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过8分,黄大树从卢家咀地铁站4号口漫步走出,走进金悦凯贸国际大酒店。虽然名为酒店,实际上有不少的楼层是租给公司办公用,从地下3楼到4楼,还有商铺、超市、餐厅、电影院、游戏厅、桌球室等娱乐设施。
在这里上班的都是被叫做“白领阶层”的成功人士,7岁的儿子得知黄大树在这儿上班的时候,脸上露出的是兴奋的表情,可事实是,黄大树准点推开的却是“保安室”的换衣间。
黄大树一边打卡一边跟同事老葛打了个招呼。最近这段时间,他俩可算忙得不可开交,大楼里的各种状况层出不穷。而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建筑质量问题,明显是为了赶工,很多地方都存在粗制滥造的问题。因此,最近黄大树经常要加班,再加上经常要在大楼值夜班,能陪老婆孩子的时间短得有限。而今天,是儿子的生日……中午,黄大树趁午休时间,乘电梯来到4楼的儿童用品专卖店,给儿子选一个玩具火车。
下午6点,保安队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告诉黄大树,34楼,一家公司的办公室冷气机坏了,让他马上去修。
黄大树低声道:“队长,你昨天答应过我的。我儿子今天过生日,我想准时下班回家陪儿子。”
“陪儿子?你现在不赶快给我去修好,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可以陪儿子了。”
提起工具箱,背上活动梯,黄大树和老葛往那间办公室走,老葛很气愤:“只会拿我们当牛使!”黄大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在业主的抱怨声中,黄大树和老葛终于修好了冷气机,黄大树和老葛走出大楼,时间已经11点半了。黄大树握紧手里的玩具盒,心中默默期望,儿子千万别睡着,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地下停车场。老葛说要用自己的破车送黄大树一程。黄大树坐上驾驶座右座,车子缓缓加速,突然,车子猛烈地摇晃起来。
下一秒,黄大树意识到,不是车子在晃,整个地下停车场已经在剧烈地颤抖起来。忽然,车内猛地一震,黄大树意识清醒过来时,才发现,身旁的老葛已经不见了。座位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段钢筋混凝土块。老葛已经被砸在了下面。
座位上鲜血四溢,黄大树惊得说不出话来,刚才还谈笑聊天的好友,此刻已经死了。他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整个地下停车场宛如飓风中的波涛汹涌的海面,到处是碎石和残垣断壁,很多车的车身被砸,发生了怪异的扭曲,一家三口正埋头在地板上抱在一起,一个老头儿扶着腰,艰难地打算撑着站起来,不远处是老头的老伴,也努力想往老头那边爬,一个一身牛仔服,打扮很朋克的女孩子坐在翻倒的机车旁,正揉着屁股。撞击前,她正闭着眼睛、用耳机听音乐,刚刚准备打火启动摩托车。另外一边一个胖胖的眼镜男,看样子是个加班到深夜的上班族。因为肉多的关系,似乎他也没有摔得很惨。
黄大树和胖胖男帮忙搀扶起两位老人,几个人集中在一起,然后缓缓向出口走。一边走,众人一边看手机,手机信号全部都是无。
当他们走到出口处的时候,很快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出口已经完全被碎石和泥土给掩埋了。
他们只得另寻出路,这时,胖胖男叫道:“还有升降电梯呢!”
黄大树摇了摇头,他是这栋大楼的保安自然最清楚:“如果遇到地震,最先停止运转的就是电梯。”
胖胖男并不沮丧:“还可以从手扶电梯那儿上去,说不定那儿还没有塌!”
几个人没有其他选择,只好往手扶电梯的方向走,起初,地下三和二层的手扶电梯,虽然断电,好在畅通,当他们走到地下一层时。等待他们的,依旧是被泥土填满的电梯,只露出小半截来,隐约可见电梯的形貌!
众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个个唉声叹气。
众人各自为政地席地而坐。黄大树拿着手里的礼物盒发起了呆,他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
自己真是一个懦弱的人啊,凡事只会逃避,如果刚才能够勇敢一点,拒绝队长加班的决定,现在不但不会陷入这场灾难,老葛更不会死,说不定,此刻自己还能陪在儿子和妻子身边,过生日,切着蛋糕,唱着生日歌……突然,黄大树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看来这地震震级应该不小,妻子和儿子在外面还不知道状况如何,还等着自己去救呢!自己怎么能在这里坐着?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我是整栋大楼的保安,保护人们安全我最擅长了,现在怎么能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只要仔细观察……突然,黄大树的眼睛停留在了露出的半截电梯上。
“请大家过来一下吧。”黄大树把众人召集起来,“现在看起来障碍无法逾越,但我们还是有办法逃出去的,但是现在我需要大家帮我一个忙。”说到这里,黄大树促狭地笑了一下,“大家请报上名来。”
大家呆呆地看着黄大树,接着面面相觑。朋克女第一个举手:“薛黎。”老头和老伴:“赵国华,王丽娟。”胖胖男:“大家叫我西瓜吧。”一家三口中的男的:“你脑子摔残了吧?我告诉你干吗!”这时,他5岁的儿子举手笑着道:“大叔,我叫小五。”见儿子这样,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李伟,这是我妻子,刘茜。”卷发女人笑了一下。
“我叫大树,小朋友,如果你喜欢,你也可以叫我大叔。从现在起,我就是你们的队长了。我会对你们的安全负责,也希望你们能信任我。”说完,黄大树冲大家扬扬手,“好了,谁能借我一个起子。”
李伟摇摇头:“你该不会是号召我们一起来挖土吧,这样还没出去,已经先把自己折腾累死啦!”
