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地过了半个多月,中途一直都是那位赶车的老伯在照料我,他说自己原来也有一个女儿,只是几岁的时候,在池边玩耍,不慎溺亡。要是那个女孩没死,也跟我差不多大了。
每每听到这里,我就会想起师傅,也就是我这具身体的爹,那个美若女子的人。可怜天下父母心,也许他骗我真的只是善意的谎言。至于二爷……
“姑娘,你怎么了?胸口疼?是不是吃错东西了?”老伯关注的眼神,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老伯,我没事,痼疾罢了,吃颗药就好。”我于月底毒发作时,如此安慰老伯,进入马车,解开男装的襟口,果然见到左胸处明显的风字,呵,就算我想忘掉一切,二爷他也不会给我机会。
这天一早,我们从附近的客栈出来,准备进入南北交界的离海崖,离海,顾名思义,脱离苦海。孰知这是个极为险恶的山林,因位于边界,不归南北朝任何一方管辖,盗匪山贼成群聚居,十分猖狂。但要从南朝到北唐,此处是必经之地,没有别的路可走,无奈,我跟老伯只好冒险一试。
进入山腰时,林中的鸟叫声大的刺耳,偶尔会有几只飞到马车顶上,拉开车帘,看附近的景致,我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想起那个一直跟着我们的神秘人,心底却又奇迹般地安定下来,我相信他不是坏人,甚至可能是随身保护我的。
说起保护,我的那个哥哥都不知道在哪里,还说什么从此以后由他保护我,既然要随身相护,为何还弃我而去?坏哥哥,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年多都不闻不问呢?我赌气的低骂。
“嘶——”马突然大叫,将我从冥想状态拉回现实。我掀开帘子,自然的问道“老伯,出了什……”还不待我问完,就被眼前的情形吓坏了。一群衣衫邋遢,像是山寨大王的人物将我们团团包围,他们看到我时,色胚一样的眼神,瞧得我直恶寒。
“嗨,我说今儿可真是有趣,这个公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像女人啊。嘿嘿,不管了,好久没看到这么秀色可餐的人物了,管他男的女的,拉回山寨再说,哈哈哈。”
“你们不许为难她,要什么我都给你们。”老伯手臂摊开,挡在我面前。那几个贼匪,色迷迷地涌上来,围着老伯,从他的下巴上,扯下几根胡须。老伯呀的叫了一声,敢怒而不敢言。
“死老头,我劝你少管闲事,被我们看上的人只有带走的份儿,没放人的说法。你最好闪开,不然我可不保证你能活着过山。”一个山贼靠近缩在老伯背后的我,趁我不注意,撕拉一声扯开我男装的衣襟,里面女子的肚兜马上显露。
“你们……”我慌张地拉好衣服,面对他们却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以前二爷也曾脱去我的衣裙,但从未真正欺负我。可面前的这些恶人对我绝非玩笑,那淫邪的眼神和嘴边的口水昭示着即将发生的恶行。
“呵,还真是个女人,哥儿几个要定你了,想让那老家伙活着,就跟我们走。回去好好伺候,只要能让我们舒舒服服的,包你好吃好喝。”刚才拉我衣服的人双手抱胸,命令道,猥亵的神情,差点没让我吐出来。
我倔强的将头一撇“哼,让我跟你们走,受侮辱?休想。”
山贼们听罢,恼羞成怒,凶猛的冲上前来,只听“哎哟”一声,是老伯的惨叫,他已被那几个人从马车上硬生生拽了下去。老伯见他们想欺侮我,忍着身上的疼,抓住其中一个山贼的裤腿“不能碰她,求你,别伤害她,别……”
那人低头厌恶的咒了一句“老家伙真碍事,找死。”狠狠地踹了老伯一脚,“啊”老伯没抓住依靠,咕噜噜顺着一旁的山坡滚了下去。
“不,老伯……”我猛地推开他们,冲到山崖边,大声呼喊。怎么会这样,刚才人还好好的,一眨眼就这么没了?不,这不是真的,不是。腰间突然被一个粗硬的胳膊圈住,“放开我”刚才的悲伤化为愤恨,我死命地拍打腰上污秽的手臂,那人却越搂越紧,还哈哈大笑,不过一瞬,我已被他扛到肩上。
