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厕所外的声音
“你怎么了?”他问我。
如果我和他说我不开心了,他问我为什么不开心,我是否有勇气告诉他呢?
“我有点饿了。”我却苦涩的笑着说。
他变魔术一般的从自己的袖子里滑出一瓶易拉罐装的汽水,依旧笑着,说:“给你,抽奖送的。喝了,高兴。”
喝汽水真的会让人高兴吗?
我觉得至少喝他送的汽水我会高兴。
我接过汽水,心想,你当我傻的吗?汽水还能抽奖?
我的心里甜甜的,在他营造的浓郁香甜里泛舟游湖。
两个礼拜过去的很快,最后一天的课程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管叶笙歌借了一百块钱。
我和他说,我会在军训之后还给他。
他说不用。
我说一定要的。
“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到时候我好给你还钱啊!”我笑嘻嘻的说道,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他看着我,笑了笑,无可奈何。
我最终还是得到了男神的电话号码,两天的分班考试结束之后,军训也即将开始,而我始终没勇气打一通电话,发一通短信,可能真的是我的手机功能有限吧!
军训的第一天,太阳就玩命了似的烘烤。
大家蚂蚁似的聚集一起,排成一堆,不远处,两排军官模样的人整齐列队而来。
“帅呀!”
男一队女一队,邓芍药就站在我的旁边,咧着两颗虎牙说道。
我“哼”了一声,对于邓芍药这个家伙,我说一句话,他顶我一句,再敲我的脑袋一下。
如果我们两个不是冤家,那他就和我的脑仁是冤家。他成天和我抬杠,所以他说什么我都嗤之以鼻。
他又敲了我的脑袋一下,我想反抗,可王常开就在不远处徘徊,盯着那拨了皮的土豆似的脑袋在太阳下可劲儿的反着光,视线扫描仪一般的滑来滑去,使我不敢造次。
我只好作罢,心里暗自幻想,假如叶笙歌穿上那一套迷彩,阳光下款款踏步而来,军靴碰撞发出响声,尘土飞扬,那场景,一定颠倒众生。
“大家好,我姓罗,你们就叫我罗教官。军训一共持续十天,在最后一天的时候举行阅兵仪式,我希望,我们九连一排,可以在阅兵仪式上取得第一名的成绩,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就说‘是’,以后和我答话,统一说‘是’!有话要说,就先说‘报告’,得到了我的允许,再开口说话,听明白了吗?”
“是!”
我举手:“老师,我想上厕所。”
绝非我闹事,我可能汽水喝多了。
“上厕所,打报告!”
我举手:“老师,报告,我汽水喝多了!想上厕所。”
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憋尿使我脑胀,竟然说出了心里话。
班里的人全在笑,不怪我,我觉得他们的笑点很是奇怪。
“和教官说话,先说报告,得到允许,再说自己的请求,听不明白吗?”
罗教官长相硬朗,可能当兵的人长得都有点儿棱角锋利,生生的像是被打磨过的石桌子边角。
我放眼过,十几个教官里头,罗教官算的上是数一数二长相的,不过他的声音却有失美感,像是夏季沉闷雨季云层中的闷雷,总有点儿憋着气儿的感觉,不过声音很大,他们当兵的人都是扯着嗓子喊着说话的。
我说:“是,报告!”
罗教官总算是点了点头,应许我说:“说!”
我再次弯着指头扬起一只手来举过太阳穴:“老师,我想上厕所。”
“我不是老师,记住,以后都叫我教官,听清楚了吗?”
“是!”“听清楚了!”
大家齐声说“是”,我的那句“听清楚了”在人群中显得极其突兀,又引来一伙人的嘲笑。
罗教官皱起了眉头,眼睛里布满了恼火,我知道他很无奈,不过人有三急,是个人都能理解,他到底有完没完。
我站在原地发愣,底下膀胱快要炸裂。
总算,罗教官抽抽嘴角,鼻子里探出一股气来,勉强放行:“一分钟。”
我学着香港TVB里的敬礼动作,只差没有说出“yes madam”,嘴里喊道“谢谢教官”,人赶紧往着厕所方向扶着膀胱飞奔离去。
等我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发现我们九连一排已经开始站军姿了,大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小鬼子要是从天空中下炮,一炸死一堆,整个一全军覆没。
我觉得,我不能这么快回去,先在厕所待一会儿吧!能待多久是多久,得待到不能够待为止,才算没吃亏。
罗教官许诺我的一分钟,已经又过去了十几分钟,我开始心中忐忑,不敢在厕所外头晃荡,只能躲在厕所里头。
时时来一两个女孩子,她们看我奇怪,我看她们尴尬。
从她们进来蹲下到出去,我一直站在里头,偏操场旁边的这个公用厕所是没门挡的,搞得我和故意在这儿偷窥她们似的。
她们到底看我的是什么眼神儿啊?不喜欢我偷窥她们如厕?那我还没嫌她们臭熏我呢!
终于,一时半会儿的没人在厕所了,我却越来越感到焦急,我寻思着罗教官好像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万一一会儿把我给逮回去大刑伺候了可怎么办呀?!
