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码?什么筹码?”
听到路边那个白衣书生的话,周围的人立刻聚拢过来,纷纷好奇地打探消息。他们虽然知道越王在长宁聚集了众多军队,晋轩的士兵都在镇守边界。
前段时间,因为与延期的关系紧张起来,叶萧远特意派出了五万大军,挥师南下,驻扎在西南方向,对阵焉耆,随时待命。因此,临安城内,此刻的军队,数量远不及长宁。
临安本是大都市,平时也很少发生什么变动。加上这十几年来,叛乱之事不多,除了必要的守卫和禁军以外,留在临安的军队不多。嘉州是重要的商业必经要道,同时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因此,由谢岐琰带兵驻守。
晋轩的大多数兵马,都分布在嘉州和蜀关附近。一来是防止盗贼作乱,保护途径的商客行人。二来,嘉州和蜀关地盘儿大,经济也不错,这么多军队人马,有地方安置,也有法子养活。
要真将这么多军队放到临安城,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若他们真的进入临安,只怕临安所有的店铺,都不能正常地做生意了,心中必定以为,要天下大乱了。
“你们听说了吗,越王绑了七公主?”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着参与讨论,兴致勃勃。那白衣书生却不再说话,嘴角微微扬起,饶有兴致地看着众人讨论。
“七公主?就是那个皇上和皇后最宠爱的公主?”
“那可不,就是她。我听人说,不是被绑架的,是她自己跟着跑去的。人家说,那七公主喜欢上了越王的庶子,皇上不同意,她死活要跟了人家。这不,偷偷逃出宫,追来了。”
“这下,皇上岂不是为难了?越王要拿她做人质,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众人正在议论,大街中央的礼向勋却是皱了皱眉,抬起双手,示意众人安静,听他说话。城楼上的号角声再一次响起,振聋发聩,街上的百姓立刻噤声,不敢再喧哗。
长宁是个小地方,没来过什么太大的人物。即便是有大人物来,他们也不知道。这里生活的人,大多数世代躬耕于此,对外界的规矩礼俗,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们已经习惯了大大咧咧的生活,平日里爱议论什么,就说什么,反正就算说皇上一命呜呼了,皇上他也不知道。
因此,这里的人大多都养成了喜欢八卦讨论的习惯,还带着几分无法无天的大胆。之前他们本对越王有几分忌惮,可刚刚看到那越王亲自走到几个百姓面前,还与那妇人亲切对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凶残可言,他们的胆子,也就跟着大起来了。
礼向勋见周围安静下来,又清了清嗓子,接着道:“长宁的诸位百姓,这五年来,你们过的什么日子,想必你们最清楚不过了。”
顿了顿,他接着道:“长宁的水土不好,粮食种植收获不大,因着南边有了直通道,也没什么商客行旅,经济总是发展不起来。朝廷对你们的态度,想必你们都清楚。上一任知府对你们做过什么,你们也应该还不会忘。这里,本王也不多说。大家之所以能够心满意足地生活到现在,没有饿死也没有病死,想来不会忘记巴林赵家的恩泽吧?”
听到他这话,众人立刻点头附和。巴林镇上的赵家,那在长宁都是响当当的人家。不仅因为他们家大公子战死沙场,皇上钦赐了一块金扁,还因为他们家的总管,每年都会定时定点给当地百姓发放粮食和碎银子,接济穷苦人家,着实做过不少好事。
百姓们都觉着好人有好报,上苍有眼一定会给赵家满门幸福。可惜,去年,赵家的小少爷莫名其妙被淹死了。赵老太太伤心难过,茶饭不思。今年的时候,赵家突然说要给小少爷办阴冥婚,需要找合适人家的姑娘去陪葬。
本来吧,这赵家做过那么多好事,也算是长宁不少百姓的恩人了。可阴冥婚也不是什么好事儿,那个好好的人家,舍得让自己活生生的闺女去嫁给死人陪葬?
纵然他们得了人家的好处,却也不甘心让女儿这样去还债啊。赵家的媒婆到处劝说,却是没有人肯答应,好在最后生成八字也不合适,最后听人说是娶了金木镇钱家的姑娘,也不知是好是坏。
如今听到越王提起巴林赵家,众人不禁一阵唏嘘。
“赵家分发给诸位的粮食,可都是总管刘访一手操办的。”礼向勋并不在意众人的慨叹,接着道,“诸位可知,这些粮食是从哪里来的?那总管家刘访,又是何人?”
百姓们一愣,有点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感情这是说,那些粮食都是越王运来的吗?
他们正在疑惑着,便见礼向勋双手拍了拍掌,他身后跟着走出来个身着玄色长衫的仆人。仔细看去,却正是那赵家总管刘访,分毫不差。
“哎,这么说来,那刘总管,却是越王的人?”立刻有人议论一句。
“属下参见王爷。”流方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对着越王恭敬行礼。
礼向勋亲自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对众人道:“刘访刘总管,乃是本王的军师,整个银面禁卫军的总管。”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本以为,赵家大少爷在当年的战乱中去世,乃算得上是晋轩开国的功臣。却不想,他们家的总管家,居然是越王的人!而如今,还跟着越王一起造反!
若是赵家大少爷泉下有知,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若是当今皇上知道了此事,也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当年的忠良,今日的叛军,真是世事多变化,世道多沧桑啊。
“这些年,若非有越王的庇佑,咱们长宁的百姓,饿死病死的,至少上千人!”刘访起身,对着众人道,“当今皇上虽然励精图治,可整个心思都放在江南六郡上。对于像咱们长宁这种地方,他早已觉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长宁在他眼中,不过是块可有可无的荒凉之地。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百姓们认为,你们还能吃得饱饭,过得了安稳日子吗?”
