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于文府的那段日子,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操心。翊会在我需要的时候陪着我。这些天,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好,看我的眼神时常令让我不由沉溺。
就这样,我跟翊又甜甜蜜蜜地度过了1个多月。北方酷热的盛夏来临,我整日都待在院子的荫凉地,穿着薄如蝉翼的丝裙,丝丝凉风根本无法满足我祛暑的意图。南方虽说也热,却不似这般干热。我不住的喝凉水,仍然止不住身体冒出的热气。
因为天气的原因,我劝翊少来看我,可他总是顶着大太阳,以避暑为借口,入院与我为伴。这天,我突生外出游玩的心思,便跟他商量道“翊,等天气不热了,我可不可以出门散散步?”
他正在院里的石桌上批阅奏章,圣上幽闭了太子,一些简单的奏章就被转到翊的手中,由他代笔批示。他听到我的话,抬起头,睫毛微动,眼皮轻跳“鸾儿,文家不好玩吗?非得出去?你若需要什么不好意思跟文家人开口,可以告诉我,我一定帮你买好送来。”
我扁扁嘴,拉扯他的袖角,故意撒娇道“翊,你让我出去玩玩嘛,我在家真的好闷。我答应你,出去以后,很快就回来,我就在街上转转好不好?”
翊放下笔,用手指揉着太阳穴,看不出一丝表情“鸾儿,过些日子,等我闲下空,再陪你上街游玩,你先忍忍如何?”
我努努嘴,口气里的抱怨之意急于言表“你是皇子,又是圣上最信任的人,哪有可能有空陪我?我自己带着小芫上街吧,你不必担心其他,处理好天下事要紧。”赌气地起身转头,衣袖却被人抓住,心知肚明那人的意图,却扯开袖子,快步走回房间。
原以为某人会好脾气地哄我,可惜事情并非我所愿,翊没有追过来,而是继续坐在院子里批奏章。在他眼里根本只有锦绣河山,没有儿女私情。那天晚上,我思绪乱如麻,怎么都睡不稳。翊对我这般好,莫非是假的?今日他的表现,分明是在说男子汉大丈夫,应以国事为先,其他的可要可不要。我这样恋着他,是对是错?
最终,我还是没咽下这口气,第二天一早,就明知故犯地拉着小芫出了文府,一路在市集里闲逛。其实我也没什么可买,只是不服气,想要胡闹一次。晌午的时候,我随小芫入了一家客栈,刚刚点好菜,就听到周围的客人在议论纷纷“哎,听说没啊,今日午时,又有人被杀头了。”
“是啊,好像叫什么高秉,几个月前,他还把眠凤楼里的倾兰姑娘给赎走了呢。后来,倾兰被送到京兆尹的府上,放了一把火,自己把自己给烧死了。京兆尹梁大人哪会咽的下这口气,听说是在廷议时弹劾高秉写诗污蔑圣上。陛下的性子容不得这种人,那高大人自然就身首异处了……”
我和小芫欣喜的互看,兰姐姐终于可以瞑目了,负心薄幸的汉子得到了命运的严惩。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来了,那么翊呢?他会不会是第二个高秉?
