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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分

(七十)

推开门,我和喜乐到了街上,四周冷清。正是午后,横生困意。四下走走,发现很多人面色匆匆。喜乐说:是不是出什么大事情了?

我说:不会。

我们走过一条街,来到了一个茶楼,发现在里头聚集了很多人,于是也进去。发现一桌上一中年人正在绘声绘色地形容外面的事:

这外头乱套了,我大哥负责少林寺的美容扩张,带了人去看看,研究研究怎么弄,我跟着就一起去了,到了那里敲半天门没动静,想想不对,我大哥学过武功,会轻功,两脚一踏,直飞上去,结果你不知道少林哪个墙高啊,愣是没飞上去,然后又用出一招天下第一掌,一下把门给打开了,一看,死了,全死了,一个不剩啊。

喜乐说:门不是给炸开了吗?

我说:你也信,我们小时候还从围墙上跳下来过呢。

众人听到人全死了,不由在下面小声议论:我觉得,就是几月前那比武比的,招了灭门之祸啊。

还有的说:我觉得一定是有内奸,趁半夜人熟睡,一个一个杀的。

旁边马上有人反对:不可能,一个一个杀到什么时候去,你去过寺里没,杀到天亮还没杀完。

大家都觉得有道理,附和说:不可能一个一个杀,你觉得怎么弄的?

反对那人说:肯定是一手一剑,两个两个杀的。

下面又有议论:两个两个也未必天亮前能杀完。

有人说:胡说,两个两个杀怎么能不弄醒人,又没中毒。

马上又是议论,说:万一是中毒了,先都迷了呢。

里面一片附和。一个老头儿慢慢悠悠说:不见得,少林有专门研究毒物和解毒的一个地方,就算饭里下毒也未必人人能吃到。

有人说:肯定是长期吃素,得不到营养。

旁边那人马上说:放屁,我村上西村头王汗三老头儿,家境贫寒,天天挖野菜野草吃,人越吃越壮,嘿,身体还越来越好,跑得比野兔子还快。

众人轰然,说:吹牛,跑得比野兔子还快,那老头儿为什么不逮野兔子吃啊。

那人说:说就要说起八年前那场大难,老头儿熬过去没饿死,结果后来闹神病,转筋抽风,天天磕头,命保住了,腰不好使了,一直弯不下去,所以跑得是挺快,弯不下腰抓兔子啊,吃素的命。

众人说:也为难了那老头儿,天天和兔子跑,就是不能吃啊。

那人说:是啊,今年野兔子特别多,像蝗灾后蝗蝻一样,满地跳,抓到城里卖,还没人要。

众人说:咋没人要,南边野味馆,专门收野货,怎么的一个兔子总能比一个瓜卖的钱多吧。

有人不同意,说:不一定,大灾那年,不准上街卖瓜,瓜都臭了,后来种瓜的都伤心了,你猜种瓜的伤心了以后怎么着?

大家都问:怎么着啊?

那人说:种瓜的伤心了,就不种瓜了。那年瓜都烂地里了,第二年大部分人都不种瓜了,结果城里人一年没吃瓜,又过了一年,特别想吃瓜,瓜又少,卖得特别好,贵的时候一只鸡和一只瓜一个价钱。

大家都点头说:对,是有那么一年,后来大家都种瓜去了,反倒没人养鸡,第二年一只鸡能换一百个瓜。

众人感叹:这世道变得是快啊,可是野兔子和瓜,到底哪个值钱啊?

一个人跳出来说:我吃过野兔子,肉酸,不嫩,不好吃。

又跳出一个说:胡说,你吃的那是老野兔子,吃过小的没?

讲故事那人不高兴了,大喝:你们倒是往不往下听啊,后来还出现一个大侠,把杀少林那些人一下就杀了。听不听啊?

