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行人忽然走出一人,普普通通的长衫,普普通通的样貌。他走到狄赤身边,而狄赤也不可能没有发觉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杆长枪直指着他。
那人躬身道:“我家小姐要见你们,这只是个小小的见面礼,还望各位笑纳。”
王翦目光骤然一冷,禹轩松开原先抱紧俞长缨的双手,而俞长缨微微惊讶地微张小嘴。扑哧一声,狄赤居然笑了出来,他说:“这见面礼着实贵重,我等可承担不起啊。”
那人客客气气,却又不容分说道:“请。”随后他径直走向街道另一头,头也不回。
四人互望了一眼,禹轩叮嘱了车夫几句,然后由狄赤领头,四人跟随那人而去。至于那塌在路边,无人理会的两辆马车,则被路人好奇的目光四处扫视着。过了片刻,车夫叹息且摇着头,蹲在他们马车的残骸旁,翻着压倒的木块找着什么东西。
他们到了一间茶馆中,说是茶馆,其实只是一栋土屋,门上挂着斜斜歪歪的牌匾,所谓的“岫城茶馆”。来到土屋最里边的房间中,那人开了房门退到一边,竟在一旁等候他们进入。四人陆续进入房间,房间长桌尽头,坐着一位女子,身穿连衣裙子,裙及膝盖,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女子两旁立着两名大汉,背负着一把大刀,头缠白巾。
“你们来了啊,刚刚才相遇过,这么快就再次见面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匪浅呢。”女子开口了,沙哑性。感的声音,似笑非笑的眸子。
狄赤道:“是你?刚刚在桓明城的那辆马车!”饶是狄赤,此时也难以冷静下来。即使是天纵之才,恐怕也难以想到本以为萍水路人的人,却因为某种不知的原因再次相遇。
女子一条纤腿搭在另一条大腿上,她交换了一次双腿上下的位置,道:“坐吧,几位贵客,今日桓明城一别,我就再也难以磨灭你们在我心中的位置,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你们再次相见呢。”她缓缓扫视四人,从狄赤,禹轩,到王翦,最后才是俞长缨。她的目光异常的在俞长缨身上停留,如同检验着什么似地刮过她的脸蛋,在场四人只有俞长缨发觉,女子似乎轻哼了一声。
“说吧,你想做什么?”狄赤慢慢地说。
“何必一开始就向小女子袒露敌意,说不定我们是友非敌,那时候你们可就大大的冤枉我了。”女子笑道。
“或许是敌是友我们还未知,不过我们的马车,却是确定报废了,若我们之间是友的话,怎么也要给点诚意我们吧。”禹轩道。
“老二。”女子对旁边的大汉道。大汉弯腰靠近,女子窃语几句,然后对众人说:“既然你们这般说了,一辆崭新的马车,就停在茶馆门前,我们之间谈话结束后,这辆马车就是你们的了。”
“既然小事都已经交代完毕,那么正事呢?到现在你还没给我们一个说法,说不定我们就得走了。”狄赤说。
女子轻笑起来,“我就开门见山好了,我有一笔交易,而且还是你们不得不拒绝的交易。”
“口气这般大,就不怕崩碎了牙吗?”
