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场内悄无声息,针落有声。
直到有人拍起来手掌,底下众位听客才回过神来,响起一阵铺天盖地的掌声,伴随着一声声“好”,久久不息。
有一年青书生躬身道:“小生佩服,陈老说书果然为我青昌府一绝。”
又有人应和:“不错,这五鼠闹相国寺百般曲折、精彩之极,那层层分析、展开推理之道更是闻所未闻。”
“此故事虽是茶余饭后消遣之作,但其中暗藏深厚佛理,发人深省,陈老所学当真渊博。”
听着众人各种夸赞之词,徐扬面色不改,淡然沉稳,实际上心底却笑开了花,嘴角弯曲的弧度便可以看出他有多得意。
李大海最受不得文人掉墨水,捅了捅他胳膊,轻声道:“徐老大你这故事前面还不错,杀人打架颇有味道,可后面却是索然无味,那和尚杀人就杀人呗,还整那么多花样。要按我老李说,杀完人弄个主持当当多好啊,还乐呵呵地把功力传给一孩子,不如给我呢。”
他想了想觉得自家肚子里还有墨水的,又说道:“应该是心中有肉,样样皆美味;眼中有美女,人人都……”
声音忽然停住,大牛转了转脑袋,周围全是敌意满满的目光。
起初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别人还听不着,可说到后头没把好门,周遭之人听的是一清二楚。
“粗鲁,就你这等无赖还敢大言不惭?”
“满嘴酒肉美色,又怎能理会其中妙处和佛法深奥!”
立时有人站起身呵斥。
附近几位书生见徐扬与李大海厮混在一起,说道:“徐扬,你好歹也是秀才身份,整日里与这些地痞无赖厮混,成何体统?”
“枉你当年是青昌府最年少秀才,如今却丢尽了读书人脸面。”
大牛可受不了被人指着鼻子责骂,正要起身还击却被徐扬按了下来。
“不知各位兄台瞎操的哪门子心思,难道我兄弟评点评点这故事还要经过你们同意?”徐扬越发厌烦所谓的读书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大牛乱评他的话本,他自己还没生气呢,你们这些不相干的着急什么?
领头一位书生不屑道:“此话本乃是陈老先生精心之作,曲折巧妙,其中蕴含佛家至理,又岂是李大海那等莽夫能轻易评点的?简直是笑话!”
此言一出,茶馆中有那么八九人露出古怪笑容。
原来闹了半天尚有许多人不晓得这五鼠闹相国寺的话本是徐扬所作,误以为是陈老作品。其实此事也合情合理,当日所讲的故事前半部分虽不错,可终究比不得今日推理展开、精彩纷呈,并未被传扬出去。再加上与徐扬赌斗的那几人碍于自家颜面,没有对外大肆宣扬,因此真正晓得其中内情的大概也就只有当日在场的几人而已。
眼下瞧着徐扬被人指着鼻子责骂,王胖子等几人幸灾乐祸地低头直笑,乐见徐秀才吃瘪,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听了那书生之言,徐扬也是立刻明白过来,敢情这几人不知话本是谁写的。即是如此,他倒是不介意来个故技重施、梅开二度,此回定不能再赌豆腐,得来些真金白银。上一回赌斗因为与王胖子等人都是老相识,是以后来网开一面,没有“赶尽杀绝”,这一回却不能轻易退让了。
“咳咳。”藏住心底的坏心思,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徐某不才却擅长创作话本,是以大牛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
领头书生嗤笑道:“徐兄此言是何意?暗指自己也可写出这等话本?只怕是王婆卖瓜。”
等的就是这句话,徐扬装出不服气模样,紧皱起眉头,咬着牙齿道:“哼!徐某就是擅长此道怎么了?在场之人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这话一出口,茶馆众人的表情分作两类:一是王胖子等人,只见这几人面色怪异、哭笑不得,打心眼里服了徐扬,这徐秀才坑人真有一手,前后两回坑人的手段居然还如出一辙,日后与他说话可得时刻提防着。另一类便是其余不知情之人,对徐扬如此信口开河很是鄙夷,尤其以那几名书生为最。
在这坑人大好时节,王胖子等人却憋得实在难受,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其余众人瞧他们怪异笑容总觉得不对劲,一时没人敢答应赌斗。
徐扬心底将王胖子等人骂了个遍,方要出言讽刺,身旁李大海掏了掏耳屎,嘿嘿笑道:“还说老李我是莽夫,我看你们是连个赌都不敢打的懦夫!”