吃罢饭,小芫扶着我回到喧闹的集市中“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出来半天,老爷夫人会担心的。”我扯出一丝不在乎的笑容,点点头。沿着来时的路慢慢返回,心里一直在想其他的事,也没有留意小芫的话“小姐,你看你看,是殿下,在那边呢。”
我早已松开小芫的手,一个人心事重重地低头走路。无意间撞到一个人,“啊”我失控的大叫一声,身子向后倒去,幸好被小芫扶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站好身子,看清了眼前的一男一女。
“婉儿,你没事吧,你怀了2个月的身子,可不能有什么差池呀。”男子关切的眼神和话语刺痛了我的眼,也扎伤了我的心。“夫君,我无碍,没有伤到胎气。”婉代身穿一件富贵少妇的罗裙,腹中的胎儿并未显怀,若非我亲耳听到,绝对不会相信她有了身孕。
“小姐,你没事吧?”在这种时候,却只有小芫默默的关怀,而那个我以其为天的人根本就不看我一眼。
婉代记性好,很快就认出了我。“姐姐,我2个多月没见你,夫君说你离宫了,一直很遗憾。如今也算有缘,我们又见面了。刚才婉代不小心冲撞了姐姐,姐姐没受伤吧?”她的声音里都是乍见的惊喜和被人呵护的甜蜜。
而我呢,什么叫离宫?翊不是说要我等他封了王,娶我做王妃吗?莫非是真的离了宫,便再无恩爱了?婉代怀孕2个月,那不是在我跟翊最浓情蜜意的时候怀上的吗?翊怎么可以脚踏两只船?嘴上说只爱我一个,背地里还跟婉代亲热,我究竟算什么?我受不住刺激,心里的失望和嫉妒如剧毒一般蔓延,爬满了我的身体,让我浑身无力,仿佛被人抽空了一般。
更让我奇怪的是,眼前的男子丝毫不做任何解释,反搂着婉代的柳腰,对她提议道“婉儿,刚才一撞,让我好担心,我们还是先行回宫,让御医诊治一下为好。”
婉代笑着安抚翊搭在她胳膊上的手,亲昵对答“夫君,婉儿真的没事,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们就回吧。”她转头对我微笑“姐姐,对不起,夫君就是喜欢大惊小怪。那婉代就先走一步了,姐姐保重。”
翊几乎把我当隐形人,紧了紧搂在婉代腰上的手,两人亲密无间的绕过我,渐渐走远。即使没有背过身,我也听得到两人幸福的笑语。一旁的小芫不敢说话,只是陪我站在那里。
半晌,我突然傻笑起来,笑得很大声。周围的人都对我指指点点,说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是个傻子。我也不在意,接下来上演嚎啕大哭,哭哭笑笑,疯疯癫癫地在街上飞跑,把自己撞得东倒西歪,一连跌了几个跟头,浑身都是擦伤,裙子也破了。
因天热分泌的汗液顺着我的脸流淌,混着泪水无声地滴到伤口上,各处肌肤受到侵蚀产生的痛,出人意料地没有让我恢复正常。小芫呼唤我的名字,跟过来,想把我从地上拉起,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被我无动于衷的蛮劲拖拽到地上。火辣辣的炎日将地面曝晒的很烫,很烫,可我却似在冰天雪地,刚才的一幕如冰锥插上我心头。即便是烈焰灼烤,仍然没有丝毫融化的迹象。
“轰隆隆”烈日当头,竟能听到闷雷。不多时,下起了太阳雨,“小姐,小姐,你听得到小芫的话么?下雨了,我们快到屋檐下躲躲吧,不然淋湿了身子,小姐又该大病一场了。”小芫着急的催促,雨水疯狂的打到其秀气的小脸上,弄的她十分狼狈。
我握着她的手从地上爬起来,嘴角勾起一个痴呆的弧度,不顾她接下来的惊叫,沿着潮湿的大街继续往前走,任暴雨侵蚀我的衣衫,还有我干涩的心。天色骤然暗下来,阳光不见了,只剩下咆哮的天雷和刺目的闪电。雨势加大,罕见的瓢泼大雨洗刷着我的皮肤,模糊了我的视线。那雨点如重石,狠狠砸向我的身躯,毫不留情地,就像翊的不理不睬,那般重伤我。
暴雨的噪声掩盖了其他的动静,包括四周突然涌向我的蒙面杀手。“小姐,小心啊。”小芫追上我猛地推了一把,我立刻趴倒在水没脚踝的青石路边,脸埋入积雨的坑洼。再抬头,数十个蒙面人已把我们团团包围。
“小姐,对不起,我本想把你推开的,却不小心让你跌倒了。现在怎么办,这些人好像是来杀我们的。”小芫抓住我的肩膀,抖动的身子,泄露出她的惊慌失措。我如今哪还有力气战斗,加之心伤,更是愿求一死,可惜了小芫,受我连累。
一个蒙面人等不及了,一刀刺向我们紧握的双手,欲分开我们二人。我惊呼一声,大力抽出手指,小芫没料到我会突然松手,自己后退一步摔倒在地。蒙面人迅速将她隔开,把我包围,男子粗重的声音夹杂着雨声隐约传来“歌妓隐竹,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受死吧。”有人追杀我?我触犯了什么人么?
