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香港某豪华大酒店的最高层客房，视野开阔。从客房的玻璃隔墙可以鸟瞰香港的美丽景色：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矗立指向蓝天；人们穿街走巷，彷佛置身在铁铸泥塑成的大森林里；汽车如蚂蚁于马路间；远处可以看到蓝天下浩瀚的大海，轮船星星点点。
站在客厅玻璃隔墙前领略到了香港东方最繁华的大都会的魅力。时值初秋，第一次踏上香港大都会的陈甘雨儿子陈东旻，深深地被吸引住了。香港还特别吸引人的神秘魅力是她所处的地理位置和享有的特殊地位。她是中国的领土，1997年回归，却实行一国两制制度，即延续资本主义制度不变。
原华凯贸易公司董事长陈甘雨昨晚刚抵达香港，即住进了这豪华宾馆的顶层。香港回归了，他内心无限感慨。三十年前他就是从香港这地方偷渡美国的，并在美国定居，也加入了美国国籍。三十年后，他匆匆回国。他的目的地河北银华市书香村。当他踏上香港这繁华都市时并没有引起他精神上的亢奋和喜悦，他内心充满忧虑和压抑。他患有较严重的心脏病，还负罪在身。他归心似箭。一天也不想多呆在香港，他盼望早一天见到离别了三十多年的妻子苏凤叶和女儿陈玉洁，并冀盼团聚。他知道希望渺茫，只是一厢情愿。但也要尽自己的努力，能圆他的好梦，死也瞑目了。陈甘雨知道自己时日已经不多了。
却说第二天早上十点多种了，陈甘雨还躺在床上。他感觉身体十分的疲倦并伴有气喘，他惴惴不安。他本来就患有心脏病，昨日又长途跋涉，从美国坐航班过来；他旅途本已经劳顿加上昨夜又睡不好，尽是胡思乱想，顾虑重重，让心脏病雪上加霜。
躺在床上的陈甘雨精神明显的差唉，他面容十分憔悴，头发全白了，已是恹恹不振的老人了，虽然他年纪才五十多岁。俗话说异域再好也不是久留之地，倦鸟知还，叶落归根。
陈甘雨此次归来是不想再离开故土了。他希望与亲人靠得近些，他不想客死他乡。这样精神些许会带来慰藉，灵魂归天也好见祖宗。
床上的陈甘雨扭头欲叫儿子，想吩咐什么，但不见儿子身影。儿子一早又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昨晚也是这样，他放下父亲一个人在房间，自己却单独到处游玩去了。香港确实让他着迷，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迷惑了他的心。当儿子很晚才回来时父亲稍稍地批评了他，也不敢动气。这好，一早又不见他身影。心想，养的几个儿子，都这样，不把父亲放在眼里。陈东旻知道父亲心脏病严重，却把父亲安危恝置脑后。若是父亲有什么危急，即使叫天天也不应，叫地地也不灵呀，如何是好？只好听天由命吧。
却说陈甘雨今日突然回国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他患有心脏病不说，想当初他是偷渡出国，还因有难于启齿的风流事，犯重婚罪；他知法犯法走私、贿赂、背叛自己祖国……罄竹难书。在这种很不利他的情况下，他选择回国了。他是想趁自己还能走动，希望自己有生之年回老家来，他要见自己结发妻子苏凤叶和女儿陈玉洁，还有自己的双亲。他离开她们已经太久了，他要求她们原谅，并向她们表示忏悔。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陈甘雨在回来的路上，或在宾馆的睡床上都这样压抑着和惴惴不安。他自责和顾虑重重。
还在忧虑中，儿子陈东旻急匆匆地开门进来了。脸上挂着神气的样子，似乎想把他见到的香港如此繁华的景象告诉父亲。他关上门扭头走进来，不想却见父亲还躺在床上没起来。他淡淡地说：“父亲，昨晚睡不好吗？我不敢打扰你，早早就起床到外面蹓跶。初来乍到，体验香港万种风情，我这还是第一次踏上香港这如雷贯耳的大都市。父亲我们别马上过深圳吧！先在香港玩几天后再过大陆去不好吗？香港太迷人了。”
陈甘雨瞪眼看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们是回乡，不是专门到香港旅行来的。我没闲情玩，我一身是病怎么还有情致去作无谓的体力消耗呢？你是否要我死在这里你才甘心？已经是秋天了，天气越来越不好。我们应尽早回乡去，我要看看家乡的红叶，悬着的心才能安然放下。”
陈东旻有些不高兴反问：“父亲，你既然病了，为何还特意要回乡看红叶。红叶有什么好看的，在美国有的是，不用千辛万苦万里迢迢来到中国看。难道中国的红叶比美国的好看吗？”
陈甘雨生气地说：“真蠢，美国的红叶怎能比家乡的红叶呢？我们家乡的红叶圣洁无瑕。不多说了，父亲归心似箭，我决定下午就入深圳关。接着就尽快动身，马不停蹄回老家去看看。争取时间，才能了却心中的夙愿，即使死也瞑目了。东旻你不要到处乱跑了，怕有事找不到你，你赶紧收拾收拾行李。我肚子也饿了，叫服务员送早餐来，吃了早餐就动身入深圳关。”
陈甘雨一面说一面从床上起身。东旻也上来双手帮着扶起父亲，一面说：“父亲看你这模样能走动吗，我还真担心你呢！不要太过勉强了，怕是欲速则不达。还是多休息两日吧，恢复体力后才回深圳，也不在乎迟一两日。你身体好我才放心。”