果不其然,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便立刻产生了效果。街道两边的百姓点头的占了大半,反对的人也开始流露出犹豫之色。
要说真心话,建国后,皇上励精图治十五年,创下了观元盛世。可这些,似乎从来都与他们长宁无关。他们像是被孤立隔离开的一个小岛一样,什么重大的消息传到长宁来,他们都只有远远望着听着看着的份儿。
长宁人都清楚,抱着这一亩三分薄地,想要吃饱,还需要祈求老天爷这一年都给个好脸色。如果不是有人暗中接济,长宁只怕早就不安宁了。
刘访这话,确实是说道他们心坎儿里去了。但他们完全不清楚,虽说长宁地方不好,风水差,但作为普通的黎民百姓,他们也是无辜的,这与他们有什么瓜葛?怎么能怪他们呢?可皇上偏生就是不愿意多看长宁一眼,似恨不能立刻用它去给焉耆或者羌芜换一块土地。
可惜这长宁偏生位于内陆,挨着晋轩,想要划出去,基本上是没有可能了。于是,当今圣上十分英明地在长宁南边开了一条直通的官道。此后,连商人都不用从长宁路过了。这叫眼不见为净,终于不同再为这个小县城头疼了。
“越王此刻举起大旗,不禁需要这诸多的士兵,更需要长宁百姓们的支持!”刘访见众人有所动摇,继续蛊惑煽动道,“这五年来,你们每家每户领到的救济粮,可都是王爷辛辛苦苦想办法弄来的!我们的士兵在长宁操练了五年,就等着这么一天。乡亲们,你们若是知恩图报,就表明自己的态度,与咱们王爷一起,并肩作战!”
他说得极有气势,语气又分外感人,不少百姓跟着呼应:“我们愿意誓死追随越王,与王爷并肩作战!”
刚开始一人振臂高呼,接着便有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旁人一道,高声呐喊,表示自己愿意加入越王的队伍。不过,还是有少数人,理智清醒,早已看出了这不过是刘访和越王串通好的一场戏罢了。
那些粮食,每年也不多,估计是在运送军粮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做出来给官府看的。毕竟,要送那么多粮食到长宁,暗中训练军队,稍微走漏风声,被发现了,那可是大罪。
而有了这些长宁百姓做掩护,他们运送起粮食来,自然要理直气壮地多。如今还能产生收买人心的效果,一箭双雕,不可谓不赚。
礼向勋听到周围的呼声,满意地点点头。
“王爷,时辰已到,还请快快前往拜台。”孙非亮趁机上前说了一句,恭敬地扶着越王上马,自己却也不骑马了,直接牵着礼向勋的马,走在前面。
穿过这第一条大街后,在中央位置右拐,进入长宁主干大街。走了不远,便看到中间搭好的祭台。周围守着一排士兵,祭台两边,分立着几个道童,每一个看着都十分俊俏,像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一般。
礼向勋翻身下马,先整了整衣冠,掸了掸灰尘,方才迈着矫健的步子,朝祭台上走去。刚刚上台,前面的道童立刻迎了过来,手中的浮尘对着礼向勋,在他身前扫来扫去,一边比划着,一边念着什么经文。
“王爷,这边请。”末了,那道童对他恭敬说了一句,手中浮尘一收,指着中央的祭台说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嗯。”礼向勋点头,轻声回了句,便大步走到中间的祭台上。
桌上摆放的糕点和瓜果,都是今晨刚刚做好采摘的,十分新鲜。礼向勋双手伸出,小心翼翼拿起香炉旁边的青香,横着双手举过头顶,对着天拜了三拜。
右边立刻走过来一个小道童,双手捧着个金色烛台,送到他面前。礼向勋就着那烛火,将青香放上,点燃,收回。道童便又捧着烛台退下,方才将烛火熄灭。
礼向勋把青香竖着握在手中,看到上面青烟袅袅,心中顿觉慷慨激昂。他等了十余年,终于等到行动的这一天了。不管结果如何,成败在此一举!
“本王在此发誓。”礼向勋双手捏着青香,眯缝着双眼,转过身来,正对拜台下的众人,慷慨激昂,“此番进攻临安,生,当为豪杰;死,亦为鬼雄!”
话音刚落,台下的众多士兵,亦挥着长枪,跟着高声宣誓:“生,当为豪杰;死亦为鬼雄!誓死追随王爷!”
寒风猎猎,吹得两边的锦旗哗哗作响。台下立刻有士兵拿着酒坛和酒碗,顺次一路分发过去。每个士兵手中,都端起酒,恭敬地对台上的礼向勋行了一礼。
旁边的道童亦端了一碗酒,候在旁边。礼向勋举着青香对着天地拜了三拜,将那三炷香插入香炉之中,转身接过道童手中的酒碗,对着台下众将士道:“成败在此一举!”
说罢,仰头将酒喝下,用力将碗一摔,立刻传来瓷碗破碎的声音。台下众人亦跟着他,纷纷将喝完的酒碗摔在地上,瓷片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回荡云霄。
前排的一排士兵,昂首吹响号角,众将士严阵以待,握紧长枪,准备出发。最前的将士,翻身上马,恭敬地等着命令。
礼向勋大步从祭台上走下来,跃上自己的战马,一手握住长剑,直指云霄。一手抓住缰绳,大声道:“出发!”
他双腿一夹马腹,战马便迈开蹄子,往前走。整个队伍,立刻分列两边,空出中央的通道来。礼向勋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排骑马的将士,其中一个人,面色淡然,眉头蹙了蹙,不弱其余将士那般凝重严肃,却是侍其楚。
众人跟在礼向勋身后,队形立刻变作四列长队,井然有序地往长宁城外前进。他们将按照预定路线,直捣临安,进攻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