“小姐,当心。”小芫的呼叫使我惊醒,低头,一把刀不偏不倚的刺向我的腹部。我慌忙一闪,放在小腹前没来得及抽回的右手手腕被划破,阵痛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险境,极有可能一命呜呼。
我看看被蒙面人隔绝在外的小芫,他们不对她动手,只针对我,是为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是什么隐竹,你们认错人了。”我努力掩饰,还是止不住发颤的嗓音。
领头的蒙面人,仰天狂笑,深褐色的瞳仁掠过一丝阴狠“不管你是不是,长得像的都得死。主子发话,此女是祸害,速除之,我们乃奉命行事。”下一刻,周围的蒙面人如接受命令一般,行动一致,猛然举刀朝我砍来。那一瞬,我真的有一种自己深入绝地,马上就要坠落地狱的死亡之感。
眼看所有的刀就要没身而入,千钧一发之际,一缕青影从天而降,振臂一挥,只听兵器间狠狠碰撞,一干人等,立刻摔得四仰八叉,哀哀苦叫。挡在我面前的人头戴斗笠,帽檐下飘起黑色的菱纱,浅青色的长衫外,罩着一件海蓝披风,英姿卓越。鼻尖隐隐有香气飘来,久违的味道,雪松清香,拂去了我心底的惊惧。
可为什么,除了似曾相识,我再也找不回其他的记忆?他是谁,竟能令我如此心平气和,比跟翊在一起,还要有安全感?顺着来人修长的身形,我发现他手中握的并非什么兵器,而是一把紫黑色的竹箫。仅以竹箫就能化解如此凌厉的刀光剑影,此人的武功绝不在翊之下。头微微一痛,欲拿他跟另一个人相比,可又想不起那人的样子,只有一片血红在眼前划过,再无别的印象。
手突然被冰凉的触感覆盖,白皙的指节骨感分明,“跟我走。”低低的声音溜进我的耳朵,似一泓清泉滋润着一具干涸已久的灵魂。令我自己都吃惊的是,我点头同意了。清亮的口哨,唤来一匹良驹,青衣人翻身上了马背,低头伸手一捞,我的腰被他搂住。下一刻,自己已坐在他身前,面对着一群残兵败将。
“以后你们若再伺机追杀她,我决不轻饶。”清泉的声音响在我耳后,明明是发怒,却说的如此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表象下,是否有一颗浓烈如火的心呢?不及我多想,马儿已凌空一阵嘶叫,越过这些蒙面人的躯体,疾风奔驰。身后小芫的声音淹没于风雨中“小姐,你去哪,快回来……”
脖间痒痒的,柔软的触觉,身子一震。身后的男子居然大胆的吻起我的后颈,如痴如醉,他的嗓音变得沙哑“真儿,你怎么可以离开我,纵然你讨厌与我相处,也不可以一声不吭的走掉。这几个月你上哪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你怎么不小心些,太子的杀手都是些厉害的角色。若非我留神发现你,及时赶到,我们说不定连最后一面都……”
他没有再说,以吻代替,菱纱扫的我脖颈更痒了,“嗯”我无意识地嘤咛一声。马突然减了速度,慢慢停下来,身后的人一跃下了马。我不小心从马背上滚落,仰面朝天躺在地上。还不等我爬起,身子已被人压住,是那个青衣人。他按住我的头,面纱随风而起,唇被眼前之人轻柔浅啄,身上无端冒出暖意。
即使我跟翊如此亲密之时,也没有这么强烈的感应。我脑间突然好乱,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只有唇上的摩擦让我意识到自己是活着的。湿湿的衣衫被身上的人褪去,轻纱漫天飞舞,他的手抚上我的曲线,明明是侵犯,却让我求之不得。我是怎么了?我难道不爱翊了吗?
