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知道的呀？”
孙佳茹有些惊奇地看了眼李桐，用纸巾抹了把嘴，满不在乎道：“就是，他就是做到了这个数，而且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做到的，这够传奇了吧？吹牛都可以吹一辈子了，嘿嘿，集团上头可能是看这人有能耐，又看华南区这几年业绩接连下滑，所以就把他调到了这儿来，希望他能扭转颓势吧，唉，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公司销售部就有两个副总了，在架构上看起来就很奇怪了。”
“什么？有两个副总？怎么会还有个副总？另外一个是谁？”
“就是那个魏总呀。”
孙佳茹筷子不停，边吃边说：“就是之前我告诉你的，那个提起销售代表招聘的魏总啊，他在华南区这儿做了好多年销售副总了，上头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既然把高总调来了，这个魏总也不调走，也不降职离职的，还是当着副总，那不就同时有两个副总了么？唉，这上头的意思，反正我是想不明白的了。”
“这样子啊……”
李桐紧锁着眉头。
这里面的盘盘道道他虽然还转不过弯来，但是光凭直觉，他就觉察到了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他还是懂得的。
那江俊如此安排，到底用意何在呢？
“唔，李桐，你怎么不吃呀？”
孙佳茹果然是个地道的吃货，她现在已经是彻底拉开了架势，以小猪拱槽的势头在疯狂扫荡着桌面上的食物。
“好好吃呀这个兔肉！又嫩又入味，你也快尝尝呀！”
孙佳茹小脸泛着兴奋的红光，她马不停蹄，一边飞速地吧唧着嘴，一边在百忙之中抽空催促起了李桐来。
“哦，好好，你吃你的，我这不着急。”
李桐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鸭血，却并没有放进嘴里，他想了想，又接着问道：“孙佳茹，要按照你说的这样，现在是两个副总，那我现在这情况算怎么个意思？是高总招我进来的，但到时候我归谁管呢？”
“嗨，你这人，想得还挺多。”
孙佳茹形象颇为粗俗，她“呸”地一声吐出块骨头，用手捋了下耳边头发，大咧咧道：“你想这么多干嘛？先进来再说呗，归谁管不也是一样被管么？咳咳，李桐，你——你赶紧把那酸梅汤给我倒点，咳，太辣啦！”
她一边大口哈着气，一边指使起了李桐来，看样子确实是被辣得不善。
李桐赶紧给她满上了一大杯。
“怎么？你今儿上午跟高总谈了这么久，他就没跟你说说这个问题么？”
孙佳茹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大口，一抹嘴巴，颇为舒坦地打了个嗝，才又对着李桐出了声。
“没有呀！他——”
李桐刚开了口，却是忽地一个激灵，猛然间就想起了一个不显眼的小细节来。
他将身体向前倾了倾，说道：“孙佳茹，今天到了后来，高总就出门去办事了，不过在最后，他告诉我，我要是考虑清楚了的话，就去为他工作吧。”
“咳，我知道呀。”
孙佳茹早已经开始了第二轮战斗，她见李桐迟迟不动筷子，只好夹起几块鳝鱼片放到了他碗里，又一脸奇怪道：“这个事，你刚才不就已经说过了么？你要是进来当销售代表，当然要为他工作咯，你还得为很多人工作呢，他们都是你的领导嘛！”
“不，你没听清楚。”
李桐摇了摇头，一字一字重复道：“他是说，我要是考虑清楚了的话，就去为他工作吧。”
“对的呀，我没说错呀。”
“不，孙佳茹，我现在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性，高总说的这番话，重点其实不在‘工作’这两个字上，而是在‘为他’这两个字上？”
李桐直勾勾地盯着孙佳茹，见她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只好开口提示了一番。
孙佳茹筷子举在半空，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扑闪了几下眼睛，模样显得颇有些滑稽，她并没有开口说话，显然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咳，现在公司里，高总和魏总关系怎样？”
李桐见这姑娘一副傻头傻脑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他斟酌了一番，换了个问话方式。
“他们？我哪儿知道他们关系怎样，他们是领导，我一个小实习生，总共都没见过几次面呢。”
孙佳茹摇了摇头，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又塞了一块兔肉到嘴里，她将那肉咽了下去，又仔细想了想，脑袋却似乎是突然开了窍，她忽地讶道：“噢！我懂你意思了，你是怀疑这两个副总有矛盾？可是，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子。”
