玉有些郁闷,接过来一看,大意是说他已经同意金多多离开靖南侯府,并同意金带走身上一切物品,今后不得以任何借口向金讨回,二人之间也再无任何关系。
看来元宝姑娘是急于与他划清界线,龙飞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更坚信元宝只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心想我才不会上当呢,掏出怀里的私章便盖了下去。
张总管本想一直保持住冷漠、严谨的称职的侯府大管家的形象,但看到眼前这一幕时,他还是不得不瞪大眼睛,张大嘴巴。
虽说春暖乍寒,但比起寒冬腊月来,这天是暖和了不少。但眼前的元宝姑娘,外面套了件白狐狸皮的鹤氅,里面还不知穿了多少件,全都是上等的衣料。头上就更不用说了,珠翠环绕。
翠浓和翠微也是一样的扮相,只是神色没有元宝姑娘那般自若。元宝姑娘说这两个丫环是她的人,她们身上的东西也就是她的。
三个人都穿得像冬眠前的熊,脑袋就像冰糖葫芦小贩手中的草垛。细看之下,额头上都已冒出了薄汗,走路也有些步履蹒跚。
张总管就这样目瞪口呆地送走了元宝姑娘一行。
龙飞玉站在不远处,他抑止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看看这女人最后唱的是什么戏。
他和张总管一样目瞪口呆。他想到金多多会带走一些值钱的饰物,但想不到是以这样的方式。这些东西加下来,也是笔不小的数目,看来这女人在钱财方面一点也不傻。
当他看到那女人在上马车时,因为身上的东西太多,险些跌落下来,不禁笑出了声。恰在此时,那女人回头望了一眼。在一片金碧辉煌中,他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那双大眼睛不知有没有看到他,但他的心还是不由地动了一下。当年他会收下这个女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双大眼睛,那双让他似曾相识的大眼睛。
金多多在钻进马车之前,忍不住回首望了望那座生活了近一年的深宅大院,在那里,她有了第一个男人,有了第一个孩子。
不知大哥和师父会怎样看待她的这段日子。但自己觉得是快乐的。那个男人会怎么想?对他来说,这大概只是很平凡的一段日子。
回首之间,她仿佛看见了那个男人。他在哪儿干吗?是来送她的吗?是在庆幸这一切终于结束了吗?
世子爷,如果你以为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那你就错了,戏还没唱完呢。
金多多坐进马车,嘴含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