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木盒里所装之物弥足珍贵,我不禁慎重起来。
小心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卷画,我将画铺开,忍不住惊叹。
满架的紫藤罗,像瀑布一样垂下,一个女子独自在花下石桌上下棋,一手托腮,一手拿着黑子,微皱着眉,仿佛世上纷扰都与她无关,那桌上的棋便是最紧要的事,那双低垂的琉璃般的凤眼,却有着说不出的明澈。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作画之人的缱绻情意跃然于纸,若不是深爱着画中之人,断不能描绘得如此楚楚动人。
画的右下角还有很小的题字,写着:季春下浣,作于紫藤苑。最下方印了章,图形很古怪,我仔细看了许久,还是认不得。
宇文闲见我默然不语,也不着急,只静候在旁。
“宇文管家,你家阁主不会是让我家公子易容成画中女子模样吧?”
“小茴姑娘聪颖,正是如此。”宇文闲微微躬身,客气有礼。
“那怎么成!”小茴十分严肃:“我家公子是个男儿身,怎能易容成女子?”
宇文闲并不作声,只拿那双亮晶晶的小眼看着我。
我轻咳了一声,“小茴,无妨,既然阁主如此信赖在下,在下定不辱使命。”
宇文闲见我应承下此事,小胡子立即翘了翘,“不知公子需要多少时日?”
“从男子易容成女子,自然花费的时日要更多些。”小茴见我应下,多少有些不高兴,翘着嘴答到。
宇文闲听后,表情依旧淡然,眼中却掠过一抹急色。
我将手中的画卷收入木盒,“宇文管家,画中女子丽质天成,若追求速度,草草敷衍,相信阁主也必不会满意,我需要十天时间。”
宇文闲略松了一口气,“公子技艺精湛,必不负所托,只是,这时间……”
“只有十日而已,难道还嫌太长吗?”小茴怒气匆匆。
我拍了拍小茴的手安抚,“想来阁主应是有要紧事,既如此,便五天吧,不能再短。”
宇文闲一咬牙:“好,便是五日。五日之后,也望公子不负阁主所望,若有任何需要,吩咐下去,司星阁必尽力满足。”
我点点头:“我要一间空旷的房间,一张大桌子,一堆不会熄灭的火,但不得有烟。除小茴以外,五日之内不许有任何人打扰。”
宇文闲点头:“那是自然,闲这就去准备,那其余东西……”
“我自有准备。”
宇文闲退了出去。
“公子,你不是说不会易容成女子的吗?怎么又变了主意?”小茴不解。
我用手摸着紫檀盒细密的纹理,脑中闪过画上那个奇怪的印章,我见过那个图案,细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何时何地见过。
“公子!”
我这才回过神,忙答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懂得随遇而安,随波逐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公子!”小茴急的跺脚:“你总是答非所问,明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好了,好了。”我捏捏她气鼓鼓的小脸,笑道:“我知道你担心我,难道我的技艺,你都不相信了?”
小茴依旧皱着眉:“若你被发现……”
“发现了的话,那只能说……”我仔细思索了一阵,“那只能说都是命啊。”
“公子!”
在闭关之前,宇文闲单独向我陈述了前情,听得我一阵唏嘘。
自我成名以来,生意不断,大抵是因为这世上不完美的事太多,而人若有了空闲的金钱和时间,便想着来弥补这些不完美。
这一次却是个特例。
他的深情让旁人受不得他人生中的不完美,恨不得亲自为他补缝好才作罢。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石炭做成这样,模样倒好看。”小茴低头看着火盆。
我收拾着箱子,将需要的物品拿到桌上摆好,抽空看了眼火盆,黑光如漆的石炭,被压成了一个个圆饼,中间是镂空的小圆。
“怪不得把天窗打开,闷久了可会出人命的。”
“你帮我烧好水,此后每隔两个时辰进来一回,把水和石炭添满,将吃食端进来便可。”我吩咐正在四处打量的小茴。
她知晓我脾性,办正事时不喜人打扰,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往外挪,看得出极不情愿,“公子,那盆花呢?”
“你记得搬进来,我自己浇。”我头也不抬。
“就那盆花宝贵得紧……”小茴嘟囔着出了门,从外将门关好。
我再次将画卷展开摊在桌上,画中女子并非天姿国色,但韵致似天成,一颦一笑皆动人。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本公子。
我叹了口气,拿出工具来开始了制作。
逡巡过了四天,四天里我仅睡了两个时辰,吃完小茴端进来的晚饭,又将花盆里浇了一杯化开毒药的水,看着桌子上的面具就要完工,便松懈了下来,开始浑浑噩噩,不一会儿,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轻轻“嘭”的一声,我惊醒。见外面风有些急,吹得窗户直震,我起身拨了拨蜡烛,刚才那一声轻响想来是灯花炸开了。
我又回到桌前,桌上的东西依旧放在原位,没动分毫,空中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
一早,小茴便过来送早饭,估摸着是看我已经两眼无神,目光空洞,抱怨道:“公子,老爷夫人若知道你如此不疼惜自己的身体,又不知道该怎样罚我和白芷了。”
“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如何知晓?快端过来,饿死我了。”我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刚做好的面具放入木盒中。
小茴将东西端到桌前:“对了公子,宇文管家派人来说,那画中女子的衣服首饰中午会托我送进来。”
我低头一边专心吃着东西一边点头:“知道了,你转达他们,我要紫藤花的花瓣,现在正是花开时节,应不难找才是。”
“公子,你要紫藤花瓣做什么?”
“自有妙用。”
“公子,你笑得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