“不不不。”女子说:“我所说的不得不拒绝,可不是我们强卖给你们,而是你们心甘情愿不得不接受。当然你们也可以拒绝,我毫无怨言,也不会阻止,但我相信你们选择拒绝的可能性为零。”
“到底是什么?”禹轩问。
女子却不着急,一拂手:“坐吧。”
四人坐下,禹轩和狄赤坐在中间,俞长缨和王翦分坐两列。女子拍拍手,右侧大汉俯身把一木盒放到桌上,女子伸手一推,木盒滑到四人面前。俞长缨见没人动手开启木盒,便伸手去开木盒的封盖。禹轩抓住了她的手,向她摇了摇头,俞长缨触电般缩回了手。
“诸位还真是小心,那就由我来开吧。”女子有些不高兴,示意他们将木盒推回来。接到木盒,女子打开封盖,从木盒中拿出一张折叠的黄纸。黄纸再次滑到四人面前,狄赤瞥了她一眼,伸手拿起黄纸。
他拆开黄纸,仔细端详其上的文字,一行一列的阅读下去,直至最后,他猛地站起。
“池第?”禹轩道,只见狄赤脸色阴沉,或是吃惊或是震动,他不由得又叫了一次他的假名。
“你们……确实很好,很好。”狄赤喃喃自语,把纸张递给禹轩。
禹轩从头看到尾,这是一篇传递给某人的密信,讲述了写信的人发现了他们从上一个城镇赶去桓明城路上,并且猜测他们见到桓明城平民逃散,必定朝岫城而去的路线。密信语气毕恭毕敬,像是写给某个有身份的人,最后隐晦的点出他们来自帝都,手中有某样那个身份崇高者需要的东西。
禹轩无法判断这封信的真假,说它是假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这封信里把他们的路线说得清清楚楚。若判断它是真的,却又无法从密信里隐晦含蓄的信息里得出判断。禹轩抬头疑问的望向狄赤,却被他从手上拿回了黄纸。狄赤道:“你们是怎么得到这个的。”他甚至不给禹轩与他商量的机会。
“从一只沙鹰身上得到的,也是你们走运,沙鹰被射了下来,但我不能保证的是,是否还会有第二只沙鹰身上带有这样的纸条,你知道为了防止信息意外的遗失,肯定会至少用两三只传信用的沙鹰同时运送同样的信息。”女子淡淡地说:“这封信里描述的马车跟你们的一模一样,我心里一动,况且知道你们自帝都而来,伪装得很好,想必那会是一个令人激动的交易。”
狄赤抬高那张纸,黄纸下端并不平整,应该是一张纸被撕裂了两半。他问:“这就是你们想要交易的内容吧,告诉我下半部分在你们手里。”黄纸上的书信戛然而止,恰好在述说如何截住他们的时候断裂了。
“池第,这太快了吧。”禹轩提醒道。
“这次听我的。”狄赤不容分说,又对女子道:“既然这次我们做了个交易,我们之间也不容这般客客气气了,实不相瞒,我的真正的名字叫狄赤,不知姑娘姓甚名甚?”
“苪卉。”女子干脆地说:“确实,我们有下半部分,你们打算用什么跟我们交易呢?”
狄赤道:“给个准话吧。”
女子轻笑道:“值钱的东西,越值钱越好,抵得上你们四个人性命的东西。”
四人从土屋里出来,果然有马车在外等候。他们闷不做声的上车,跟车夫说上一声,马车向街道的另一头而去。苪卉仍在那个房间里,仍坐在木桌尽头的座位上,笑盈盈的把玩着手上的古朴玉佩。
“怎么这次如此着急,这样一来,我们就有些陷入被动了。”禹轩一等马车安稳下来,马上问道。
“时间不够了,我必须要研究研究那信封,越快越好。”狄赤说:“至于为什么我确定,那是因为这封信上的笔迹,让我确定了写信的那个人。”
“什么笔迹?”
王翦难得一见的开口了:“林榭风大人,昔日还在帝都的时候,明面上他可是闻名于帝都的大书法家,林家老爷的第二子,也是最得宠爱的少爷。他的笔迹龙飞凤舞,不受那些老书法家迂腐的笔法约束,却又如同白浪乌龙般跃然纸上,是帝都最为奇特的笔法,独一无二。”
禹轩心里一动,“林家第二子?那林家老爷到底有几个孩子?”他的问题像是投入汹涌波涛中的一枚石子,根本无法引起车厢里其他人的注意。
狄赤哼了一声,道:“本以为要在大沙漠里揪出林榭风,无异于海底捞针河里摸玉,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看来他也有些明白我们的身份了,巴不得我们被这大漠中的沙寇撕成粉碎,我们便将计就计。”
“总之先看看下半部分,他打算怎么对付我们吧。”禹轩说。狄赤摸出另一张黄纸,上端凹凸不平,显然是那另一部分。两个人挨在一起,屏息凝神地阅读,就连王翦也忍不住探头过来。俞长缨在摇晃的马车中晃摇,她没有参与其中,只是转头看着车厢小小的窗口外,看着那色调千遍一律的街区往后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