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轻盈看看时辰,是时候出发了。她心下思忖这该如何张口,千算万算算错了一招,她没料到第一个冲上来的苏占霆。沾上苏占霆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她心里惋惜,看来云翎命里不是官家的命。
重点是霍晋松竟然为了云翎差点了结了苏占霆。
花轻盈想起那枪声就浑身打怵,再想起霍晋松那张脸。说他没对云翎动心她死活也不信。
她心里烦躁,站在院子里叹气。这事怨不得谁,自古爱情这种事,谁能说的准,她虽心里多少有些酸楚,但也必须去解决,但愿不要酿成大祸的好。
苏家大院
苏占霆把枪上了弦,激动的举着就要冲出去。
“你给我站住!”苏文茂呵斥。
“爹!人家都骑在我脖子上拉屎了,我这命都要没了,你还叫我站住,我现在就去找霍晋松,我要和他决一死战!”
苏文茂烟斗一棍子敲上来:“你和他决一死战!你和他决一死战!人家一脚就差点要了你的命,你怎么战!”
苏占霆气的跳脚:“爹!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苏文茂嘬口烟,瞥他一眼:“哼,硬拼你是敌不过他,但毕竟占上风的是咱们,只管静观其变,我倒要看看这次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扶一把苏占霆的肩膀:“我非用此时逼他交出雁北军的军权,三军变两军,杀杀他的威风。”
霍晋松却连苏家大门都没进。刚要出门就见着副官带着电报来,他瞅一眼电报上的内容,二话不说上了车,直奔陆兆森的办公室。
陆兆森正在案上研究南北军战事,见霍晋松进来,他手一挥忙催他过来。
晋松你来的正好。霍晋松走近看,陆兆森的手指着图纸上牧良北方向:
“今晨两点,南军派人炸毁了这里的一所联络台,死了两个联络员。”
“谁的队伍干的?”
“你的老朋友——宋元昌。”
霍晋松双手攥得紧:“他果然没死!”
陆兆森点头道:“现在南军的主力就剩下他的队伍。这次南军出手快,恐怕是已经集合好队伍,准备卷土重来了。”
霍晋松冷笑到:“独木难成林,量他也不敢轻易出手。”
“晋松,我知道你与宋元昌的过节,你与他交战多年,必然知道他的软肋,我们需要做万全的准备,如果开战,此仗只能胜不能败。”
陆兆森叫霍晋松来是有目的的。一则他年少英勇,有勇有谋,晋北军中威望极高。二则因为对方是宋元昌,霍晋松心中压着多年的心结需要解开,这正是个好机会。
霍晋松求之不得,上次一战,他亲手炸了宋元昌的战地,只没想到他福大,没死。如今又要再来,他怎么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煜宁受伤的仇,他必然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他燃着一双眸子,沉声道:
“司令,霍晋松保证,必定亲手带回宋元昌的命!”
苏家没迎来霍晋松却迎来了花轻盈,她顶着上午的大太阳进了苏家园子,远远看见苏占霆。
苏占霆摩拳擦掌了好一阵子,听见有人来,冲出来瞅见花轻盈,顿时脸拉下来。
花轻盈摇着腰肢走上前,指甲戳一下苏占霆,瞪他一眼小声道:
“兔崽子,抢人抢到我眼皮子低下了!”
苏占霆的火刚要发作,花轻盈已经进门冲着苏文茂打招呼了。
“苏老爷,瑟瑟来看你了!”
苏文茂也没想到花轻盈会来,身子也不起来,坐着问: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难不成坊子今天歇业了?”
他心中暗自思忖,花轻盈一向与霍晋松一伙,这次多半也是为了他。
花轻盈一早推算出苏文茂心中的小九九,她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一脸为难:
“岂止是歇业了,我看再过两天就该破产咯。这不,刚刚还发了一顿火,气的我眼下手都是抖的,您看。”
她抖着手可怜兮兮的给苏文茂看,苏文茂笑着把手拉过来亲了下:
“为何事气成这样,多不值得。”
花轻盈叹气接着说:“苏老爷和我打哑谜啊。我手下不成器的姑娘没伺候好苏少爷,我这做主子的能不生气?”
“我坊子里到底也是有规矩的地方,您放心,这几****罚她在香堂里思过了,不想清楚不给吃饭,待想清楚了我再押着她来给您和苏少爷赔罪,您看可好?”