赵四挺了挺胸膛帮忙应和,就连黄乐乐也放下口中的冰糖葫芦,呀呀叫道:“谈笑鬼(胆小鬼),尿裤子,没有糖葫芦吃!”把徐扬乐得大笑,关键时候兄弟靠得住,干儿子也不错。
有几人受不了讥讽要答应赌斗,沉默了许久的陈老却在这时开口道:“诸位别与他赌了,五鼠闹相国寺正是他徐扬徐子安所写的。”
“什么?徐秀才写的?”
茶馆里顿时炸开了锅,众人不敢相信颓废已久的徐秀才还能有这等才华,均是感到不可思议,看向徐扬的目光都变得与之前大为不同。
多数人略一思索便信了陈老所言,毕竟徐扬曾是青昌府最年少秀才,只要肯下工夫埋头苦读还是能有真才实学的。不过那几名书生却不服气,问道:“陈老莫要替他说话,徐扬厮混于市井,荒废学业多年,已沦为文人笑柄。且五鼠闹相国寺此作非同凡响,闻所未闻,便是那些大名鼎鼎的才子也不一定能有此才华。”
陈老摇头:“非是为他开脱,而是陈某不敢厚着脸皮称是自家写的五鼠闹相国寺,。”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王胖子等人不好旁观,纷纷说道:“没错,我等可以作证,这五鼠闹相国寺就是他徐秀才写的。”
“对,为此还打了个赌,咱几个买了一大堆豆腐回家,唉,跪了一天搓衣板。”
徐扬微微一笑,朝着几名书生摊开双手,目光很是无辜。他的意思显而易见,事实便是如此,那话本原作者正是在下,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这是事实。
他心底突然间冒出一句话,想模仿柯南“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来一句翻版:真作者只有一个,正是不才徐扬。
事实摆在眼前,那几名书生不得不承认,又瞧了眼徐扬那淡然的高人神态,更是觉得自惭形秽、尴尬不已,于是对着茶馆众人告了声罪,匆匆离去。
其余众人也被徐扬外表所骗,纷纷夸赞起来,说他才高八斗又谦虚淡然,学富五车却谦逊有礼,弄得他飘飘然险些暴露了本性。当然了,也有人知晓徐扬真面目,不过眼下不好拆穿,便让他徐秀才多飘一会罢。
等应付完众人,徐扬嘴角已经笑地僵硬,这应付人可比打架斗殴来得累。那伙子人让他赶紧再写几篇作品,甚至于有人想在故事中要个龙套,徐扬很像问他一句,兄弟你也是穿越而来的吧,居然晓得问作者要龙套了。
黄良义忙碌一下午未见身影,终于是现了身,他拍拍徐扬肩膀,笑道:“徐兄弟你那故事真心不错,可惜为兄一直忙活没空出来,在后堂偶尔听到几段精彩之处,挠的我心痒痒。”
他低头见到黄乐乐,无奈摇头:“怎么又给乐乐买冰糖葫芦了?”他抱起肚子鼓鼓的熊孩子,笑骂道:“哎呦,小祖宗,你就不怕吃撑了肚子?”
徐扬无辜道:“不是我买的,你问他。”极其默契地与大牛一起伸出手指向赵四。
本就黑炭般的脸一下子变得更黑了,赵四心中苦闷:不带这样出卖兄弟的!
……
五鼠闹相国寺圆满落幕,回到家中尝尝娘子烧的美味,生活自在轻松。
宋云珊听说徐扬创作的话本如此受欢迎,打心底里为他高兴。她心道:无论是以往还是此次赌斗,陈老与黄家都为徐扬提供了不少帮助,虽说平日里关系亲近,但是当道谢时还是得表示一番。于是向徐扬提议明日请他们来家中作客,聊表谢意。
徐扬毫无疑义,就当作是庆功宴。
宋娘子的提议自然是好的,可禁不住徐秀才漏了口风,引来了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