电视里头被教官整死了的新兵蛋子,可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新闻了。
而就在这时,厕所外头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喊我:“周小默。”
我听得特别清楚,那个声音随着树上扰人的蝉鸣一起灌入耳中,不慌不忙,不咸不淡,在这味道难受的空间里,的确像是一记强心针,富有磁性的在耳朵周遭徘徊而来。
我扭过头,昂起脸来,仔细的分辨这耳生的音色。
但是我不确定,这个世界上未必只有我一个叫作周小默的倒霉蛋作为高一新生入学吧?
“高一十七班的周小默,罗教官叫你赶紧出来。”
好吧!是在叫我。
“哦,好嘞!”我应到。
我三两下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可是等我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空气中却连一个人影儿都没见到。
鬼?
我疑心的朝着男厕所的方向看看,难不成也去方便了?
冷不丁的一个长了胡子的男生却冒了出来,好家伙,长得够着急的啊!
“是你吗?”我昂着头挺起胸问道。
“丫的有病?”那人开口就声音粗狂,绝对不是方才和树上禅音合奏的那个主儿。
我立马认怂,不对啊,我为啥要认怂?
我低下头又仰起头,不怕死的吼道:“你丫的才有病吧?”
然后,赶忙转身跑掉了。
“报告!”我说。
“你掉茅坑了吗?”罗教官把“茅坑”两个字也说得和其他的每一个字一样的字正腔圆,十分严肃,却惹得众人憋笑。
“笑什么笑?都给我站好!”罗教官强悍吼道。
我吓得肩膀那是一颤,要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那谁刚好站在了我的肩膀上,绝对给颠簸下来不可。
“教官,我肠胃不好。”我摸着自己的肚子扯谎说道,撒谎这种事情,我早在小学的时候就一回生二回熟了。
罗教官嘴里突然一抽抽,可能是想说什么,又硬是给憋了回去,见我蠕动着下巴,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我偶尔打不过别人的时候就使出这一招,罗教官最终还是选择了放过。
“算了,归队吧!”
哎!男人。
我赶忙归队,乐呵呵的奔进去,视线一瞬间扫过的叶笙歌。
他戴着纯白的帽子,帽檐拉得很低,白皙的脸蛋在太阳下微红,嘴唇如涂抹了胭脂。
我吓了一跳,惊讶于自己竟然一秒钟的功夫就心口抽风了,跳啊跳的像是跳跳糖附身。
“刚刚可能某些人没有听到,我再重申一遍,今天是第一天,就算了,明天,所有的人,都要穿清一色的黑、白、灰,低调的颜色。男生,都把头发给我剪短了,别让我看到男不男,女不女的!女生,戴耳环的、戴项链的、戴手镯手链的,都给我通通摘下来,要是明天还有这样的兵,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是!”我的声音混在人群里头,还好没引起罗教官的注意。
身后一个人耳尖,“呵呵”的嘲笑了我几声。
我还没机会扭头,就听见罗教官愤然吼道:“那边的那个,你笑什么笑?”
“我……”邓芍药百口莫辩。
“有话说,就喊报告!”
“报告教官!”邓芍药扯着嗓子,不过很快就气焰不足了,迟疑道:“我没……笑啊……”
罗教官立马侧了侧身,指着操场:“给我立刻绕着操场跑两圈,跑完了再归队!”
“还愣着干嘛?”
“是!”
邓芍药走了,我的身后空了一位。我嘴角上扬,看着一个“芍药花”在快要起火的塑胶操场上转大圈,真想拍手叫好。
第二天罗教官果不其然的开始检查大家的着装了。
我临出门前仔细的检查了自己,头发竖了起来,原本就没有任何首饰。
借了老爸的毛边黑色帽子戴上,我相中那顶帽子很久了,特别酷的别在头上。
T恤和裤子都是新买的,白色宽松T恤扎在军绿色的直筒宽松裤子里头,我感觉自己特别的帅,就像是电视里头的女军人,准备不费吹灰之力的拳脚手刃肌肉猛男的那种。
“你,你,你……还有你,给我出来!”
纳尼?
我指着我自己。
“是,就是你,给我出来。”
大家伙儿一个个陆续出去,我觉得我是最倒霉的一个,老罗一定是为了凑数才把我给喊出来的,走在阴曹地府的路上又多了一个怨鬼。
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被喊出来?一定是因为我昨天忤逆了他,该死的罗教官,亏我还以为他昨天败在了我的“美人计”之下。
“你,把耳朵上那两条虫给摘了。”
“你,回去把头发剪了。”
“你也是,你的头发要我帮你梳个辫子吗?”
当老罗挨个的数落过来的时候,我的心变得愈发的忐忑,他停在我面前,声音变得无比巨大,摧残着我的耳膜和心脏膜,要将它们给震碎了。
“你,鞋子。”
我低头,众人顺着我的视线,一齐看向我的鞋子。
黑色的帽子,完美,白色的上衣,完美,军绿色的裤子,教官的迷彩裤就是军绿色的,完美,鞋子,桃红色。
我勒个来,我的眼睛是瞎了吗?我的脑子是废了吗?我穿着桃红色的鞋子来军训的火炉上站了这许久都没发现我是色盲了吗?
“这这这……教官,我就这一双鞋子。”我找借口说道。
“就这一双鞋子?”
罗教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裤缝线,打量着我,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不知道他下一句会说些什么。
“那你要我借一双给你吗?”
有人笑了,有人忍住了笑,我苦笑,这话,我怎么接?
“跑!全部给我绕着操场跑三圈!”罗教官发作了,老虎大开口一般的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