花轻盈一席话苏文茂听着,半个霍晋松的字也不提,只道是她家的姑娘犯了错。呵,倒挺会避重就轻。
苏占霆也听着,听见花轻盈罚云翎跪香堂,他急忙问:
“难不成她这几日不登台了。那我岂不是见不着她了。”
苏文茂瞪他一眼,苏占霆赶紧闭嘴。
花轻盈笑笑:“还敢登台?先赎了自己的罪再说吧。苏少爷要是真想她,改日我叫她来给少爷你单独弹一段便是了。”
苏文茂眼睛眯成一条缝,厉声道:“不忙,会弹琴的姑娘可不至她一个。”
“就是就是,随便抓一个都比云翎强,况且是个叛党家的下贱丫头,苏少爷何苦一根绳子上吊死。”
她边说边瞥苏文茂的脸,说道叛党家三个字时他的表情果然变了。
苏文茂心中暗惊,劈手打断花轻盈:“什么叛党?”
花轻盈假装捂着嘴巴,大惊失色:“乖乖,我都说了些什么?”
苏占霆也惊讶,忙问:“快说,什么叛党?”
花轻盈卸下身子,小声到:“怪我这大嘴巴,爷听了可别传出去。苏老爷可知道城东傅家,就是前几年四处鼓吹南军好的走货商人,后来晋北军胜了他被当成叛党抓进去了,那云翎,就是他们家的小女儿。“
这下苏家父子俩惊讶了,苏文茂心下打鼓:怎么沾上这么个主儿。苏占霆一颗心也摔了个稀碎,叛徒的女儿,如今的世道给他他也不敢要啊。
花轻盈心中赢了七八分,继续道:“苏老爷知道我坊子的作风,姑娘进门只管身子不管背景。云翎的身份虽不好但也不碍着替坊子挣钱不是。只是……”
她瞅瞅苏占霆:“眼下是苏少爷看上了,云翎身子清白我可以保证,可是若少爷你一定要纳给自己,日后怕她身世抖露出来,堂堂军统司令家纳进个叛党的女儿,传出去怕不好听?”
她拿准苏文茂父子俩,如今天下晋北军当道,苏文茂忠心耿耿,她不信他敢揽这罪名,动摇军心的事情谁敢做。
还差一步,她喘口气继续说:
“云翎的事我一早告诉霍师长了,不然昨晚那一出,他何苦用枪指着你。苏老爷您想,凭大爷的身手,怎是我一个女子能挡的住的,说句不好听的,他那枪口子要是想要人命昨晚那一枪我就归天了,哪还有气和您在这讲话。”
她手摸上苏文茂的,眼睛又看着苏占霆:“小少爷,霍师长那是救你呢,云翎谁都能看上,唯独你们这些官爷们不能沾啊。”
苏占霆听她说的吓得心脏砰砰跳,他就知道,他好歹是苏家少爷,霍晋松哪有本事真的要了他的命。
苏文茂明了,他当然知道霍晋松帮忙云云的是花轻盈替霍晋松开罪的托词,根本不值得相信。但有关云翎的身世,他确实不得不防。他本是风流成性的人,九个姨太太的出身也都不算是什么大户,但断没有叛党之流的。
他心里犯了忌讳,面上又不能退。半响才沉声道:
“赔罪些的就免了,这事就这么过去吧。我还有会要开,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花轻盈忙谢:“送就不用了,车我带了,那我先走一步。云翎的事还请苏老爷看在瑟瑟的面上不要告诉别人,瑟瑟感激不尽。”
见苏文茂不吱声,默许了。花轻盈起身谢过,转身出了房门。
坐上车以后她笑的花枝乱颤。这仗打的漂亮,只是可怜云翎丢了攀高枝的机会,不过总算和平解决。她摸摸脸,从前霍晋松总说她牙尖嘴利,说谎吹牛从不打草稿。如今这些年过去了,她这本事是丝毫没有退步呢。
她冲元福喊:“一会儿去锦祥府订桌,下午去请大爷,晚上我请客!好好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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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翎一觉睡到下午,迷糊间醒过来,看外面已是黄昏。她支起身子坐起来,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泛着冷,找了件披风罩上,起身出了门。
院子里是四处准备的姐妹们,媚儿执着扇子左右指挥着:
“沁文啊,说了多少遍,裙子那样会踩坏的。”
“瑶瑶你的头纱,歪了感觉不到吗?”
一转脸看见云翎:“你醒啦,我叫香香给你备了些吃的,去厨房吃一点。今晚不用你登台,要是欢喜就随我去前台上看戏,要是想自己你就随处转转。”
她话说的快,刚吐完就又急匆匆的赶去后台帮忙了。
云翎脑袋嗡嗡的,鼻子也塞住,想是昨晚吹着了。她裹着衣服想要去厨房,却瞅见大门口边藏着个人,她走近看并不认识。
“你是谁?”云翎问。
来人上下大量一番云翎问道:“你可是翎姑娘?”