“哥们别急,一个个上,我先给这女人开**,教教她怎么伺候人。小姑娘,别怕,我会温柔点的。”扛着我的土匪,用手指淫邪地摸我的脸颊,我怎么都躲不掉,身子被他大力的卡着,一动也不能动。
“嘭”我被无情的扔进车内,接着那个黝黑恶煞的匪人扑倒我,伸手用力撕扯我身上的男子衣衫。我双手撑住他的胸膛,不许他靠近,却让他趁机抓住我的胸部,胸口传来阵阵的痛。那一刻,我才知二爷对我根本就不是坏,他是在乎我的感受的,而我对他亦是渴望和依恋,所以才不会反抗他的亲近。如今,被恶人上了身,方知自己是那么厌恶被人强硬地对待。
毁天灭地的绝望开始侵蚀我的意志,下身的衣物已被那人的手掌碾碎,为什么没人来帮我。来到北朝,我才知人世险恶,一个女子是多么无助与危险。如果我当初不那么傲气,说不定已经是颜家的二夫人了。二爷,你在哪,救我救我……
“小姑娘,你别哭呀,我说过,会轻点的,我吴老大最怜香惜玉了,保证要你待会欲仙欲死。”那恶人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伸手想给他一巴掌,却被他识破,捏住了我的手腕“你们这些女人都是最开始死活不愿意,后来还不是巴望着伺候老子,哼,像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说罢,一阵狂笑,生生撑开我的双腿,慢慢沉下身。
就在我流出眼泪,无助地准备接受凌辱时,身上的人突然止住了行动。一阵风卷来,那人被什么扯出了马车。接下来,就是一阵打斗声,我瑟瑟发抖地往马车尾部后退,抱住自己光裸的双臂,腮边的泪水连成珠线。
周围渐渐变得安静……“姑娘,让你受惊了,你没被怎么样吧?”车帘被掀开,一名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子出现在车门口,他就是那个有着犀利双眼的神秘人。我本能的又后退了几下,惶恐的看着他。
他心领神会,褪下自己的披风,扔给我“姑娘,穿上吧,那些贼匪已经被我打败了,死了好几个。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放心。”我依然防备的看着他,不敢动作。
他见我害怕,也不再强求,对我露出好看的微笑“那位老伯,已经摔下山崖,只怕……姑娘若肯相信在下,就由来我驾车,送姑娘去目的地如何?”
我缩缩身子,皱着眉头思考,最后不得不点头同意“有劳少侠搭救,既如此,就请少侠送小女子一程吧。”他明了的放下车帘,不多时,车身猛然一抖,随着马儿的嘶叫,耳边传来车轮转动的声音。我颤抖地抓住那件披风,放在一边,从包袱里取出仅剩的一件女装,慢慢地换上。边换边哭,一声比一声更凄惨。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这么对我,可现下身在古代,我怎么能忘记基本的防备呢?我是孤身一人啊。脑中浮现出在颜家的一幕幕,少廷,二爷,老太爷……他们对我原来是那般好,只是我当时忽略了,自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的。现在往事不复,方知一切的珍惜都来得太晚。
车框被敲响“姑娘,我们就要过山崖了,待会比较陡,可能很颠簸,姑娘抓稳了。”还是那个男子的声音。其实在古代,15岁的男孩已经很大很懂世情了,何况是他这么一位武艺高强,有一双敏锐犀利眼眸的人呢?他为何要一路跟着我?
车身晃得很厉害,我本能地抓住车窗的边沿。过了好一阵,我感到马车似乎在下坡,车身比那老伯驾驶时还要平稳。这个男子看来是熟谙此道了,经常自己驾车吧。我自觉如履平地,心里稍稍安定,借机掀开车帘,坐到那名男子身边,暂且叫他男孩吧,他看上去实在太小了。
男孩感到动静,侧目看来,见我换了女装,马上回头看前方,左耳渐渐由白变红。他害羞了?从没跟女孩子这样坐在一起吧。我轻笑了两声“少侠不必腼腆至此,既然你救了小女子,小女子理应拜谢才是,不过,有一事我不大明白,不知少侠肯否如实相告?”
他虽未看我,脸却已通红“姑娘,请……请讲。在下一……一定知无不言。”我打住笑声,轻问“我见少侠一路追随,始终没有落下半步,却又不肯现身见小女子。不知……为何?”