喜乐大叫:听,听。

那人往下讲:后来,到了过沙,听说一个事情,厉害啊,原来,杀少林的是其它各大仇视帮派派出的高手,其中包括大漠第一腿的张富雄,武当暗器第一的牛三娃,金牛号称第一大力士的潭壮壮,等等等等好手,数都数不清,他们在酒楼里喝酒吹牛,结果一个少年,带了一把剑,那人不是人啊,是神。把少林灭了,触动了佛祖,佛祖派了身边一个点灯的下来,神兵天降啊,他们在二楼喝酒,那人不是从一楼上来的,是直接从天上降到二楼顶上,挖了个洞就下来了。

众人哗然。

那人说:那四十人当然不知道,说要打,那人都没动手,那四十个人就全死了。

众人不信:胡说,不动手怎么杀人啊。

那人说:笨蛋,动剑啊,不是说那人带了把剑吗?那剑是天上用来斩地削山用的,你看那太行山,都是用那剑削出来的。

众人说:那四十人哪行啊。

那人说:是啊,那剑,削金刚石就像削瓜一样。

众人惊叹:削瓜!削瓜多容易啊。

那人说:是啊,就跟削瓜一个样,不骗你,我看了大柱子上的断口。

有人说:金刚石多硬啊,什么都弄不开,瓜多好削啊。

又有人反对,说:胡说,瓜分好几种,我们胡瓜村种的瓜,就不好削,皮硬肉甜,特殊品种,进贡过皇上。

旁人说:人那是天上的剑。

那人说:那瓜大家都说是天瓜,那是十八年前,天上神仙不小心吃瓜的时候吐籽吐人间了,还就落在胡瓜村胡伯孙老人家田里,就长出这种瓜,和你们见过的瓜不一样,都是天上的东西,应该不能互相切。

有人反对,说:胡说,人都是地上的东西,还不都互相杀。

又有人说:那你那瓜今年收成好不好?

那人说:别提了,那瓜好静,要慢慢长,今年不知咋的,野兔子特别多,老蹿那藤,搞得瓜长不好。

有人说:那瓜长不好,就卖不出价钱了。

一老汉捏捏胡子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奇货可居,瓜少了,价钱就高了。

有人说:高也高不过九年前跟鸡一个价。

有人提议:至少和野兔子一个价钱。

有人说:放屁,肯定是活的比死的贵。

有人说:扯呢,野兔子不值钱。满地都是。

有人说:野兔子难抓。

有人说:难抓还难吃呢。

说着说着,代表瓜贵和代表兔子贵的两方互相吵起来,互相不认输,纷纷列举出为什么兔子贵或为什么瓜贵,吵得面红耳赤,说野兔子贵的那方说了几句,说瓜贵那帮里突然就站起来一人,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刀,大喊:老子就说是瓜贵,谁把野兔子卖贵了爷爷我砍了谁。

然后众人大乱,抽刀的抽刀,掏匕首的掏匕首,还有抄起板凳就打的,互相厮杀成一团。我和喜乐事不关己,马上退出店外观望。里面真是空前混乱,几十人数十种武器打成一团,因为事先互相彼此不认识,阵营乱了以后就不知道谁是谁了,难免出现了认为兔子贵的打了一人半天,那人快断气前还说:你打死我我都说是兔子贵。遇到这样情况,只好忍痛将那人打死。打到后来,大家虽然都打红了眼,但还算理智,打前问:兔子还是瓜?发现一言不和才动手。有一兔子贵的问一陌生人:兔子还是瓜,那人要说,瓜怎能贵过兔子,刚说了一个字,就给一板凳拍晕了,场面惨不忍睹,说明关键时候讲话还是不要太注重修饰。打到最后,伤的伤,死的死,昏迷的昏迷,全都趴地上了,只剩下一个认为瓜贵的还能站着,那人爬桌上,要说什么,发现自己打迷糊了,不记得自己的立场到底是兔子贵还是瓜贵了,痛苦不已,突然认出下面有一个被自己打得奄奄一息的家伙,于是想到如果问那人是什么立场,自然就知道自己的立场了,便一步跨上前去,揪住那人,问:兔子还是瓜?那人本来立场是兔子贵,看见仇人又来了,为保一命,要和那壮士装作自己人,吓得忙改口,说:瓜,瓜贵。那人大笑,一拳打晕那人,又跳上台,对着一地伤员大喊:哈哈,还是兔子贵!

