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学常戎马多年,又岂会被吓住,便道:“富贵险中求,三弟但说无妨。”
贾五点头,在廖学常耳边低语了几句。廖学常听罢,面色沉穆的思索了片刻,很快下定了决心,“如此也好,那便劳烦三弟安排了。”
“大哥尽管放心。”
贾五跟廖学常说了什么韩博梁并未听到,也未刻意寻问,因他知道贾五既没说明,那便是多有不便。
言罢,兄弟三人很有默契的改谈风月,一番豪饮下来都有些醉了,当晚便宿在了锦香园。次日,淮江府发生了一件大事,淮江都督廖学常毫无预兆的卸了官印,跟着就失了踪。有传闻说他受不了家中恶妻霸道,失意之下弃官归隐,也有人说他偶然间得了一笔横财,恐遭人的嫉恨,索性渡海而去,种种猜测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至于真相如何,却始终无人知晓。
……
时间飞快,转眼已近了年关,天寒地冻的,下了不少场雪。
这段日子,贾五再没起过龌龊的心思,薛明槿也彻底放下心来,只可惜因着此番事端自己在刘氏面前彻底失了体面,平日里除了去大厨房跑腿传饭外,却是跟前都近不得了,倒是阮秀娘因着性子伶俐,混得如鱼得水,在贾五和刘氏面前得了脸儿。
“香馥那小蹄子真真的不要脸,爷一过来就赶着往前凑,媚眼儿抛的像是抽了大筋,以为旁人都是瞎子不成?奶奶也是,便由着她折腾!”
今儿个薛明槿没当值,正笨手笨脚的绣着荷包,便见芙蕖带着周身的寒气进来,嘴里满是对改了名字的阮秀娘怨怼非常。
“芙蕖姐姐莫气,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那香馥是何种样人,姐姐不早已知晓,又何必同她置气?况她便是再能折腾又当如何,奶奶不松口,爷自是要给奶奶留着几分颜面不是?”
贾五爷长相风流俊美,便是寻常子弟,亦免不了招得小娘子春心浮动,况又是个年轻多金的,薛明槿看得明白,刘氏身边这几个丫头明里暗里都存了几分心思,但见贾五对那香馥和言悦色了些,即惹来了芙蕖和瑞草的敌意,薛明槿庆幸自己遭了贾五的厌恶,倒不必担心卷进这漩涡当中。
芙蕖睇了一眼正儿八经的薛明槿,不知怎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瞅我这儿没谱的,跟你个半大丫头说这些做甚?你又怎懂得?”
被个比自己实际年龄小上许多的丫头鄙视,薛明槿一阵懊恼,忍不得辩上一句,“芙蕖姐姐怎地知我不懂?”
“行了,知道你精怪着的。在绣什么?拿来给我瞅瞅。”芙蕖也懒得同薛明槿争挑,索性改说旁的。
薛明槿将荷包递将过去,眼见那上面歪扭的图案,脸上不觉臊得慌。说不得她是真不擅长这些细致活儿,只为了适应眼下的处境,迫着自己学了,可这玩意儿当真讲着天份,便不是用功就能成事的,讪讪道:“我想绣个荷包,可总绣不好。”
芙蕖接过,见薛明槿绣的是一朵梅花,虽有图样子,可针脚还是过于松散驳乱,想批评,又怕伤了她的兴致,便道:“你年纪还小,倒也不急,慢慢学,赶明儿我得空了可以给你打个样子。”
刘氏的几个陪嫁丫头里芙蕖的绣功是最出挑的,薛明槿知道她是好意,忙连声道谢,紧着姐姐长,姐姐短的,把个芙蕖哄得又多了几分笑模样。
薛明槿和芙蕖两人正房里说话,忽的那香馥趾高气昂的推门进了来,开口就对薛明槿一顿排头下来:“宝翠你这小蹄子又在屋子躲懒耍滑,灶上的燕窝也不仔细盯着,若是坏了火候,看我不禀了奶奶,好好赏你顿板子。”
香馥平日就瞧薛明槿几分不顺眼,如今更是变本加厉,薛明槿早习惯了,倒是芙蕖看不过眼,嗤笑了一声,道:“我当是谁这般大吵大嚷没了规矩,原来是你,难怪隔着老远就闻到一股子骚狐狸味儿。”
“你说谁是骚狐狸!”香馥脸一黑,声儿拔高了好几度,都有点走了音。
“谁应谁就是骚狐狸。”芙蕖不屑地赏了香馥一记白眼,收了绣线对薛明槿道:“奶奶昨儿说房里的梅子快吃完了,你出府去缘记斋买点回来。”末了还不忘再踩上香馥一脚,“顺便别忘了再买点熏香,这院子里面骚气冲天的,咱们当丫头也就罢了,可莫让奶奶也跟着受了委屈才是。”
虽知芙蕖跟这香馥对上也不完全是替自己出头,可薛明槿还是很解气,强忍笑意点头道:“省得了,我这便去。”
香馥没讨到便宜,恨得牙根直痒,却又不敢把芙蕖得罪狠了,只能不甘心的拧着帕子暂时退避。芙蕖占了上锋,身心皆是舒泰,又嘱咐了薛明槿几句,便回了上房伺候。
薛明槿送走芙蕖,回头便从箱子里拿出一本书和一叠纸来,看那书皮上的文字赫然是一本意大利文的原文圣经,而那纸上则是用炭笔翻译好的汉字,薛明槿检查了一遍,见没有错误,这才收好领了对牌出得府去。
薛明槿有时很庆幸自己所穿的年代不是闭关锁国的晚清末年,因着通商往来,淮江府随处可见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的外国人,这也让她在前世所学的专业知识有了用武之地。薛明槿十四岁留学海外,二十岁就获得了剑桥大学语言学博士学位,后以精通十六门外语的优势考进了国家外交部,好不容易拼搏奋斗了八年,却在即将升任外交官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个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小丫头,想想都觉得此真乃人间惨剧。
这份翻译圣经的工作是薛明槿在一次出府替刘氏买东西的时候接下的,顾主是一位来自意大利的传教士,这位传教士虽然可以用中文交流,也可以写些简单的词汇,可要翻译整部圣经还有点困难,所以当得知薛明槿能翻译时可想而知多么的惊喜交加,当然他付给薛明槿的报酬也是很丰厚的。
薛明槿知道自己应该低调点,可她也是没办法了,自从失了在贾五和刘氏跟前露脸儿的机会,也意味着她将不再有打赏,每月只能靠月例银子紧巴巴的过日子。薛明槿必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就是卖身为奴也能坦然处之,作为一个现代人,薛明槿始终没有放弃赎身的念头,她没有宝翠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是否还有亲人,所以一切只能靠自己,她可不想一辈子没自由没尊严的活着,而要赎身就必须有钱,所以这等能赚银子的机会,她自然不会轻易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