李桐撇着嘴，心里总觉得隐约有些不妙，他不无困惑地道：“你想想看，你说之前的销售人员招聘是魏总发起的，现在应该是结束了，那既然这样，本来归魏总管的事，现在高总为什么又要横插一杠子，把我招进来呢？就算要招，那也应该是魏总来招呀，难道高总对魏总招的人很不满意么？反正吧，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唔，不是很懂。”
孙佳茹又给李桐夹了一块脑花，满不在乎地道：“我觉得你可能想多了吧，再说了，你管这些干嘛呢？他们就算有矛盾，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咱们打工的，就好好干自己分内的工作就是，这些事情跟咱们没关系。”
“虽然话是这样说……”
李桐点点头，刚要伸手去夹菜，不料这一低头，却是直接被吓了一大跳。
“靠！你——你这么能吃？”
李桐惊呼一声，肝都颤了起来。
他显然大大低估了孙佳茹的战斗力，这猛地一瞥眼才发现，这桌子上的七道菜，竟是已经在悄无声息间，被这女人残暴地消灭了近一半。
神人啊……
李桐倒抽一口冷气，嘴巴无声动了动，目瞪口呆地望着孙佳茹。
“嘿嘿，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让我放心大胆敞开了吃，我是不跟你见外的。”
孙佳茹面上浮起一丝得色，冲李桐调皮地眨眨眼，继续笑道：“怎么样？自己小瞧人了不是？告诉你，这只是本姑娘正常发挥的状态，等哪天我精神好了，再超水平发挥一次你看看，直接吓傻你！”
咳。
你这熊孩子，唉……
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爹妈将你拉扯这么大，也真的很不容易啊。
恩格尔系数太高了！
简直不科学。
李桐不得不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孙佳茹，却是见她身材匀称有致，皮肤白皙光滑，这不像是得了怪病的症状呀。
李桐摇头苦笑两声，想破了头也没搞清楚那些不断被她塞进嘴里的食物到底去了哪，而且看她嗜辣如命，越辣越吃，吃的都是些重口味的菜色，也不知这姑娘怎么就不长痘痘。
“好吧，孙女侠，你赢了，面对你这一身高深修为，李某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李桐心悦诚服地拱了拱双手，想起周玲每顿饭就吃半碗的饭量，眼前这人简直就是杀神在世了。
“哈哈！佩服了吧？开眼了吧？晓得‘食物终结者’这五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吧？”
孙佳茹挥舞着筷子，江湖豪杰一般地放声大笑，笑得整个身子都不停抖动了起来。
李桐被她这爽朗的笑声感染，也是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这姑娘浑身上下，丝毫没有一点小女生的骄娇二气，相反的，似乎还生出了不少豪爽的脾性，这一点倒是颇对李桐胃口，对于这种风格的女生，李桐还是相当欣赏的，当下也不由得再次对她另眼相看起来。
“快吃快吃，你再不吃就没得吃啦！”
孙女侠出筷如出剑，动作迅疾如闪电，她飞快地夹了些菜到李桐碗中，嘴巴不停吧啦着，又自顾自地埋头猛吃了起来。
李桐饶有兴趣地看着孙佳茹那凶残忘我的吃相，心情忽然就变得好了不少。
他也懒得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用筷子夹起一块兔肉放到嘴中，也学着孙佳茹的样子大快朵颐起来。
孙佳茹果然没有骗他，这家“孙妈双椒兔丁”的手艺可谓极好，东西做得很是地道。
李桐刚吃了几口，就已经是完全停不下来的节奏了。
他本就早已饥肠辘辘，眼见这孙佳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自己也就顾不得什么用餐礼仪了，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放到一边，终于是本性毕露，挽起衬衫袖子就开始了扫荡。
二人边吃边聊，这餐饭吃得很是尽兴，足足吃了一个多小时。
两个人彻底干掉了七道菜。
在李桐的人生记忆里，这样辉煌的战果，绝对是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的。
“你吃饱了么？”
李桐扫了眼面前的杯盘狼藉，面色痛苦地打着嗝，伸手摸了摸胀得浑圆的肚皮。
“饱了饱了，也不能吃太撑，吃太撑了对身体也不好。”
孙佳茹点点脑袋，用小手捂着嘴，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神情认真地对着李桐说道。
老子简直遇得到你这个神仙……
感情你还是手下留情了？
李桐翻了翻白眼，胃里的食物一阵翻滚。
“行，你满意就好，那我结账了。”
李桐挣扎着坐正身体，费力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钱包，又朝着一边儿的服务员招呼了一声。