这时候,下面有一个手脚都断了的瓜贵人士,认得桌上那人,知道他弄错自己立场了,提示道:兄弟,兄弟,你错了,是瓜贵。

后果自然是说话那人被一刀杀了。我和喜乐看得目瞪口呆。

(七十一)

官兵此时终于来到,火速制服那人,分出活着的和死了的,全都抬去了城务府,后来活着的救活了以后最少的关五年,最多的二十年,死了的得有九个,最后搞错自己是什么那壮士因为被目睹最后杀人一幕给判了处死,处死的时候还大喊:我一生活得是条汉子,想什么是什么,说什么是什么,你们今天杀了我,我的鬼魂都说是兔子贵!而那些活着的三十多个,要分两帮关在两个监狱里。无论如何,刑不算重,佩剑都要关五年,何况在长安打群架,闹出大事,还死九人。那些都是后来的事。

目睹了这奇特一幕后,我和喜乐都觉得很困惑,喜乐说,是因为我们从小就没在社会上长大,不能了解那些人的想法。我想,我能了解那些人的想法,因为到了那种怄气红眼的时候,人人都已经没有了想法。而整件事,我仿佛看见某些更大层面上事情的真实意义。或者说,世界不就是那样吗。只是我觉得自己被传说成了神仙很有意思。这难道就是无灵----杨正刚的乐趣。----看见一个完全不相干的自己。

(七十二)

在各个店铺磨蹭一会儿,夕阳已经微红,快落在繁华的建筑背后。很多商铺早早关门,喜乐自己什么都没有买,说要勤俭节约。然后我们到处找价钱合适的客栈,喜乐觉得,如果有个栖身之地,那自然就不用找客栈,就能更勤俭节约。我说,客栈是一定要找的,除非你在每个城池都有栖身之地,但到那境地,还需要勤俭节约吗?

城中客栈分好几等,最上等的都不叫客栈,叫主楼,因为每晚上给的钱多,就反客为主了。全长安一共也就三处主楼,全国也就五处,每处有内务部大头亲自提的一个“好”字,意思自然是很好,专门给达官贵人居住,门口守卫森严,里面到处都是服侍的,并有庭院,小桥,流水,房间每间都长宽过两百尺,装饰精美,一晚需白银五十两。但老板普遍赚得没普通客栈老板多,只落得认识一些要人的便利。因为贵人大部分都有自己的贵邸,倘若外出谈事,自然是和另外一个贵人谈事,所以都居住在另外一个贵人的贵邸,只有达官才会住,但达官一般都是赊账或者记账,从不见现金流量,所以只好在主楼里设巨大娱乐场所,招全城最美的姑娘,才能看见现金,从中抽点,勉强度日。

二等的就多了,档次也不一,上提字“一般”,一切都一般,吃到的肉基本上不会是人肉,这点很重要,价钱就可能只有十分之一不到,普通人都住那儿。

三等就更多了,上无任何题字,黑店也很有可能,几十人一间,我觉得还不如睡树下踏实。

找了一个二等的,很快入睡,想着第二天要去取剑。

(七十三)

第二天一早,上街就发现,长安已经戒严了。所谓戒严,就是所有商铺关门,所有人等不出门,想进城出城没门,大家都呆在原地。街上仅仅有官兵和一些有要事的人在走动。我和喜乐趴在窗口看外面,喜乐问我:想什么呢?

