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黄昏来的早,好似过了晌午天就开始透着些橙黄,像是倦了一般睡意朦胧。
晋北军内却紧张万分,警报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之前的呐喊,尖锐骇人。枪声由远至近,踏着脚步声袭来。前线驻守的兵疾风般的快步跑进来,脸上带着灰,带着喘气的说:
“师长,南军发起进攻了!”
霍晋松正在检查装备,枪响之后警惕的站起身来,听见报告忙问:“对方有多少人?”
“目测有一个团。”
“一个团?”成杰惊讶:“师长,那几乎是他们全部的兵力了。”
霍晋松微皱眉,思考片刻,厉声吩咐道:“通知下去,前线新北军全力抵抗,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退!”又急忙走到桌子前,执笔在纸上刷刷刷的写了几行字,交给成杰:“把这个交给苏文茂,让他带着剩余雁北军从右侧包抄!”
成杰敬礼之后急忙下去,霍晋松走出帐外,守卫的霖军见着他急忙问:“师长,霖军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应战!”
黄昏的阳光被一大片乌云掩盖,湿冷的空气凝结成水汽,瞬间形成雪花飘下,细小到不易察觉。
霍晋松劈手制止,立在寒冷中沉静道:“先静观其变,看看他意图再说。”
战火一触即发。争斗,杀戮,爆裂声,枪声密布。冬日寂静沉睡多年的平原地界上顿时掀起一场绝烈的厮杀。雪花悄然降落,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卷着硝烟,像是有意要掩盖住杀戮的血腥。
夕阳落下之前,迎着最后一点晕黄,宋元昌扔掉望远镜,挥挥手指,宿风心领神会,忙吩咐下去:“迅速撤回!”
霍晋松双手交叉放在唇上静静坐着。成杰来报:“师长,对方退了!”霍晋松看看手表,5点39分,正好一个小时,他眼睛不自然的眯着,紧接着道:“撤!”
成杰转身之际,他又加了句:“不要撤回帐内,撤到防守区即可。”
用上几乎所有的人,却仅仅打了一个小时。
霍晋松双手攥紧,微微扯着嘴角,换了套路吗?有意思!
清点了死伤情况,夜晚来临时,宋元昌回到帐中,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茶杯跌碎的声音。
“阮阮!”他冲进去果然看见阮阮倚靠着桌子痛苦的抚着额头,茶杯碎了一地。
他慌忙扶住她问:“怎么样,疼得厉害吗?”
阮阮摇摇头,睁开眼睛。刚刚脑中有隐约的画面闪过,像是座宅子,她没来的及想脑袋就突然疼起来。抬眼看宋元昌担忧的脸,她扯一下他的衣服道:“没事,刚刚有点晃神。”
宋元昌拉她坐下:“一会儿叫军医过来看看。”
“不用,最近都没事,只是今天突然这样,阿元,这一仗打的如何?”见宋元昌不放心,她眨眨眼正色道。
“霍晋松应该是没有派出他亲自带的霖军,我们进攻快速,只打掉了一支队伍的三成人。”
阮阮重新给他沏了杯茶:“接下来如何做。”
宋元昌喝茶暖暖身子:“我猜想霍晋松眼下必定在揣测我心中所想,所以不敢轻易动兵,我打算夜间再进攻一次,引诱他乘胜追击,我们趁机向南移动。”
“就怕他早已看的清楚,已经准备好了圈套等你跳。”阮阮适时提醒他。
宋元昌突然愣住,阮阮绕到他的身后,手付上他的肩膀慢慢替他捏着:“你啊,总想着自己一方如何做,从来不想想对方的战术。”
她继续说:“人数上,晋北军多出我们许多。刚刚的一战,他必然能看出是用了南军几乎所有的兵力,而他并没有派出霖军,为什么?”
“因为,他在等你出手。”宋元昌微微侧头看她。
“他坚信有十全的把握赢你,所以并不急于一时消灭你,而是等你用招,他一一化解,待到你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出手。”
“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好将领!”觉得自己剖析的很对,阮阮不禁赞叹道。
宋元昌也觉得阮阮这般提醒很在理:“阮阮,你有什么见解。”
阮阮笑起来,停下动作抱着他的脖子,小声道:“堂堂主帅还要我小女子的见解!”
宋元昌赧然:“阮阮,快说!”
“谈判!”阮阮道:“你和我去跟他谈。”
“不行!”宋元昌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睛睁大,口气也激动起来。阮阮惊讶:“阿元,你为何这么激动。”
她安抚他:“名为谈判,其实是为了打探晋北军的情况。两军交谈时不动干戈,只靠语言,到时候说不定能套出些什么,也好趁机拖住他们,让咱们顺利的退到城内。”
她自顾说着,回头却看见宋元昌若有所思的脸,愣愣的出神。她走近了叫他:“阿元?”
宋元昌听不见,心中脑中都是阮阮要见霍晋松的模样。
“不行——”他大喝一声,吓了阮阮一大跳。
“阿元!你吓死我了!”宋元昌回神才知道吓到阮阮了,他口气顿时软下来,抱着她急急道:“阮阮,你要见霍晋松可以,但现在不行,等到战事结束,咱们胜了,那时我必定让你见,好不好!”
阮阮窝在他怀里听的云里雾里,皱着眉头挣脱,恼着脸道:“我说的什么你压根就没听见,不跟你讲了,我去吃东西!”
她挣脱怀抱,怒气冲冲的走了,留下宋元昌愣愣的站在原地。良久,他抚着额头,坐下。
她曾经躺在病床上喃喃的喊着:“哥……”
她曾经说:“既然我没有名字,那我就重新取一个,你叫阿元,我就叫阮阮,耳朵和元的阮,好不好!”
宋元昌苦笑,他曾经以为自己捡到了打败霍晋松的王牌,现在才知道,上天这是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被套的牢牢地,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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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一场雪后,秀文在冻住的信箱里取出一封信。
阁子里刚烧上碳,温暖如春。霍言廷正和季怜下棋,秀心开门进来,外面的风霎时间吹进来。
季怜刚刚学会下棋,奇艺不精,被霍言廷逼到了角落,她眼睛掌控全局,不抬眼道:“什么事,这么匆忙。”
秀文道:“夫人,三爷,四小姐来信了。”
季怜急忙抬头,丢了棋子:“是吗?这次可隔的时间够长了,足有一年多了吧。快给我看看!”
霍言廷也放下棋子:“珈澜走了有六年了吧。”
“过了这个冬天就七年了。”宗正纠正道。
“七年,倒是过的挺快。”
季怜一边撕信一边说:“可不是,她去德国的时候霖之才刚满十八。这信纸怎么换了,国外也兴这样格子的信纸?”
说着打开看着:“哎呦,这次怎么少了,以往都写三大张,煜宁你看看。”
霍言廷接过信纸,心中无非就是写一些日常,课业繁忙,没空给家里写信,请姨娘,大哥三哥不要挂念,万事顺利之类的。
他看着总觉得不对,细细琢磨了一会儿说:“宗正,去把上次小姐寄给我的明信片拿来。”
转头又对季怜说:“姨娘,我看着这信上的字不像是珈澜的。”
季怜一颗心突然悬起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