云翎点点头,来人叹了口气:“可算找到你了,我在这瞅了好一会儿!“他手里拿着个药盒子,快步走上前交给云翎:这是大爷托我给你的,东西我送到了,你仔细收着,我先走了。”
没等云翎回神,来人已经走了。她握着盒子,心里不知道什么感觉。
她抬头望望黄昏的夜,这样的夜晚又来临了,不知道他在不在前台子上坐着,不知道他还气不气她,她多想亲口对他说声谢谢,可是又不知道这样的机会何时会再有。
锦祥府二楼栏杆边。
这是花轻盈最爱的地角,倚栏看景,美酒佳肴。
店小二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爷,您这边请!”
花轻盈瞅见霍晋松军装笔挺的上来,走近她,坐在她对面,她顿时笑颜如花。
霍晋松不说话,兀自斟了酒,一饮而下。
花轻盈边给他倒酒边道:“爷这是火消了?”
霍晋松不看她,花轻盈聪明,她肯摆宴请他必定是有事告诉他,而他也有事要问,刚好,都有话要讲,彼此都等着。
花轻盈见他不答话,又不像是恼怒的样子,必是等她做开场。她笑笑,张嘴道:
“云翎回来什么话也没说。”
霍晋松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
“只说,大爷替她上药,要留他住一晚,是她自己不识抬举,偷偷溜了回来云云的。”
“我寻思着,估计是她惹恼了大爷才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她觉得自己说的准,斟了酒自己喝。霍晋松抬眼看她喝的自在,他脑子里现下是另外一件事,决心听花轻盈自己一个人讲。
花轻盈也乐得讲,本来她设宴便是要与他讲清楚的,她和他之间无话不谈。
“我今日去了苏家。云翎的事解决了,解决的滴水不漏,堪称完美,爷你不夸奖我一下!”
她故作轻松,霍晋松喉咙一紧,轻声问:“哦?如何?”
花轻盈正色道:“你可知道云翎的身世?”
霍晋松不抬眼:“瑟瑟,别卖关子!”
花轻盈浅笑,继续说:“云翎是城东傅家的小女儿。”
霍晋松手上倒酒的动作停了,花轻盈见他眉头微拧,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开门见山:
“爷,云翎你要不得!”
花轻盈鲜少正色讲话,霍晋松见她一本正经,又想起昨晚云翎的样子,他心中突然烦躁。
她是因为这样才拒绝他?就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
他胸中压着怒火,又有百般的无奈,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花轻盈把去苏家前前后后仔细讲了一遍,霍晋松也只当听不见,他不在乎苏文茂能做什么,要受什么样的处罚他也认了,花轻盈说云翎他要不得!他偏偏不信,云翎他是要定了!
只是,他想起今天陆兆森的话……
霍晋松心中百转千回,酒不知道几杯下肚。花轻盈的手付上他的,他才回神抬起头来看她。
“爷……”
花轻盈看他喝的凶,菜也没吃,只仰着脖子往里灌,她只当是霍晋松为了云翎的事借酒消愁,她见云翎今早回来时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云翎是明事理的人,她一早知道她与霍晋松成不了了,大爷必是在她那遭了拒绝。
她心突然没由来的疼,却不知道这心疼是为了霍晋松还是为了自己。
霍晋松微醺,血气冲上来,硬着声音道:“傅家又如何?”
他微眯着眼睛:“要不得?我若执意要了,谁又敢说什么!”
他一双眼睛漆黑无比,盯着花轻盈,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她若因为这样想逃,我必翻了这天下也要找回她!”
花轻盈哑言,她心上的口子越来越大,她喝口酒浇在心口上,疼的要命。
夜风起的突然,吹进来透着凉意。两人各怀心事,酒壶见了底,花轻盈见今日霍晋松怪怪的,她先前被云翎的事蒙了眼,以为霍晋松是因为云翎伤心才喝的急。她见他神情不对,像是心上有事。
她把酒壶抢了,厉声问:“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霍晋松将背倚在椅子里,望着外面的雁西路,他刚觉得找对人,一颗心打算交付出去,就突然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活着将这颗心完整的交给她,他心口酸涩无比,咽下最后一口酒才道:“瑟瑟,这世道,只怕是又要打仗了。”
花轻盈听那声音混着夜风冲进她耳朵里,她恍惚间没听清,细想后才渐渐睁大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