他侧过头,看我的眼神生出许多波澜,倏尔,归于平静。“恕在下直言,我此番前来是受命于主人,暗中保护姑娘也是他的意思。他说姑娘要去哪,我就护送姑娘去哪,直到抵达目的地后,方可回去复命。”受命于人?是谁会帮我,想想,我心中已锁定几人。
“少侠可否告知主人姓名,他日小女子也好寻处报答。”大男孩脸色暗沉,不假思索就说了一句让我十分泄气的话“实在抱歉,在下无法将主人姓名道出。其他的,无论姑娘问什么,在下都可据实以告。”
我挥舞双拳对着空气乱绕一通,气愤至极“哼,有什么好瞒的,天下间真有人做好事不求回报吗?”不求回报,对了,既如此,只能是他了。那个夜夜在我门外弹奏长相忆,又千方百计帮助我逃离颜家的人。虽然得出这个结果,心里还是有些不满,原以为是二爷派的,看来希望落空了。他真的生气不管我了,我低低念叨。那个说过各取所需,不会白白投资的颜二公子。
算了,没有他,我不是照样被人保护得好好的吗?我将心思放到身边的男孩身上,不去想那个人。“少侠既然不肯相告主人姓名,自己的总可以说吧?”你说过除了主人姓名什么都可以说的哦。
他放慢驾车的速度,目视前方,缓缓道来“在下姓邱名桓,是主人家的死士,主人叫我曜木。”死士?颜家的死士?虽说是在小说上看过这些的,但实际遇到还是不可思议,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竟有人心甘情愿为别人拼掉性命,哎。
“既然你有名字,他为什么不叫你的名字呢?是怕你被人暗杀吗?”我真是问的傻,摇摇头,等他的回答。
大男孩听我这么说,颇为得意,语气自豪无比“主人家虽有众多死士,但被编进七曜的只我一人而已。曜木是我加入七曜的标识。七曜与死士不同,主人是以曜字区别我们的身份。”
“你是说,他身边有七个狠角色?该不会都被派来保护我了吧?”我被这个事实吓蒙了,少廷暗地里编排七士干嘛?造反么?
“姑娘所言不假。主人确实有七名……得力的手下。按排行,依次是曜月,曜火,曜水,曜木,曜金,曜土,曜日。除了曜月,其他人都是假名。不,连曜月也只是她江湖上的称号。”大男孩边说边看我,句句斟酌,极为小心谨慎。
曜月好像在哪听过,在哪呢?对,是哥哥,他说自己与北曜月齐名来着,北曜月跟这个曜月是一个人吗?“请问,少侠口中的曜月,是不是江湖上传闻的北曜月,很厉害对不对?”我使出求助的眼神。
大男孩惊讶的看了我一眼,解惑道“曜月,也就是北曜月,本是鲜卑人,武功深不可测,受人指使执行暗杀和探查的任务。无人知其来历,她有千面隐士之称。此女从不易容,却能在人海中轻易变幻身份。若非当日主人以噬魂针将其控制,只怕她现在都难为主人所用。不过,用此法仍无法让其供出背景。至今,我跟主人还查不出她的幕后主使是谁。真正知道内幕的人或遭暗杀,或不知所处。”
噬魂针是什么东西,少廷怎么搞的这么邪恶?既然曜木知道她的称号,那我哥哥的事他应该也了解喏。“嗯,还有一事,与北曜月齐名的人是谁?”我急切的想知道有关哥哥的消息,都没注意到曜木听完这话的表情。“姑娘不认识南黑鹰?”
我点点头,南黑鹰是谁?是我哥哥吗?曜木作惊疑状,对我左看右看,应该没看出什么,所以他又继续回答我的问题“南黑鹰与曜月一样,武艺高强。不过南黑鹰乃男子,而且师从鬼刹门,是完完全全的杀手。他喜欢蒙面,以紧身黑衣示人,目前还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即使有也早已被灭口。”鬼刹,好像听我哥提起过。
“那个鬼刹门是杀手组织?南黑鹰整天就只是杀人,不干别的?”问完这个,我就郁闷。哥哥他干什么不好,非得残害生灵,造孽不成?
“姑娘别怪他,南黑鹰也是被时事所逼,才会以杀人为生。如今他的仇家遍布南朝,也难怪他会……”曜木叹了口气,看看我,没再说话。我听罢,心情沉重,回身钻进车驾里。胸口硬邦邦的,掏出来,是少廷送的簪子。自那日离开颜家,我就将它连同这身紫碧纹纱双裙一起收好,倒是没有仔细看过这簪子。
趁着天光,可以看出这是一支兰花簪,背面刻着一个“棲”字,有什么深意吗?看着车内座椅角落的包袱,那里头闪闪发亮的金银,真的是哥哥用别人的性命换来的吗?这是你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还好没被人抢去。哥哥,你在哪里?若真如二爷所说,在北唐皇宫,我又该如何进去?
