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越来越密集,从四面八方汇聚,长剑高悬,剑柄处浮着巨大的法印,无数长剑形成一个牢笼,渐渐地将妖兽群封锁在了白光之中。那白光越发夺目,刺得人睁不开眼。无数妖兽在牢笼中被击杀,自天空坠落,摔到地上,化为灵符。
三息过后,剑光开始变少,稀稀拉拉,最后只剩下一开始的那几道,翻转着遵循来时的轨迹返回。而在那个方向,有好几个修士背着剑,踏光而来。
“哼。”道娘子冷哼一声,“这不是神荒书院内定的那几个修士么,不要脸。”
见那几个修士飞近,道娘子立刻上前,而方莲却操纵着竹叶小舟退后。
“几位可有受伤?”领头的少年问。他约莫十八九岁,眉目清朗,双眼神采奕奕。
道娘子一甩袖,怒道:“我等正战得惬意,为何来搅局?”她上下打量少年,又道:“看你们的修为,还不至于落到打劫的地步吧。”她这话说得难听,少年身后数人蹙起了眉,面上也难看起来。
方莲顺着道娘子的话朝几人看去。一眼望去,没一个人的修为能看得出来。
这现场,只有她的修为最低。方莲不由得有些懊恼。
“……道友多虑了,我们只是路过,见你们被妖兽群包围,还以为是遇了险,情急之下,才放出剑阵。”少年也不生气,心平气和地解释。
道娘子柳眉一竖,还想再说话,一旁的秦淮却快她一步:“既然如此,那便是误会一场。道娘子也莫要再气了。大家和和气气,把地上的灵符平分了吧。”他才说完,便有两人立刻道:“不行!”异口同声,十分默契。
说话的一个是道娘子,一个是少年身后的少女。
一个说:“先来后到,这妖兽我们先发现的,灵符理应全归我们!”另一个说:“你们方才陷入妖兽群中,正处于下风。如果我们不出手,你们赢不了。灵符是我们的。”
少女明眸善睐,模样端庄雅致。她说话轻柔细缓,身上穿着上等的连云锦,看得出是位大家小姐。方莲乍一看觉得她分外眼熟,再看却没有了第一眼时的熟悉感。
道娘子柳眉一挑,笑道:“看小姐出身极好,何必跟我们这些人争抢。”少女却笑着摇摇头,依旧语气平和:“这和我的出身没有关系,灵符本就该归我们。倒是你们,模样打扮都非正道之人,即便拿了灵符,怕也是枉然。”
一听这话,方莲暗道要糟。道娘子在素善堂一口一个看不起他们的话还记忆犹新。果然,道娘子一听勃然大怒,也不再说话,翻手放出花形暗器。领头的少年立刻挡在少女面前,他伸手一划,长剑出鞘。
弧光一闪,暗器打在剑身上,紧接着又一道剑光划过,硬是挣开了两边武器,将暗器与剑弹回主人手边。
“灵符而已,双方平分。”不等领头的少年再说什么,那出手制止的少年说道,之后他看向少女:“沈桃之,说话要过脑子,别捅了篓子,让别人替你收拾。”
被称为沈桃之的少女却有些愕然:“我说是实话,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话。”之后,她看向道娘子等人:“几位,我乃是朝容真君的外孙女沈桃之,这些灵符是我们打下来的,按规定,就该归我们。若有意见,你们去找肖亦如便是。”
道娘子翻了个白眼,转头问方莲:“小哥你们觉得如何呢?”她这一问,把众人的目光都牵到了方莲身上来。
看戏的方莲啊地一声,环顾了四周众人的表情,点头道:“我没有意见,就平分吧。”说罢,她看向秦淮。这是他提的建议,她也不过是随声附和。
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秦淮点头:“我也同意。”
见道娘子无视了自己,沈桃之不快:“我正与你说话,你怎能如此无礼!”她抬手要出剑,却被身后的两个少年死死拦住。
道娘子也不理睬她,笑道:“既然小哥都这么说了,我也就答应好了。”
方莲不知道娘子为何要突然征求她的意见,但说话时,对面的几人全都死死地盯着她看,似乎看在什么奇珍异兽。
不过她没放心上,这视线她在广场上已经见得够多了。双方达成共识,她转头问风虞:“这些几乎都是二阶妖兽,你需要多少张?我帮你捡。”却见风虞面露难色,支吾了半天,才勉为其难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要灵符……”
方莲想起刚才遇见狰兽时,风虞也是很爽快地把灵符让出,便问:“你不想要灵符?”风虞反问她:“你不也不想要?”
