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档案》:三岁之际的思考
在当下中国电视错综复杂的整体格局中,媒体的竞争日趋白热化,而且尤以省级卫视为甚。由于大家均具备覆盖全国的可能与条件,因此自身竞争力如何,将直接关系到市场份额的占有,关系到未来的生存与发展。那么,如何增强自身的竞争力?抛开电视媒介经营运作层面的问题,有一点不可回避,电视台作为服务于观众的媒介,它要取得效益必须提供观众认可的“内容”。因此,说到一个媒体的竞争力,我们不仅要强调“内容为王”,更要强调“内容”的自主生产。原因无须多说,自主生产“内容”的背后是“人才”,是媒体真正的家。依靠电视剧或者概念炒作,也许能赢得短时效益,但是缺乏自办的、具有原创意义的优秀栏目,缺乏优秀的电视创作人才,媒体的发展不可能长久。正因为如此,省级卫视每出现一个优秀的栏目,必然会引起极大的关注。因此,安徽卫视2002年推出的、具有原创意义的名牌栏目《记者档案》,三年来不断成为学界和业界关注的话题,也就不难解释了。
作为全国第一档以新闻记者(也包括其他传媒界人士)为嘉宾、以新闻背景作为主要素材的新闻访谈类节目,三年不衰,本身就已说明了它的成功,对此业界、学界给予了许多独到而深刻的剖析。笔者不想就此过多展开,只想简要说明它的成功对当下中国电视的两点启示。
其一,在近来众声喧哗、浮躁不安的媒介语境中,《记者档案》始终保持着冷静、理性和严肃的个性追求。《记者档案》的主要收视群体是新闻从业人员(包括新闻工作者、新闻的研究者和大学新闻专业的学生),兼顾关心时事(往往是重大时事)的观众,因此其受众定位相对较窄。这种定位决定了《记者档案》必然要承受一定的收视压力,但是《记者档案》始终没有唯收视率是图,始终没有放弃自己“为记者建立档案,为社会立存此档”的理念和初衷——即使在收视率低潮之际。在三年多的时间里,《记者档案》对于媒体责任的清醒认识和身体力行,与当下中国电视出现的低俗之风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对我们处理媒体与观众之间迎合还是引导的关系问题,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范本。
其二,《记者档案》的成功揭示了一条规律,电视栏目要成功应当用心地寻找媒介、社会和观众的交叉点。一档成功的电视栏目,必须很好地处理好媒体、社会和观众三者之间的关系,找准它们的交界点。具体地说,既要产生正面的、积极的社会意义,又要获得观众或者市场的认可,同时从媒介自身的角度来说又要做到扬长避短,有持续发展的空间。《记者档案》的成功,就在于很好地协调了媒介、社会和观众三者的需求。
从媒介自身来看,《记者档案》制作简单,就是演播室主持人和嘉宾的谈话,成本较低,但是它的策划角度新颖、独到,具有不可多得的可持续发展空间。其原因在于,它实现了素材增值。何谓素材增值?简单地说,就是能够不断地挖掘自身拥有的素材的潜力,借助不同素材,在不同点上延伸和扩张。《记者档案》不仅实现了安徽台自身拥有素材的再开发,而且囊括其他各种媒体,让他人为自己做“嫁衣”,把素材增值的理念运用得极为充分——《记者档案》不仅实现了素材增值,还实现了影响力增值。中国所有优秀的记者都在它的视野之内,来自广播、电视、报纸、杂志、网络等媒体的受访记者采访的素材变成了《记者档案》的素材,受访记者的影响力、受访记者采制的重大新闻的影响力更变成了节目的号召力和影响力。《记者档案》把准了信息深度加工的时代特征,不仅找到了很好的素材增值的渠道,而且拓展了素材增值的外延,整合已有媒体的素材,进一步改造、加工、提升、激活已经冷却的重大新闻,巧妙借势,“老树发新芽”。
从社会的角度来说,安徽台的《记者档案》首先为中国记者,尤其是优秀记者提供了展现职业形象的平台,有助于记者整体形象和所有媒体公信力的提升,这对于记者所代表的主流价值和国家意识形态,具有重要的意义。其次,《记者档案》建立了一个记者和社会(而不再是被采访对象)沟通的窗口,记者通过自己的视角,以及自己获得的第一手资料,以亲历者、见证者的身份,给新闻事件做了生动的注解,留下了鲜活、真实的历史资料。日积月累,《记者档案》将成为一部记者“口述”影像史,其史料价值不言自明。
从观众的角度看,《记者档案》“新闻的新闻,故事的故事”的定位,不仅能够满足他们对于新闻的需求,对于新闻背后故事的需求,而且可以满足他们对于神秘“新闻场”的好奇心理,如暗拍过程的展示等。更重要的是,《记者档案》通过记者的直接讲述和对新闻事件的剖析,可以加深观众对于新闻的解读,不仅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
