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得神乎其神的是宋炯的个人能量。在宋炯到任之前,市里筹备这个项目已经很久了,与外商的谈判不下数十个回合,一直攻不下来。关键是外商把国家立项这个难题抛给了唐都市委、市政府,国家在当时又严格控制上此类项目,所以被卡着了脖子。正是这个宋炯接手后,很快就被国家计委批准了。据说就是宋炯通过那个大首长的儿子,跑到正要准备登机出国访问的分管计划的副总理那里,“叔叔长叔叔短”地一番死缠,副总理站在专机前,用大首长的儿子递上去的一支笔,在报告上草草地画了几句,这个项目就正式立项了。所以,宋炯成了唐都市的功臣。
杜思宝接到通知以后,按照要求,要先同宋炯见个面,把活动的行程安排一下。杜思宝就到市委办公大楼去,面见这位副书记。本来是约定好的,到了市委领导办公的三楼,仍然被宋炯的贴身秘书挡驾了。秘书说宋书记有事儿,让他在小会议室里稍候。干练的秘书用一次性杯子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就回到自己的办公地点忙去了。
环保局的第五副局长杜思宝,基本上没有来过市委的三楼。到了这里,心理上有一种森严的感觉。让他一个人坐在常委们议事的小会议室里,等候一个大领导,更加使杜思宝惴惴不安。开始坐都不敢坐,后来才见其他人来找领导们,大大方方地坐下来,仿佛很熟悉这里的环境,也效仿他们,半坐半蹭地歪在沙发上。
就这样,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杜思宝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张望了多次,才见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女青年,从宋书记的办公室里出来,袅袅婷婷地走了。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宋书记的秘书才过来,招呼杜局长去面见宋书记。
秘书轻轻敲敲宋书记的门,里边传出威严的声音:“进来!”秘书就带杜思宝进了宋书记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股幽香袭入杜思宝的鼻孔。
秘书介绍了杜思宝的身份,侧身出去了。杜思宝这才敢直起头来,瞻仰了从来没有谋面的宋炯。宋炯这个人面目清癯,架一副金丝眼镜,很有点文绉绉的样子,坐在老板椅内,瘦小的身子似乎填不满其中的空缺。
宋书记慢条斯理地对杜思宝讲了这次进京的任务,原来是关于火力发电厂的一个辅助项目。带杜思宝去的原因,主要是让他当环保方面的技术顾问。杜思宝当时的感觉是,这位领导虽然瘦小,却很有派头。自己在下面虽然常常认为自己是专家型干部,很有点骄傲和自豪,但在高级领导面前,心理上挫败了几分。
一行同去的只有一个发改委的副主任,用的车辆是一辆商务用别克车,第三厢被拆除了,装得满满当当的是唐都市有名的玉器、黄石砚和恐龙蛋,还有一块土里土气的石条,上面刻有汉画。
上了车,发改委的副主任和宋书记坐在后排,杜思宝觉得他和宋书记非常熟悉,说话的口气非常敬重和热乎,宋书记往往哼哈两声,表示赞许。谁知,跑上十几公里以后,宋书记主动地和这个发改委的副主任开起玩笑来,说出去的笑话,非常粗鄙。杜思宝联想到社会上的传言,心想,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这才是宋炯的本相。一路上,宋书记一点也没有了高官的架子,司机他们四个人没有了上下级之分,兴致勃勃地说了许多男女之间黄得不能再黄的笑话,好不快活。
到了京里,杜思宝感到自己基本上没有起到多大作用,他起草的文本不过是通过宋书记自己的渠道递了上去。让杜思宝比较遗憾的是,他们没有能够见到大首长的儿子。刚刚到京时,他们住在了大首长的儿子已经派员为他们订好的北京饭店。这是一个唯有大首长和国家级外宾才能出入的地方,武警盘查很严。宋炯一个人住一个标准间,其余三个人住一个房间。
宋书记在房间里,唯一一次大领导派头地严肃地挥挥手,让他们三个出去,自己拿起内线电话,不知和哪些人通了半晌电话。然后,大首长的儿子派人把宋炯拉走,两天两夜不归。发改委的副主任神秘地告诉杜思宝,宋书记一定是和大首长的儿子一道,到更加丰富多彩的神秘之处活动去了。
宋书记回来后,仍然由那个接他出去的领导带领,一连几个晚上,分别去了不少地方送礼。司机必须去,发改委的副主任和杜思宝却没有资格跟着去。只有一次,他们要往一个古老的四合院送那块石条时,这一行五个人才一同前往。司机、杜思宝和发改委的副主任三个人当了一次民工,吭吭哧哧地把石条抬进了那个大院。除了见到一个年轻的小保姆,指挥他们把石条放在了一个地方,连个别的人影也没有见到,就退出了那个大院。宋书记上车前,就开始吹起了口哨,曲调仿佛是运动员进行曲。杜思宝想,这个人五花八门的,都是些下三滥的勾当。
十几天下来,宋书记和杜思宝的关系更加融洽了。他们到八达岭长城游玩时,站在烽火台上,宋炯好像诗兴大发,对着蓝天,大呼一声:
“啊,长城——”
大家瞪着眼,等待宋炯的下文,半天没有说出什么来。
杜思宝催促他:“宋书记,把你的诗吟下去呀!”