我说:想一会儿怎么去拿剑,又要坑蒙拐骗了。

喜乐说:我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我说:不可能的。没经历过什么大事情,怎么能和以前不一样。

喜乐说:你和原来在寺庙里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说:其实都一样。

喜乐说:你老惦记着那剑,剑始终是身外的东西。

我说:我觉得,不是传说里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我觉得有那把剑在,自己很有安全感。

喜乐说:原来你也要安全感。

我说:是啊,可以想,其他人真是提着脑袋在街上走。我总觉得自己是好人,师父快把我说成救世主了,可是我自己最清楚会发生什么事情。

喜乐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取剑?

我说:即刻。

(七十四)

一路顺畅,并无阻拦。到了拐角的屋子,推门进去。发现里头一人都没有,我和喜乐找了个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我心里顿时觉得失落。寻找一遍,在老头床头找到了那把剑,剑上刻了一行字,我和喜乐同时感觉应该是类似“滔滔江湖,谁主沉浮”之类,不想仔细一看是:我出去一趟,自会相见。

出门马上遇见麻烦,碰到两个单独巡逻的官兵,看到我们神色大变,上前质问:你知道上街不能带剑,现在非常时期,还不能牵马,你这虽然是驴子,但也属于一类,你跟我们走一趟。

我说明我的来意,和上次在门口一样。但这次果然是戒备森严,说什么都没用,我说:两位手下留情,不要阻拦,我知道此一去五年,但是我有要事在身。

那两人执意不肯。

我抽出剑到剑峰,随即合上,问:看清楚没?

俩人睁大眼睛没有反应。

我拖着喜乐说:走。

喜乐说: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我强拖上喜乐,走了几步,我说,你回头看。

喜乐回头,顿时那两人身体断开倒地。

喜乐当场就吐了,诧异地看着我。我们一言不发回到客栈。

喜乐质问:干嘛杀人啊你?

我说:要不然会很麻烦,你也看见了。

喜乐问:那你可以打昏他们。

我说:那等他们醒了,我们逃都逃不走。

喜乐说:不管怎么样,你拿了这把剑以后就不一样了。

我说:喜乐,不是的,现在人人自危了,外面戒严,肯定是出什么大事情了,我估计是其它几山的少林汇集起来要报复了。

喜乐到柜台上去打听,伙计说,不知道出什么事情了,猜想和一些帮派有关。民间真是很多帮派,小的不计其数,组成之快,超乎想象,比如那天兔子和瓜的,一会儿就是两个帮派,小的不说,中的有七八个帮四五个教,由于朝廷一直不管,所以人数都日渐多起来,大点的就是少林和武当,一佛一道,之所以成为大帮,是因为背后有精神上的东西在支持。佛和道的区别就是,佛是你打死我你就超度了我,道是你打不死我我就超度了你,但是事实上没有人愿意被人打死,都想留在疾苦的人间,因为还是人间比较熟悉。发展到最后,区别并不是很大,而且暗中都有朝廷的支持。还有自古都有的丐帮,就是一帮要饭的组成的帮,要饭的本来就人多,不用组织,而丐帮的长老,虽然德高望重,但还是一要饭的,所以朝廷放之不理。任何事情,想多不宜,何必深究,这个帮就是集体要饭的,想到这里就可以了,而且是最正确的。

(七十五)

我觉得外面肯定有很多事情发生,急需出城。但是我想一旦出去,就会觉得里面很多事情发生,急需回城。喜乐说:我们还是等着吧。

在等的时光里,听说了很多传闻,第一就是逐城里开始决斗,各个帮派要推出一个盟主。第二就是上回受伤的通广寺的慧竟师父被暗杀。还有就是说武当行为触犯了天上,过沙已经被埋在风沙里。等等等等,多怪的都有。听闻有人已经开始囤粮。我和喜乐决定,还是出城为好。

