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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剑写到这儿,写了厚厚一本稿笺纸,因为缺乏萧寒这个主线,突然间冒出个非常重要的小和尚清欲,再加之不知道日本潜伏在渔阳的间谍娟子到底是何许人也,他不得不暂时停下笔来。他在寄给总编的稿子上写了几句话:如果近期找不到萧寒,连载有可能要终止,请你考虑应对措施。我疲乏已极,没有精力校对错字、别字和标点符号,包括文理的通顺,这一切只有请你代劳了!我到渔阳一个星期了,请派人到我家里代我看看我父亲,他七十多岁,身体不太好,令我放心不下!
焦剑封好稿件,请服务员送出后,想起应该去看看幸子,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同行渔阳,都该陪陪她。何况她提供的海龟纯夫的记述,对他太有用了。
幸子在电话里听见焦剑的邀请,非常兴奋,要他在宾馆大厅等几分钟,她立即就下来。
幸子出现在宾馆大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说实在的,无论她的身材、相貌、还是气质,都是女性中的姣姣者。当她走向焦剑,挽着他的胳膊时,引来周围人艳羡地注视。相反,焦剑倒有几分拘谨,不太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一个光彩照人的女人挽着手。
焦剑随着时间的消失,尤其是在看了海龟纯夫的记述之后,似乎理解了萧寒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海龟纯夫是个优秀的人”。他相信萧寒是出于对对手的尊重,也是在剖析那场由日本发动的罪恶战争之后,才说出这样的话来。“优秀的人”本身没有阶级属性,是个中性词,不存在褒扬或贬抑。关键是战争,它会使人变成鬼!
焦剑开始不太在意幸子是海龟纯夫侄女这件事,她说得对,她出生在海龟家别无选择。何况对中国及中国人民犯下罪恶的是海龟纯夫不是她。他问幸子:“想上哪儿?我陪你去!”
幸子感激地看着焦剑:“先到绒花店去看看,然后再去北海道酒馆坐坐!”
这两个地方,一个曾经是日本间谍的据点,一个是仪我诚也遇刺的地方,正是焦剑想去考察的现场,便一口答应了幸子。
焦剑和幸子到了十字街口,进了卖服装兼售绒花的那家小店。幸子不像上次进店时那样关注服装与陈列在玻璃柜里的绒花,她与店主已经熟了,就没完没了地与老人聊了起来。
幸子问老人:“你什么时候来这个店的?”
老人告诉幸子,他十六岁就在店里当学徒。
幸子:“当初开这家店的老板,你还记得?”
老人吸上幸子递给他的烟:“怎么不记得,是他带我上的路,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
幸子疑惑地看着老人。
老人从容地说:“不瞒你说,左邻右舍都知道,这个店是他临走时送给我的,我一直经营到现在……”
焦剑为了证实渔樵斋店主说这个日本间谍是杜原枪毙的,便插话问老人:“听说他被八路军给打死了,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不?”
老人:“怎么不记得,是对面绸缎庄那个姓杜的老板晚上来抓的他,不过,是他自杀的……”
焦剑感到事情有很大的出入,盯着老人昏浊的眼睛:“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一点儿?”
老人深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去:“一九四二年,渔阳城出了很多大事……日军华北特务机关长仪我诚也少将神秘地死在北海道酒馆,宪兵司令部被人攻打,德高望重的华严寺方丈圆寂,军统华北站的站长受重伤后从听雨轩楼上跳下来……”
老人说的宪兵司令部被攻击、军统华北站站长受重伤后从听雨轩楼上跳下来这两件事引起焦剑的注意:“老板,谁攻击了宪兵司令部,军统的人从听雨轩楼下跳下来是咋回事?”
老人看了焦剑一眼:“我那时整天守在店里,也是听人说的,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
“呵,请继续往下讲。”
老人:“老板似乎意识到什么,整天显得心事重重。原来,他从不出门,就在那段时间,他接连好几天叫我守在店里,一个人外出,但很快就回来了,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我记得那天晚上刚敲了三更,老板见我还在整理货柜,就叫我早点休息。他话还未说完,一前一后两个人不知从哪儿进到店里。为首的人就是绸缎庄的杜原。老板一见杜原,仿佛知道他要来似的,便对杜原说:‘我知道你迟早要来,只是比我预料的要快一些。’杜原问老板知不知道他的身份,老板笑了,说你的绸缎庄一开张,我就知道是八路军的联络点。杜原问老板为何几年来一直不动手,老板叹了口气,说他这一代人,只知道获取他感兴趣的情报,从不参与直接行动。杜原指着柜台上的一盆菊花,对老板说:对不起了菊花!老板不再说话,从怀里拿出厚厚一叠纸给我。杜原抢地过去看了看就扔给我,我一看,是老板将这个服装店送给我的文书,还有房契。当时我就傻了……杜原问老板还有什么事要交待,老板说他无话可说。杜原将他拉出店外,两人在外扭在一起,我跑出去一看后来进屋的那个人紧紧扼住老板的咽喉,血不断从他嘴里涌出,他断气前对我说,以后别学他,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焦剑没有听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人:“我给他送终时,为他换衣服,在他衣领上看到缝在里面的一支细小的玻璃管子,他只咬碎了一半……”
幸子轻声问老人:“他这个人怎么样?”
老人:“挺好的,人和气,也不招惹是非……说他是日本潜伏在渔阳的间谍,不止是我,周围的人也不敢相信。我和他朝夕相处了好几年,没有看出他是日本人。直到后来,由宪兵队来给他收了尸,从一间他从不让我进去的房间里抱走一部电台,我望着布置成全部是日本式的房间,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