“真儿,你今日怎对我如此温顺?不反感,不拒绝了吗?不怕我要了你?”那人恶作剧一般扯开我湿透的亵裤,冰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触及我的大腿。“啊”我轻喊出声,他指尖的湿寒,刺激了我的感官,却又令人无法抗拒。我本能地伸手,抱住他**的后背,却不料他用力一扯,海蓝披风落在我身侧。身子被他抱起,放入披风内。
他竟然在擦枪走火的瞬间停下,用自己的披风包裹我。这披风也奇怪,外面明明湿了,里面却干燥如常。“好暖”我呢喃道。
他低笑几声“比起我的身子如何?”弯腰,把我像粽子似的抱起来,让我倚在他怀里。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在一棵参天古树下,树大的覆盖了好一片土地,这些地面在它的荫蔽下,没有被雨淋湿。
“真儿,你方才淋了雨,现在冷吗?”清泉的嗓音让我为之失神,想起身上的披风还是湿的,连忙退开。那人见状,黑纱动了动,隐约可见他低下头,有些失望。喉头一哽,我急急地摆手,声音跟动作一样急“你别误会,我只是怕弄湿你,这件披风外面是湿的。”
他闻言,笑了几声,靠近我,一拉,“呀”我惊呼,身子完全暴露在他面前。我哆嗦的抱住自己,掩饰重点部位。结果,又是我想错了。他长臂一伸,将我锁在怀中,披风罩在身外。我顿时觉得暖和许多,渐渐地累了,心里觉得此人安全可靠,便倚着他打盹。
迷糊中,他似乎以亲吻描摹我的前额,眉眼,鼻尖,红唇,可惜我无力回应他,只能沉沉的睡着。右手忽的一痛,醒来挣扎,却听到那人的声音“真儿别动,你的手腕受了伤,我正在上药。”手腕软软的被他捏着,不痛,却很舒服。
他从里衣衣角撕下一条布,小心翼翼地帮我包扎。此时已至夜间,青衣人背后有一团烧的正旺的篝火,噼里啪啦作响。暴雨过后,周围的闷热散去不少,多了丝清爽。今天一直都是他在跟我讲话,还亲昵的喊我真儿,可为什么我记不起他是谁?
“咕咕”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几声,打破旖旎的气氛。“饿了吧,我刚捕到几只山禽,这就烤给你吃。”他始终保持着温润,我心里阵阵暖意涌现,欢愉不已。他起身离开,我傻傻的看着他的侧影,火光映着他的身躯投影到地上,似翊却不是翊。他比翊略微瘦了一些,更显颀长伟岸。末了,我着魔似的说了句“好俊的人。”
青衣人一颤,接下来说的话令我费解“真儿,你不认识我了吗?莫非你连我的声音都分辨不出?”我愣了愣,怪异的问“我有见过公子吗?虽然我不知道公子为何会出手相救,还唤我这般亲昵,但我确实不认识公子。公子的声音如清泉般脆亮,我似在哪里听过,可仔细分辨,尚未找到一人相合。兴许是我不记得了吧,翊说我失忆过,有些人和事记不清也不奇怪。”
青衣人从火堆旁走过来,拉过我的手腕,似在切脉,斗笠下的黑纱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所以我并不知道他此刻脸上的矛盾和痛苦。手腕被松开,青衣人的口气变了“姑娘,方才在下失礼了。”
我听见那声“姑娘”,胸腔一震,心头冒出一丝苦涩,忍不住用手按住胸口。青衣人马上拥住我,想要喂我一粒药,被我推开“公子给我吃什么?”
斗笠动了动,青衣人轻声说“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曾……”他顿了顿,换了一个话题“姑娘近两个月是否有心痛的症状?”