因此,《记者档案》社会、观众和媒介“三位一体”的策划理念,对于策划新的电视栏目具有实际的指导意义。需要指出的是,经过三年的实践和摸索,《记者档案》已经积累了比较丰富的制作经验,具备了一定的制作水准。但是,从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记者档案》整个栏目要形成较高的品牌认知度,就要进一步培养栏目相对稳定和统一的风格,使节目的个性特征和认知度更高。从这个考虑出发,笔者个人以为,《记者档案》要做到以下几点:
第一,《记者档案》的核心价值诉求需要进一步明确。它到底是要为中国记者树碑立传,还是借助记者身份,通过这样一个载体去传播我们的社会关注,还是想制造一个大众新闻(甚至媒介明星)的平台?《记者档案》提出了嘉宾选择的三项原则“社会意义、热点话题、曲折故事”,那么是三者同时具备,还是有一即可?由于栏目的价值诉求尚不够明确,造成栏目风格时有起伏和落差,无法规范和统一。比如,有的节目像是记者版的《艺术人生》或者“明星秀”(如名主持、“亚明星”的访谈),有的节目则明显偏向于社会问题的思考,有的则倾向于采访业务的技巧展示。栏目风格不定,不利于培养观众的收视惯性,不利于品牌的培育和建立。
第二,《记者档案》的着力点需要明晰。栏目名为《记者档案》,节目的主体当然是“记者”(人)和“档案”(事)。我们不否认,“人”是由“事”来反映的,“事”是由“人”来构成的,但是着力点不同,表现方式、制作理念必然不同,就像写作文“记人”和“记事”的差异。如果意在树“人”(为记者立传),那么着眼点就在于人物的思想、情感、个性、风骨,“事件”应该是背景和佐证的材料;如果是说“事”(为社会存档),那么着眼点就在于时代、意义、影响等。从《记者档案》“解密新闻背后精彩故事,品味记者生涯酸甜苦辣”这一句宣传语来看,其着眼点是模糊的。特定人物讲述特定事件,但是选择嘉宾究竟是注重嘉宾的知名度,还是注重新闻事件的影响力?对此没有明晰的定位。这就可能给创作带来负面的影响,造成节目时而以人为主,时而又以事为主的混乱状态。其危害在于,采访视角和表现尺度时有失当。例如,不能以平视的姿态面对不同的受访者(看名气而不看新闻事件),有时会仰视甚至被对方牵制,有时又可能因松懈而表现得轻率;再如表现某些严肃社会“事”件时,过于感性和人文,显得主观,甚至不恰当地放大、渲染抓捕过程的惊险、紧张、刺激等,尽管节目“好看”,但却消解了节目更为重要的新闻事件的意义,使《记者档案》面临媚俗的危险。
第三,嘉宾身份单一和话题的专业面临的双重危险。一种可能是节目影响未能有效扩张,最终陷入“新闻圈”的自娱自乐和自说自话,演变为新闻记者的小型俱乐部,当然目前这个隐忧基本不存在。另一种可能就是节目影响越来越大,节目演变成为一种权威评判,谁上了《记者档案》就意味着某种程度的认可,演变成“名利场”,比如早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甚至今天的《艺术人生》,“名利场”的裁断权反过来会伤害节目的健康发展,《东方之子》即是一例。
第四,要解决好可视性和必视性的关系。在当前传播渠道过剩的格局下,收视的主动权掌握在观众手中,节目仅仅“好看”,即具有“可视性”还远远不够。必须通过一系列方法,增强节目的“必视性”,比如通过媒介活动,对节目加以推广,通过媒介联动,增强节目辐射范围,或者紧追社会关注点,链接新闻当事人,引入新闻现场,打通各种渠道,不断引起新闻媒体和社会的普遍关注。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几点贯穿节目生产的整体流程之中,并非孤立和割裂的。栏目的核心价值和理念必须恒定,不能轻易改变。但是,在具体的单个节目生产过程中,则要求“变”,甚至要“反其道而行之”。比如,恐怖、惊险的素材能不能做得阳光一些、温暖一些;比较软性的题材能不能做得有冲突;比较尖锐的命题是不是做得和缓一些;重大的命题能不能从小处去突破……不妨采用辩证思维,让《记者档案》达到一个比较均衡和稳定的状态,只有稳中求升,不断提升节目品质,增强栏目的影响力和关注度,最终才能形成品牌效应,真正成为安徽卫视核心竞争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本文与顾亚奇合作,发表于《当代电视》2005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