宋炯憋了半天,嘟囔着说:“……真毬长!”
一行人开心地大笑起来,杜思宝奉承说:“宋书记,用这种句子更加耐人寻味了!”
宋书记非常得意,在下山的路上,特意问了杜思宝的出生年月,并且说,那我该称呼你为“杜哥”了。杜思宝忍了忍没有答应,当然也不敢冒昧地称呼宋炯为“宋老弟”,一任宋书记不再叫他杜局长,在“杜哥,杜哥”地胡称乱叫的同时,开他的国际玩笑,搞一些恶作剧。
等到发改委的副主任带去的那一个保险箱里的人民币花得差不多时,事情全部搞定了。
回来后,杜思宝对这一行的活动,一点也没有透露给范哲,范哲也不敢多问。
等杜思宝同孙丫丫幽会时,却喜不自禁地对情人说了不少进京的花絮。他告诉孙丫丫,原来以为大领导都是十分严肃的,可这个宋书记根本不像个首长,倒像个顽皮的大孩子,只是神通广大,非同凡响。尤其是到了北京,更加随和。因为在北京那个天子脚下,皇城根儿里,小小的一个市委副书记,根本算不上干部。
有一次,他们到一个“星期八”饭店的大餐厅用餐,和所有到北京的各色人等混同在一起,看不出来谁是处级、厅级干部。宋炯本来不喜欢讲普通话,这次却与那个漂亮的女招待,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跟人家开玩笑。宋炯向人家要馒头吃,喊道:“嫂姐(小姐)——摸摸(馍馍)!”人家端上了小馒头,他又让人家端米饭:“嫂姐(小姐)——蜜蜜(米米)!”就这样比比画画,等菜上齐了,宋炯看到旁边有人吃饺子,又招呼女招待过来,下流地问人家:“嫂姐(小姐),睡觉(水饺)一晚(一碗)多钱?”那个漂亮的女招待听得见得多了,也不禁脸红,惹得杜思宝等人发笑。
孙丫丫听了这些笑话,笑得直擦眼泪,打着嗝儿说:“说什么大领导,其实都是人嘛!你们男人没有一个不是色眯眯的!”
说罢,两个人滚到了一起。那场肉搏战,比以往更加有力有趣。
事毕,孙丫丫正告杜思宝,这样的领导像个地痞流氓,还是少接近为好。杜思宝说,你以为那么好接近呀,我明显地感觉到,当我们的车辆还没有到市区时,宋书记就像变了一个人,架子大了起来。我一个小小的技术干部,他不早把我给忘了?
其实,宋炯并没忘记杜思宝。这个人很佩服有知识、有内涵的人才,况且他历来好朋好友,不改草莽英雄本色。到了唐都市任职,一直在外跑项目,没有同更多的人交往,认识的人,面比较窄。所以经常打电话邀请杜思宝去坐坐,并且还和其他几个“跑友”喝过几次酒。说心里话,杜思宝还是很喜欢这位领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