所幸,城戒在中午就结束了。我和喜乐走的西门,从西门出去,发现有两条路,一条往逐城,一条往雪邦。雪邦是长安往北几百里一个有名的城池,因为离开国界近,许多大小帮派驻扎此地,听闻武当最近也搬了过去。料想已经是群魔乱舞的地方。雪邦旁边就是阿卫寮,原来不隶属于我国,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仗都没打就给划过来了,现在是长安外朝廷驻扎重兵的地方。这是从来没去过的地方,而逐城似乎没有什么去头了。

那么,去那里要干什么?我总觉得,我的使命就是给少林灭门的事情报仇,可似乎那仇当即已经报了,可能还没那么简单,总之我觉得一些事情还不够,还要做。

小扁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社会实践,在速度和耐用性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已经学会试图和人交流,老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你,一副即将要被欺负的模样,惹得喜乐心爱不已。我想我在过沙一次杀了四十多人的事情肯定还没查清楚或者朝廷自己的想法,要不然一驴一男一女这样显眼的三人组合早就给就地正法一万多次了。我回忆起那次在吃饭时候那奇异的两镖,还伤了别人,至今不知道来历,而且官兵似乎也没有追查,似乎朝廷最近自顾自有一些别的东西在繁忙运作,想想让人害怕。

(七十六)

我们慢慢去往雪邦,是越来越冷的地方。喜乐的理想是随着天气迁徙,我觉得很没追求,我似乎喜欢做相反的迁徙,比如冬北夏南。国土辽阔,南面是属于比较不受重视的地方,各个方面发展相对靠后,可能因为南到接近大洋,我们认为,隔开大洋,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土地,而北面似乎疆土辽阔,不知究竟有多么深远,十五年前朝廷曾经有个小队想探究清楚极北的奥秘以及疆土扩展的可能,皇帝等待着那队人马带来消息,结果十五年过去,他们还没回来,着实让人觉得更加神秘。而往西,到达横断山脉,已经到达地理的尽头,认为那头便应该是天境,因地势越来越高,高到无路无人可以到达,群山阻断,似乎无尽,而且不像中原,每座山都可以探究高低与否,那里的山都是白雪覆顶,难以企及,逼人心魄,所以该是天与地的界限。

但是在军事上,不能因为是天与地的边界就完了,一定要探究探究,就算是天地分界,大家也很想知道那头究竟是怎样。同样,十五年前的人马,同样都没能回来。但这说明,军事上基本可以放心了,人走都走不回来,何况要军队进来。所以,惟一的隐患就是北面。北方的城池普遍偏大,城墙也高,讲究要好守难攻。可我一直没弄明白一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过来,倘若有足够的兵力,直接去长安不就可以了?而大部分的兵士应该都在各个城池守城。

(七十七)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我总觉得一路上越发冷。喜乐说,时入初冬了。而江湖肯定是没有以前太平了,因为一路上我和喜乐都走得很太平,这意味着大家都有正事在忙了。而我喜乐却什么都不知道,自己又没有什么江湖朋友,所以不能打探什么,一切都是到雪邦再说。

花费数日,迷迷糊糊,路过大漠边缘,路过奄奄荒山,路过炊烟孤村,路过深林尽头,路过破乱集镇,路过败落旧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去雪邦的路。问了很多路人,都说只知道大致方向,他们从来没有去过雪邦,因为武功不够高。

喜乐问我:你为什么不想着要去投奔其他寺里呢,比如南边慧静,离长安不远的广安,都是大寺。

我说:我想过,可是去那里干嘛呢?

喜乐说:也是,你可以让他们帮忙找师父他们或问问有没有方丈的下落。

我说:在他们那里,你我只是弟子,这些事情过问不清楚,况且怎么安排你啊?