黄大树这次没有笑:“如果挖土的话,很有可能引发更剧烈的塌方,那是绝对不行的。”
胖胖男从自己的车里的工具箱里拿来了起子。众人围观下,黄大树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说:“不好意思,我也是急昏头了,竟然现在才想起来。”
将电梯下面的卷帘型踏板四周的螺丝下掉后,卷帘就松了下去,露出一个容得下一个成年人进出的口子。
“像这种手扶电梯,为了防止内部发生故障,内部会预留一个容得下维修人员通过的专用通道。大家在头脑里想象一下,就知道这个通道是通向哪儿的了吧?”
大家一片欢呼,这通道当然是通向楼上的。
“只不过,有两个难题……”黄大树伸出手指,“一是,一回只能一个人通过。黑暗中爬行的那种压抑感很难适应,大家要轻装上阵,能不带的东西就不要带了,紧跟在我后面……”
“等等,你不是说还有一个难题吗?”
黄大树怔了一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口误口误,暂时只想到一个。”
众人开始在通道里爬行,黄大树用口含住手电筒,爬在第一个。爬到中段的时候,老头儿受不了了,于是黄大树示意众人不爬了,休息一下。
第二段继续是向上爬行,负荷也很大,黄大树气喘吁吁,过来一会儿,通道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怎么回事?没电了?”李伟叫道。
“嗯。附近漏了很多油,大家注意滑哦。”黄大树没有再说话,众人继续往上爬。胖胖男发现手上湿湿滑滑的。
李伟和刘茜捂住了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难闻!”
黄大树从内部拧开螺丝,推开电梯踏板时,光亮透了进来。
众人全爬上来后,不禁喜极而泣。突然,刘茜大叫一声:“血,血!好多血!”
众人低头望去,发现自己身上,衣服上,再对视望去,脸上全是血。这是怎么回事。朋克女往身旁一指,看见土里的挤压在电梯夹缝中,伸出的半截渗血的手,大家很快明白了。
“大叔。”朋克女轻声在黄大树耳边说,“其实你早知道,故意不讲对吧。所以故意关掉手电筒,否则在里面大家发现,一定会崩溃的。事情肯定没这么顺利。”
黄大树没有耍宝地笑,他感到自己出奇的冷静,冷静到有些不可思议,冷静到让自己都有点害怕。他看了一眼,其他正在大哭的众人,毕竟他们更像活生生的人。
二楼有超市。众人仿佛看到了希望似的,李伟和刘茜相拥着喜极而泣。
“不知道要挨多久,所以大家必须省着点吃。知道吗?”黄大树正在按人均配比分发食物时,墙边的黑影中突然传来一阵响动。黄大树立刻紧张起来,提起手边的一个煎锅。
人影慢慢浮现,看见对方也是全身脏兮兮的,黄大树这才把心放下来,和他们一样,对方也是大楼里的幸存者。
打头的男人20多岁的样子,一头很潮的发型,一身国际顶级品牌的休闲服饰。这种牌子,黄大树经常出入大厦,连老板也很少穿,看得出来对方应该是个小开。也就是传说中的富二代或者富三代。
小开很装逼地摘掉墨镜,然后对黄大树等人说:“欢迎你们。”
黄大树仍然保持警觉地点了点头。
小开自身后的有他的几个关系很亲密的女性“友人”,个个衣着火辣暴露,无一不是低胸超短裙加黑丝高跟,看得胖胖男不禁侧目,连黄大树也有些脸红耳热起来。
一个巨汉突然将小开推开,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汉子,个个肌肉结实。几个人是自由搏击队员,他们被安排住在金悦凯贸酒店,来本市是准备参加明天与泰国拳手的对决的。
为首的巨汉叫马鸣,他告诉黄大树,他们刚刚从上面下来,但是上面的楼层已经完全断裂。从4楼开始,往上四周全是残垣断壁,形成了一个杯子的摸样,如果4楼是杯底的话,那么往上就是几十至上百米的“杯沿”,他们彻底被困在这里,对外也完全没有取得任何联系,看来他们这次彻底“杯具”了。
“眼下只能等待搜救了。”黄大树沉吟道。
黄大树等人安心地睡了下来,虽然身处残垣断壁中,却比以往无数个安居中睡得更加的深沉,更加香甜。
接下来,马鸣和他的几个队友负责分发食物,胖胖男望着手里的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小袋徐福记饼干,露出了最近这段时间最愁苦的脸。什么都不能让他皱眉头,但是少了吃,他绝对受不了。
胖胖男刚想说话,小开已经替他行动了:“我可是金茂凯悦老板的公子,这里面的一切财产都属于我,你就给我这么包饼干!”
他撕扯着马鸣的运动服,突然,马鸣只轻轻大手一挥,就将小开风一样地撇开了几米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