“嘻，你不用买了，我刚才去上卫生间的时候已经买过啦。”
孙佳茹吐了吐舌头，冲着李桐眉开眼笑地做了个鬼脸。
“你买过了？”
李桐愣了愣，立马皱起了眉头。
“嘿，别忘了，你还没工作呢，而我呢，我可是已经收过两个月工资的人了哦！”
孙佳茹笑嘻嘻地拿着手上的钱夹，冲着李桐比划了一番。
“孙同学，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
李桐拿起外套，感慨一叹，与孙佳茹并肩出了饭馆，对着那张笑脸，他也实在是没办法真的生气。
“有事没事的，都尽量不要用父母的钱来请客，那不是自己的本事，是吧？”
孙佳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呢，今天请你这顿饭，也不是白请的哦，嘿嘿，等你拿了工资，你是要请回来的。”
“我还没决定来不来这儿上班呢。”
李桐微微笑道：“不过你放心，就算我不在这儿工作，这顿饭，还是跑不了你的，规格保证不低于你这顿的档次。”
“那就行！”
孙佳茹笑着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摸出手机看了看，说道：“李桐，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上班了，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就希望你是来签就业协议的了。”
“行吧，那你赶紧的，不会迟到了吧？”
“不会，我坐那个回去。”
孙佳茹指着不远处一辆正在候客的摩托三轮车，笑道：“两块钱，我就坐到公司门口了。”
“拜拜！”
“拜拜！”
李桐挥挥手，目送着孙佳茹坐上那辆“突突”作响的三轮车，一溜烟地远去了。
他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周玲的电话。
电话响了没几秒，便是被接通了，那头立刻响起了周玲的声音。
“李桐，怎么了？”
“周玲，我今天又到江俊面试了，他们答应给我个工作机会。”
“是吗？那太好了！”
“可是……可是不是原来那个岗位了。”
“啊？那他们给你什么工作岗位了？”
“销售代表，待遇要差了一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十来秒，周玲的声音终于是再次响了起来。
“李桐，你知道做销售是干嘛的吗？”
“知道，就是卖东西的。”
“唉……李桐，你知道吗？能做这个工作的人太多了，因为这一行的进入门槛太低了，高中生，专科生，甚至没读过书的人都能做，你大学读了四年，好不容易拿到了本科文凭，自己难道就甘心做这样一份工作吗？”
“没你说的这么差吧？我倒觉得没什么啊，底薪是低了点，但是有提成的，业绩上去了，收入还是很可观的，江俊那个高总，去年就赚了50万。”
“呵呵，50万……”
周玲冷笑了一声，才又接着说了起来。
“李桐啊，你真的太幼稚了！你以为钱这么好赚的吗？你凭什么能保证做到跟人家一样？你知道为什么销售人员的招聘，在招聘市场里是基数最大、频率最频繁的一类吗？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一行淘汰率太高！那些干了没两年就另找工作的人，或许之前就是抱着跟你一样的想法，但是呢？但是又有几个真正做到那一步了呢？”
“周玲，我这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工作，你可以先不要急着打击我么？”
“不是打击你，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而已。”
“唉，算了算了，我再想想吧……哦对了，你的就业协议已经签了么？”
“签了，已经传真过去了，他们那边的章，是提前已经盖好的了。”
“那……那恭喜你了。”
李桐踌躇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吗李桐？”
“应该没了吧。”
“嗯，我这还有点事，我要去找下教导主任，你记住我的话，这个工作，真的不适合你的，行了，那就先这样吧。”
“你等——”
李桐最后的话，周玲并没有听见，她已经急匆匆挂掉了电话。
李桐表情呆滞地看着手机屏幕。
呵呵。
那就先这样吧？
什么叫那就先这样吧？
行啊，那他妈就先这样吧！
李桐啊李桐，你的心里，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感觉呢？
愤怒？屈辱？不甘？
失望？无奈？彷徨？
空荡荡的一片荒芜原野上，那里正不断刮着侵蚀你所有一切的狂风。
李桐咬着牙，他掏出钱包里高胖子的2000元借款，拿在手心中使劲握了握，然后又使劲握了握，他抬起头来，看了看街对面的美尚超市。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已然是下定了一个决心。
李桐迈开脚步，将西装外套用两根手指勾着搭在肩上，头也不回地朝着那家超市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