喜乐说:那就不去了。

我说:对,到了雪邦,应该可以知道很多事情。雪邦。

我很诧异我们居然走到了雪邦,而且雪邦的城墙要比长安的更加高耸。入城处城墙外一面贴满了通缉令,足足上百张,喜乐问:走,去看看,有没有你。

我上前一看,原来这些通缉的单子看似凌乱,其实是有规律的,犯最重罪的贴在最上面,从下面看起,第一张是:

(七十八)

男,不知名,知情者报,高约六尺,面貌不清,带粗柄弯刀一把,刀上带有铁环,铁环上雕有鸳鸯一对,刀柄木质,木色发黑,有裂纹一道,刀有齿,齿密,共计一百零五齿,刀长三尺。

此男于秋分子时,前往二蛮村调戏两女(此处“两”字上一个叉,后改为“良”字)姚秀花,被秀花她妈发现,告诉秀花他爸,秀花他爸手持木棍追出,此男抽刀欲战,村民纷纷发现,此男夺路而逃,并顺手抢走秀花家种鸡一只,秀花邻居姚三根家种鸡一只,隐患甚大,望知情着告官。我和喜乐看得入神,哑然失笑。后来此案据说是人没抓到,那刀倒是找到了,赔给秀花家,但因为姚三根也丢了鸡,秀花家得到了刀,姚三根却什么都没得到,所以不服,正打官司。后来判姚三根得到鞘。姚三根还不服,觉得一样都是种鸡,为什么她家是刀我是鞘,给当堂训斥说,你家的闺女没给摸,那是赔形象损失的,不是赔鸡的。后来两家反目,不相往来。

此是小事,往上就严重点,但已经属于撤了的,因为上头打了一个小红叉。

男,姚勤寿,脸上有两痣,眉毛浓密,眼睛小,鼻子宽,嘴唇厚,六尺五,胸口有疤,长一寸。

此男杀害街头青楼女子桃花,属望春楼六号,貌美,体贴,才艺好,能弹琴,脸上光洁,柳眉,眼睛大,鼻子纤小,樱桃小嘴。手段残忍,使用暗器。有一定武功,望知情者报官。消息确切者,望春楼三号房老鸨姐应允提供无偿**十次,不接受点号,视当时哪位姑娘有空。

因为条件诱人,这个据说明显就有很多人报官,只要符合男子体征一条比如眉毛浓密或者眼睛小的,揪住先报官再说,反正报错也没人怪罪,后来发展到只要是六尺五的都给别的尺寸的人抓着捆着报官,有一阵子,在雪邦大街上六尺五高的人都不敢上街,没走几步后面肯定传来:好哇,原来你就是勤寿,然后就莫名其妙给一伙人捆起来了。这是这个社会惟一一次妇女利益受到空前重视,一卖艺的被杀,全民行动。后来这通缉令就撤了,因为导致了社会动荡。

再往上就更加严重:

男,老,附头像一张。体征如头像,身高五尺五,此人持暗器多种,于一夜杀害金银街卖豆腐王石山老头儿一家五口,劫走钱财若干。案情重大,望知情者报官。这往上还有:

男,惯犯,附头像一张。体征如头像,身高六尺二,此人行凶多年。惯用暗器,手法准狠,累计四年一共暗杀害逐城、过沙、雪邦、雾流、铜田共计百人余,危害极大,望知情者报官,并不要私自捉拿,保持一定距离。

(七十九)

喜乐感叹说,这个厉害。但看看上头还有一张,就问,上头这个肯定更加厉害,哥你看看是谁?

我仰头踮脚,非常想看看上头那是谁,搞了半天,扫兴地对喜乐说:实在没办法,这墙太直了,贴得太高,我什么都看不到。应该反着贴,不能把偷鸡的放在最下面。

喜乐说:谁知道,可能重要的都往高了弄吧。那人估计是杀了上千个。我们进城吧。

我和喜乐匆匆进城,找店住下。我发现雪邦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混乱,似乎很有秩序,远处天好时可隐隐约约看见一座头顶戴雪的孤山。