陈甘雨说：“我看我行，我想下午到深圳应该没问题的。在这里反而会让我熬出病来。”
陈东旻见父亲如此的固执，明明身体不行还硬撑着。他怕父亲真的病情加重，又劝父亲说：“父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是归心似箭，但也应看看你的身体能否经得起劳顿。不要硬撑着，若旅途中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作为儿子心理压力很大。我们既然已经到了香港，就算到了中国了，到深圳回家乡只是一步之遥，何必在乎早两天或迟两天呢？我就是不玩，也要看到父亲身体状况好些，精力充沛了，带着健康身体回到家乡不是更好吗？”
陈甘雨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要尽快地过深圳去，这样悬着的心才能安下来。他总是惦记自己的病，怕在香港停留，自己的心脏病随时都有发作的可能。毕竟儿子不理解父亲的心情，他一心只想着玩。吃了早餐父亲叫儿子马上到服务台结账。
却说今天下午，天不作美，下了一场短暂的秋雨，意味着天气将变冷。对陈甘雨来说，心情更加压抑。陈甘雨拄着拐杖，父子俩从香港关过境进入罗湖口岸，终于到了阔别多年的深圳。游子归来了，看看今日深圳变化，陈甘雨感慨万分。当年的深圳实在太落后了，以致自己甘冒风险偷渡香港，后来做假护照到美国。
陈甘雨在口岸注意来去匆匆的人流、车流，看看高楼大厦。心想深圳大变样了，人也变了，深圳人有钱了，穿着讲究了，他们都有了汽车，住上了高楼。以前的深圳人少，街道狭窄，没有高楼大厦。现在深圳已经可以媲美香港甚至美国大城市了。
陈东旻说：“父亲，我们走吧，坐的士。天气凉了，我们得赶紧到宾馆去，你身体不好不要又着凉了，到深圳宾馆后让医生来检查身体吃药。我想在深圳住上一两天一定要给你做一次身体检查。我最担心的是你的心脏病会随时发作，未雨绸缪。”陈甘雨原来也有这个打算的。昨晚他在酒店没有休息好，胸部有些不适，气喘头昏，就有些担心。所以他就决心尽快进入深圳来，以便到医院作进一步检查。
现在人已在深圳了，心里多少有了安全感，便说：“好，在深圳多呆几日吧，反正已经在回家乡的路上了，没有了心理压力。”
陈东旻叫来了辆的士。他把行李放到车后箱。此时，陈甘雨突然感觉心脏跳得很厉害，心慌气短，他让儿子搀扶着。陈东旻扶着父亲说：“没事吧！真让人担心，要镇定些，我们先到宾馆去，再叫医生上宾馆来看看。”一会儿陈甘雨忽然又觉得好了些，说：“也许刚才进了深圳后，一时心情激动，现在觉得舒服了些，没事了，就先到宾馆休息吧。”
陈东旻扶着父亲坐进了车后座，便对司机说：“师傅，我们到喜福临大酒店。”
车开了，朝喜福临大酒店驰去。陈东旻无不关心着父亲病情说：“父亲，你患了心脏病就要避免受到外面的刺激，思想要放松。”
陈甘雨小声地说，“现在舒缓了许多了，也许刚进深圳时，一时太高兴，太兴奋。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来难免感慨激动，因此心脏就跳得厉害了。我想我的心脏再也不能受到干扰刺激。”
陈东旻说：“你要控制住自己情绪，意想不到的事随时会发生的。你要对事态看得淡些，一切顺其自然才是……”
说话间，出租车奔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它穿梭于繁华市区。陈甘雨心情平静地全神贯注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追忆起三十多年前的情景……正想着，汽车已在喜福临大酒店门前停下了。
（二）
汽车在酒店门口刚一停下来，在门口恭候的服务生立即朝的士走来，帮着拉开车门，而后一个服务生推来行李车，准备帮拉行李。
陈东旻付了车资后便走出汽车，并扭转身放低头朝父亲说，“别急，慢慢来，我搀扶你，先到酒店大堂休息一会儿。”
此时，前来迎接的服务生便帮着搀扶陈甘雨，另一服务生也麻利地拿下车后箱的行李。便一起朝酒店大堂走。
陈甘雨一进大堂，值班经理陈玉洁立即朝陈甘雨走来，说道，“欢迎光临，你们辛苦了。”她说着便帮着搀扶朝大堂大沙发走去，并吩咐服务生端茶招待。
陈甘雨在大堂沙发就坐，他被大堂的气派吸引住了，富丽堂皇，典雅大方。忽然间他一瞥登记处后的墙上画有一幅装饰油画，这幅画无意中触动了他的神经，他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去。他靠近登记台沿边两眼凝视着画面。这幅画太熟悉不过了，简直就是为他而画的。这幅画取名“望夫松”。谡谡长松下，一妇女牵着一个美丽小女孩，两眼炯炯彷佛在等待远方的亲人归来。此情此景让人恻隐心酸。看着画面顿时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心脏隐隐作痛。陈甘雨不让服务生见到他如此悲怆，他用手抹去泪痕，他克制着转过身体又徐徐回到大堂沙发上。他控制着情绪，便拿起早已放在茶几上的茶喝了起来，但可见到他手有些颤抖，眼神呆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