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府中众位太太姨娘间如何勾心斗角,大公子这边与往常一样,住处鸣鹤轩自有老太太安排了妥帖的妈妈们照顾。书房与江州别苑的书房同名,也叫晔华楼。与鸣鹤轩只隔了一道院墙,有一个月洞门相通。因着云中傲身边只有一个云茂,暂时还无其他办事妥当得用的人手,故初莲与喜儿便暂时留了下来,负责大公子书房打扫、书籍整理等等活儿。只老太太下严令她二人不得在鸣鹤轩里住,只在晔华楼的耳房里安顿了下来。也嘱咐了云茂多看管两个丫头,待一找到得用的便换下来。云茂自不必说,他是一辈子注定跟大公子混的,自是希望大公子一切顺畅。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除夕这天。云侯府一大早便张灯结彩,打赏府中仆役。人人得了丰厚的银钱,个个喜笑颜开,府中一片欢乐的气氛。
除夕夜除老太太经不住先去睡了之外,其余众人都要留在府中的云氏小祠堂守岁。晔华楼中灯火通明,喜儿见初莲还在整理书籍,便道:“初莲姐姐,这些书籍日间才理过,公子今夜定是不回来读书的。你也歇会吧。”
初莲道:“上次公子要看《樊南文集》,趁着今儿理书的机会,我找找。你要玩自去玩吧。“
喜儿便应了一声,掩了门,出去了。
大公子读书喜静,故晔华楼离太太的正院隔了好几重院落。喜儿不欲人瞧见惹是非,便绕了僻静的小路——府中有一月湖,沿着湖边遍植花木修竹,间或设置了些假山怪石,林间更是小路纵横。
近看月湖被远处的灯火映照,水面波光粼粼,今年除夕倒不是太冷,湖岸边长青树木倒还枝繁叶茂,遮住了远处的喧嚣,更显得曲径通幽。最近一段时间太太陈氏为避嫌,从不叫初莲和喜儿去正院。初莲倒没什么,喜儿有些放心不下雨儿,便打算趁着除夕夜陈氏她们都去祠堂守岁,去正院看看雨儿。
喜儿脚步虽轻却并不慢,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忽听见前面隐隐约约有人声。喜儿停下脚步,耳听着那清洌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得不避到一株素心腊梅后面。
“公子,再过一个时辰便要祭拜祖先,你还是速去祠堂吧。”小厮声音透着无奈。
“忍冬,你去跟老太爷和父亲回禀说我不胜酒力,先醒醒酒,半个时辰后去祠堂。”
那叫忍冬的小厮无法只得走了,看来这位主子倒是说一不二。
却说那人本已走过去了,却不知为何又折了回来,缓步到一块湖石边坐了下来,似对着湖面想心事。喜儿心中焦急,不知去晚了雨儿是否会被派到哪里当差,一时计上心来:府中有些丫头小厮淘气,趁主子没看见时,常喜欢于湖边开阔处捡石头碎瓦打“水漂”,看谁打得远以此赢钱,刚在来的路上她还听见了几声“噗通”,大概是哪个院中的小厮们拿着刚发的银钱来玩这个小赌博游戏。于是她便轻轻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尽力气朝月湖扔去。
“噗通”一声,在幽暗的夜里响得格外真切,惊飞了几只未越冬去的野鸟。
那公子似也回过神来,站起来盯着湖面某处片刻,终是转身走了。
等那人身影渐没,喜儿便自腊梅后走出来,整理了衣裳,便快步向前走去。
没走几步,只觉脖子一紧,耳畔传来低语:“别喊。我只问你,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喜儿一时惊怕交加,但感到扣在脖子上的手并无下死力,知他没想要她性命。便勉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脑中也迅速在思索:忍冬既叫此人“公子”,那必定是侯府四位公子之一,别人家的公子也不可能除夕夜不在自己家跑侯府来。自然不是大公子,四公子过了除夕才五岁,也不可能是。另两位公子她都没见过,但二公子云中烁据说文采斐然,为人也最是斯文,身后之人脚步悄无声息肯定是练过功夫,是否就是说由侯爷亲自教导的三公子云中珏呢?
但三公子应与她同龄,便是翻年也才十三,刚刚瞧那人身形,倒比平常十二三岁的少年高出一截。不论他是二公子三公子,此人心机都十分深沉:刚她扔石块用尽全力,为的就是扔的更靠近前面那些响起“噗通“声的地方,即便此人疑心,待他再往前走,必会以为这块石头也是那些小厮们玩闹扔的。怎知此人站起来盯住湖面的片刻,怕已是在根据石块所落之处推算扔石块之人所在之处。确认之后假装离去,然后再杀个回马枪。
转瞬间百个念头转过,喜儿声音里夹杂了几分听起来真实自然的惊慌道:”公子,我是大公子的丫头,刚从江州来不久。这是第一个不在江州过的除夕,就想去太太院中找江州来的姐妹一起守岁。没想到遇到公子,怕惊扰了公子休息,便躲起来了。“
“哦,是么?“身后之人终于松开了手,缓步走到喜儿面前,直直盯着她问。
因离得太近,喜儿不得不仰起头与此人对视。只见他身高大致与云中傲相仿,然不同于云中傲的剑眉星眸神采奕奕,此人给人的感觉真真儿沉静如秋水,虽背着月光只看清面部轮廓,喜儿却敢肯定此人容颜极美。若真是云三公子,那传闻中的倚梅园梅姨娘到底美到什么程度,大概唯有倾国倾城方可形容吧。怪不得侯爷多年来如此盛宠。
见喜儿盯着他有些失神,那人不禁好笑道:“若你真是大哥的丫头,那这样盯着我看好么?是觉得大哥长的不如我?要么来做我的丫头吧。“
喜儿惊得目瞪口呆,她平日所见的主子哪个不是气韵尊贵,一举一动极有教养。从未遇过如此一开口便让人不知如何回答的主子。
那人顺着月光瞧见喜儿脸上的表情,不由笑得更开心,接着道:“怎么,不愿意么?是觉得我长的不好看?那你刚刚为什么看了那么久?”
喜儿见他左手托住下颚,右手扶住左臂,语气也颇带戏谑,便知他已去了疑心。只一时间想不到办法脱身。
幸得此时忍冬又过来找,听到他家公子的话,十分惊骇:三公子一向话少冷面,今天难道是真的喝醉了?又偏过头去看喜儿,只见她丫鬟打扮,长相标致,一双凤眼顾盼生辉。忍冬心道莫非三公子也渐懂情事了么?若是侯爷知道只怕自己得不了好。一面想一面催促。
云中珏只含笑望着喜儿道:“听说大哥书房有两个丫头,却不知你是哪个?”大有你不回答他不走的架势。
喜儿只得低头答道:“奴婢名喜儿。”
“良辰美景遇美人,美中不足美人儿的名字不好听。今夜倒有些‘明月别枝惊鹊‘的意境,给你改名叫惊鹊吧。”说罢人已走远。
喜儿甚是无奈,本想少惹是非才选了这条小路,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喜儿稳定心神仍去了正院找到雨儿,姐妹相见有说不完的话。为免雨儿担心,喜儿未提路上所遇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