方莲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风虞的意思。这里有两个不愿意通过试炼的人,无奈地进入罔象林,凑到了一起。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不再问为什么。
众人降落地面时,以河流为界,各自寻了地方,开始挑拣。方莲觉得自己总得做个样子,便同风虞一起,窝在草丛里,随手捡几张,再丢几张。
“这灵符应该是我的。”方莲拣起张二阶二品的灵符后,头顶上传来沈桃之的声音。她抬眼,一张艳若桃花的脸撞进视线中。她一直觉得这面容很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许是被方莲看得不舒服,沈桃之道:“你盯着我做什么?你再多看我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她这话说的心平气和,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
方莲收回视线,心道自己该是看错了,这么恶毒的人她可没见过。她瞥了一眼五步开外的河流,对岸的几人正埋头捡着灵符,谁也没有注意到沈桃之过了界,便也不多话,随手把灵符递给他。沈桃之却不接,又看了她一眼,说:“你放在地上,我自己拿。”
方莲不解。
沈桃之继续道:“我不想和别的男子多做接触。”
方莲立刻把灵符扔地上。这时,风虞冒了出来,惊奇道:“可方莲又不是男子,你为何也不接她的符。”
沈桃之弯下腰,伸出的手停在看空中。她没捡符,反而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方莲:“你是女的?”说着,又仔细地打量她,目光落在了她背后的清越玉声剑上。“乐风白的剑送给了个女的?你是女的?”她又重复了一次,似乎颇为震惊。
方莲看向她,点头道:“是。”她听过风白这名字,今次再加一个乐姓,就是乐山城少城主的全名。
沈桃之的脸突地涨红了,她瞪了方莲好一会儿,猛地急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灵符,转身就走。她转身时,低语的话很清楚地飘进了方莲的耳中:“定是瞎了眼。”
看着沈桃之远去,方莲低头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沈桃之让人不喜,但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自然无须多做理睬。此时穹顶日头高悬,已是正午十分,自他们进入罔象林,已经过去一日半的时间。昭城的广场上,陆陆续续已有不少修士成功脱出,排着长队在上交灵符。
四派主事围在搭好的八仙桌边,喝茶聊天。桌上摆着一面铜镜,镜子里显示着罔象林内的景象。
“方才那是什么剑阵?只用了三息,便灭杀那群妖兽。”碧霄宫主支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
“八荒六合剑阵……的简化阵。”少城主乐风白剥了一颗荔枝,放进嘴里。“不过比我上次见的要复杂些。”
“此阵需要五人集结,非筑基修士无法开启。沈小姐等人还是练气境界,却能改良出这般剑阵,以弱灭强。神荒书院门下弟子果然是天才无数,不像我们飞鹤楼,除了养鹤,就没别的长处。”飞鹤楼的主事玄朴真人叹道,但他肩上小鹤似乎有些不满,轻轻啄了啄他的鬓角。
“是啊,倒是那个拿了我清越玉声的小姑娘,这一战半点用处也无。”碧霄宫主的视线滑过乐风白,眼带笑意最后停在碧筝身上。
碧筝回以微微一笑,没有表示。
仿佛是占到了大便宜,碧霄宫主继续说:“那小姑娘似乎很得姐姐青睐。连少城主都要拿了我的宝剑去收买人心……”她这话刚出口,墨临那表情平淡的脸上透出了一丝困惑:“那是个姑娘?”碧霄宫主笑着看向墨临:“是呢,女扮男装,名叫方莲,在素善堂里做小厮。”
墨临垂着的眼,突然抬起来。
这时,天边传来巨响,远处三层高楼在滚滚浓烟中,坍塌倒地。玄火蔓延开来,乘风飞向旁边的建筑,瞬间就起了一片汪洋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