我摇摇头。青衣人猛地一滞,衫袖下的手握成拳状,骨节发白。突然,他爆出一阵冷笑“哈哈哈,不记得也罢,如此甚好。毒已自解,你我之间最后一丝联系也断了。真儿,这是你以前最希望看到的。不,你现在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告诉你毒解未解又有何意义?”那人说完最后一个字,不笑了,斗笠向下低垂,它的主人一定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究竟在说什么?毒?我有中过毒吗?我跟他有过什么联系呢?我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青衣人听到,立刻跃起,返回炉火边,继续烤他的食物。期间他还从袖中取出一包粉状物,洒在上面,一阵香辣味飘来,我嗅着闻闻“好香,公子好手艺。”他不语,似陷入沉思。我的心又开始抽痛,一波波酸涩涌现。
怎么会这样,我不认识他,他却可以三番四次,让我有如此强烈的心电感应,就连翊都未曾让我如此失态过。
“姑娘,熟了,可以食用。尝尝看喜不喜欢。”他递给我食物,态度稍微缓和,却仍有些疏远。我苦恼的伸手接过,啃了一口,酥脆而不腻,辣香四溢,欲罢不能。我咂咂嘴,满足的看向他“公子怎么知道我爱吃辣的,烤得好香,翊就不会烤东西给我吃,他整天只会……”想到今日的见闻,心里的醋坛子又倒了。
“翊?你唤他如此亲昵,你们已经……是不是?”青衣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少见的哽咽,到最后,音调都变了。我心中又是一痛,看到他难过,我竟然会跟着难过。怎么会这样?心不在焉地吃完烤鸡,伸手一抹油嘴,抬头就见青衣人很体贴地把先前的衣服递上“姑娘的衣服烤干了,可以换上,需要在下帮忙吗?”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嗖的一声溜到大树后面,摸索着穿衣。虽然觉得他是亲近之人,可让他帮忙穿衣服,我还不能接受。收拾妥当,我羞怯地从大树后走出来,把属于他的披风送还,却听到爽朗的笑声“你喜欢,就留下吧。这披风质地很特殊,可以防雨雪。你虽是热性体质,却天生惧怕寒气。此衣可以御寒,虽不及貂裘名贵,却也是罕见之物。”
有他一言,我自然毫不客气的穿上。走过去,坐在他身侧,偷偷打量他轻纱下的面容,一伸手,欲掀起黑纱,却被他抓住手腕。“我想看看你的样子,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
斗笠晃了晃“姑娘还是不要看了,在下生来奇丑无比,姑娘以前就说过,在下是你见过最丑的男子。”
我摸摸脑袋,想不出所以然来“是吗?我怎么不记得?反正我现在要看,你给不给?”
他不语,过了一会,摇摇头“不给。”
这下我真的没招了,刚才被他偷去那么多次吻,连样子都不给我看,真是的,闷闷的不发话,以为他会妥协。谁知他拿起箫放在唇边,话语间似在征询我的意见“在下知道姑娘心中不快,愿为姑娘吹奏一曲,聊表歉意。”不等我同意,他就兀自吹奏起竹箫。
箫声久远苍凉,让人想起一飞冲天,遁入云霄的仙鹤,看到绝美瀑布之下被水流撞击的顽石。鹤鸣和击水声萦绕在耳,经久不衰。突然云端仙鹤哀鸣不绝,水下顽石磨碎成砂。苍穹万里只剩一根羽毛,瀑布下游残余点点细末。真可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是我生出的感慨。他是个很有故事的人,隐隐觉得那箫声与佑司的有些地方吹奏技巧很像,似师出同门。
“公子之前见过我幼弟?”我插了一句。箫声戛然而止,青衣人接口道“不知姑娘幼弟是哪一位?”我正欲回答,却感觉到他探究的目光,本能地作出解释“我并非真有幼弟,因现在寄住文府,被文大人认作女儿,所以文家的小公子文佑司便成了我幼弟。他曾言,自己受一位公子相救,那人教他吹箫之长。我初闻,很想见识一下那位公子。”
青衣人偷笑几声“那位公子正是在下,姑娘找我何事?”我愣了愣,冲口便道“我并无事,只是隐隐觉得那位公子能让我想起一些事来,所以……”
“那,不知在下是否已助姑娘恢复了部分记忆?”青衣人一阵抢白。我想了想,心生一计“若公子肯摘下斗笠,兴许我真的能想起什么。”
斗笠再次摇晃,青衣人婉拒道“方才已说过,在下先天不足,相貌难看,怕吓着姑娘。”