离海崖花了我们整整一天的时间,到了山下,整个天幕已见黑。这里的风景与南朝有很大的区别,虽都为春天,但北朝仍是寒风凛冽,不见大片的树林。依据曜木所说的位置,莫远城应该在杜陵(西安)附近。而肃玥很接近秣陵(南京)跟吴州(苏州),至于烟都,很有可能就是钱塘郡(杭州)。根据历史的记载,这个无名时期的鲜卑人,大多汉化。所以生活习惯接近南方人,不过他们吃麦饭和粟饭多些,烧饼在这里也很受欢迎。
“姑娘,我们下车吧,天色已晚,暂时歇一歇。这里是北朝边境,各种族混杂,遇事小心为妙。”是曜木沉稳的声音,虽说他跟我同岁甚至偏小,但处事比我老练多了,怪不得是颜家死士呢。
“这就来,我可以叫你曜木吗?”我试着问。他听了,随意笑笑“主人说了,他叫我什么,姑娘就可以叫我什么。”还是少廷好,跟我平起平坐。不知他怎样了,有没有跟夕小姐……甩甩头,人家的事我管那么多干嘛?
任曜木领我下车,走进不远处的客栈。抬头一望“通遠客棧”,进入其内,穿裘衣和各式民族服装的人明显比肃玥城内的多得多。“北唐占领之地包含益州蜀境(四川),那里少数民族众多,蛊毒盛行,因此在边境聚集的人多会巫蛊之术,姑娘千万提防些。”刚吃饱饭,曜木小心翼翼的声音就把我吓了一跳。
“那……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我嗫嚅一句。曜木冲我眨了眨眼睛“姑娘只需跟着我,不要乱跑。”我听罢,看看周围怪异的人,打起哆嗦。曜木见状,关切的问“姑娘可是怕这北朝的寒气?我这就出去买件披风给姑娘。”
他正要走,被我出手拉住了“无碍无碍,我是被你吓的,与天气无关。虽说我是有些冷,但现在天色已晚,这边境小镇,只怕没有夜市,要买也得明天啊。”曜木明了的点点头,朝掌柜要了两间客房,带我上楼。
北朝的人腔调跟南朝有许多不同,大体上还是听得懂的,就是有些怪。将就将就吧。钻进被窝,我连灯都不敢吹,一晚上半醒半睡地躺着,一刻都不敢松懈,生怕半夜钻进一条毒蛇,把我给咬了。都不知怎么睡过去的,我就迷迷糊糊地被敲门声吵醒。接着,就被曜木拉着坐上车。因为犯困,我着实没有心情想别的,倒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之后的几天,我都是这么担惊受怕的过活。直到快接近北朝的统治中心莫远时,看见越来越多的中原人和汉化鲜卑人,心里的害怕才逐渐消失。这天我们到达距离莫远最近的小镇上,进了客栈,明显听到很多的南方口音。
曜木解释说,一些是商人,一些是南朝的降民,这些降民都是当年南朝的富贵人士,为了活命和避免战乱,用名誉和钱财换来了在北朝的居住权,有一部分还被授以官职。我鄙视的扫了他们一眼,为了命,连廉耻都不要了,叛徒。
哪知,我会在不久之后,也变成这股人中的一个。那时我才明白他们的心情,人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无关乎信仰与爱国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我的爹爹会男扮女装,忍辱偷生。
又一天来临,这已是我离开南朝的第30天。
远远的就看到一座巨大恢宏的古城墙,跟古长安的一样。附近的人大都骑着高头大马,传说那是从鲜卑引入的品种。看着“莫遠”二字,我一度心生向往,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磁场让我控制不住地贴上去,不在乎生与死。
“曜木,你就送到这里吧,剩下的路我自己走。”看着车驶到城墙不远处,我开始劝曜木回去了,不然少廷会担心的,这么个得力助手失踪一个月,不把人急死才怪。“这……可是主人说,要我贴身保护姑娘。姑娘在哪,我就在哪。”曜木钻起牛角尖来。
我清了清嗓子,咳了一声“我说曜木啊,你好歹也算是我弟弟吧。弟弟就得听姐姐的话,现在姐姐要一个人走了,你回去复命吧。记得替我向你主人问好,谢谢他派你保护我,一路平安啊,呵呵”
“姑娘……你……”曜木目瞪口呆地听完我的话,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我傻笑几声“那个,就这样了。你早点回去跟你的主人汇报情况。你就跟他说,是我逼你回去的,相信他也不会怪你。我走了,后会有期。”
“既然姑娘执意不让我跟随,那我只好回去了。姑娘孤身一人,在莫远城可要万分小心,千万别跟皇室的人扯上关系。即使是寻找什么人,也别惹上鲜卑皇室。否则,万劫不复。”曜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惋惜,是跟我呆久了不舍得?还是怕我冥顽不灵,硬闯鲜卑皇室?
我回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你放心吧,我不会惹事生非的,好走哦。”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隐约显出不安,却又想不出话来说服我,只好调转马头,破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