我转念一想,换了一种解决办法“那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脸,不看总可以吧?”这回青衣人怔了半天,也没挤出一个字,他大概无法理解我一个女子会开放至此吧。
“那……好……好吧。”他说话也会吞吞吐吐?我露出神秘的微笑,心想事成了。青衣人握住我的手,伸进斗笠的黑纱中。很快,我就触到了一个质感不错的皮肤,顺着他的下巴向上,依次摸到唇,鼻,眼,眉,最后是前额。越摸我越是心惊胆战,他的脸部轮廓跟翊十分相似,除了眼睛……
我伸手往下,重新摸上他的双眼。这次,我发现他的右脸上还戴了面具。不期然的,对方急促的呼吸暖热了我的掌心。糟了,我忘了对方是年轻男子,被我这么一调戏,还得了?马上抽出手,面红耳赤道“对……对不起,刚才我……公子跟我未来的夫君模样很像,却略有不同,所以我才会多摸……冒犯了。”我结结巴巴地解释,生怕他误会。
“夫君?姑娘跟他已经结亲了?”青衣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立马点头,虽然有些怪翊,可终究我还是他未来的王妃,何况我心里对他依然有爱。
“啪”青衣男子手中的竹萧落在地上,他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扶住树干,似在极力忍受什么。我深感奇怪,思及他的面具,随口问到“公子年纪轻轻,为何要戴面具?莫非受过什么伤?”
青衣人收回姿势不自然的双手,拣起竹萧,藏于袖中,缓缓道来“在下曾深爱过一名女子,本已与她定亲,可她却在成亲之前不辞而别。在下心知是先前所作所为惹她误会,让其认为在下心中对她实无情意。其实在下何尝不想与她长相厮守……”
“……事隔多日,祖父听闻那名女子出走之事,受到刺激,病入膏肓,在下倾尽毕生所学也无法为祖父延寿。祖父临终前嘱托在下,一定要寻到那名女子,将其带回家中完成亲事,并要在下保证终生只爱那女子一人……”
“……在下自当遵从祖父遗愿,为了让他老人家安心,便自残右脸以拒其他女子的爱慕,并立誓,除非娶到那名女子,否则终身不治脸伤。因右脸之伤常令人生畏,所以在下自制了块面具戴上,掩盖骇人的疤痕。”我一惊,脑海中突然间有一些凌乱的画面闪过,却抓不住重点,情急之下,大声自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我?”
发泄之后,自觉无趣。到底是什么?那种朦朦胧胧的遗憾和爱恨,从何而来?
“小姐?你在哪啊?听到的话,就回答小芫。”
“鸾儿?是我,你在林子里吗?”
“灵鸾,大哥来找你了,你听到的话,回答一声。”是我家里的人,还有翊的声音。
“姑娘的家人已寻来,在下也该告辞了。”青衣人的声音有些凄凉。我回过头,感受到一束从黑纱后面射出的深情目光,那目光好熟悉,好像什么时候,他也曾……他?他是谁?为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那个人?
恍神间,青衣人已牵来马,翻身而上。我下意识地冲上去拦住他,却又找不到任何理由,只好漏洞百出地编了一个“公子请留步,今日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就命丧黄泉。自古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如公子随我入文府,让我爹给你谋个一官半职怎样?”
青衣人一声嗤笑“在下是南朝人氏,对北朝的官衔没有兴趣。若姑娘执意报答,那就随在下离开此地。不过,姑娘定是不肯的,在下还是独自返回吧。”
我一急,拉住他的长衫下摆,央求道“公子不要离开,我……我……我不要你离开。”可能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仿佛他不离开我是理所当然。
青衣人愣了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无厘头的话。这时,远处寻找我的声音越来越近。青衣人当机立断,扯回自己的长衫,一拉马缰,弃我而去。那一瞬,我突然泪如泉涌,就这么无端端哭出声来。
青色的影子在夜幕中缓缓停下,骑马奔回我身侧,低下头,似安慰,似约定“姑娘在文家会很安全,无须在下保护。他日,姑娘记起与在下的所有过往,想明白一切时,可回到你我初次相遇之地。在下会一直在那里等候姑娘,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