进城的几乎没有什么检查,这里的气氛和长安截然不同,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亏得这里还是传说里各帮驻扎的地方。但是我想,大帮都如同少林,是不会驻扎在一个城里的,朝廷看不顺眼了想灭它只要把门一关就行了,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兄弟进不来。武当传说也在雪邦附近一个山头上的道观里。因为寺里规矩都是不能闻问此事,所以我不知道是什么道观,但我想应该名声在外。

雪邦不大,半天基本可以走完,我和喜乐奇怪没有发现任何一个佩剑的,似乎全是朴实的老百姓。我想,那帮平日打打闹闹的人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还是夜色还没下垂,他们都不会出来活动?一点儿都没有传说里每天街上要死几个人的气势。感觉倒是一个适合居住的地方。

(八十)

忽然间,状况产生,一个人骑着马,快速向我们冲来,情况和上次一模一样,也是喜乐站在路当中,我就纳闷了她为什么一定要站在路当中,于是一把把喜乐拉开,本来自己可以轻轻躲开,后来发现那骑马的明明看见要撞到人,却没有一丝勒马的意思,而且那马皱着脸甩着舌头张大鼻孔正对着我冲来,模样甚丑。我往旁边一躲,从喜乐行囊里抽出剑,往马脚下一拌,又是全部轰然倒地。

喜乐冲过来说:你疯了!那马又没怎么样,你怎么一下就把它四条腿砍了?

我说:喜乐,我没砍。你看,这不还在上面吗?

那马先那人缓缓爬起来。

喜乐说:我不信,过几秒它的腿肯定就断了。

我说:喜乐,我的剑还在鞘里呢。

喜乐看一眼,松了口气。

说着那骑马的兄弟直在地上呻吟。我上前去说:你骑得实在太危险,我也是不得已。

那人没说话,直接就大哭。

一看见男人哭,我就急了,我问:你怎么回事啊?

那人说:我的脚怕是断了,我完了。

我问:脚就算断了,也能复好。

那人说:我当不了江湖的盟主了。

我惊讶道:这有什么关系啊。

那人说:你难道不知道吗?

喜乐也走近,我们看着他,摇摇头。

那人说:今天是武林决出盟主的日子。

我问:不是已经有盟主了吗,就是少林啊?

那人说:上次的不算,这次是决人不决帮,而且少林最大的一个寺不是已经给全杀光了吗?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我说:那决战在什么地方?

那人说:在城外雪山下。

我说:知道了,你养伤吧。

那人说:我还要去??

喜乐说:你养伤吧,去了也是和现在一样的下场。

我和喜乐策马直奔雪山下。

难怪雪邦只剩下老百姓,原来混乱人士都已经去雪山下比试。

这一路上也没有人,看来我和喜乐的确去得够晚。而只是跑了一个时辰,我就几乎绝望了,因为那雪山始终是一样大小,似乎没有靠近的意思,所谓追山跑死马的事情,估计就要发生。可是我似乎听见不远处人声鼎沸,不由好奇地往前再走,过了一个小坡,我和喜乐都叫出声来。只见足足上万人围着一个擂台,而擂台旁边就是一个叫“雪山下”的驿站。

喜乐问我:我们这就到了?

我说:到了。快进去看看,好像不是很迟。

到了栅栏围起的门口,我和喜乐和小扁被拦住,看门的说:马不能带进去。

我说:“哦”然后顺手往栅栏上一拴,要进去。

看门的急了,说:不能拴这儿,拴后面。

于是我和喜乐牵着马来到后头,吓了一跳,足足几千匹马,除了我们的小扁能够轻易分辨出来以外,其他的几乎只能以颜色来分辨。但是都是好马。

我们又到了门口,看门的说:有没有票?

我说:没有。这要票吗?

看门的说:这是正规组织的,不是像上次那样小打小闹,要票,没票到一边听着。

喜乐说:哪有听的啊,我们就是上去打擂的。

看门的问:哦,打擂的,有票吗?

喜乐说:打擂都要票啊?

看门的说:没办法,要当盟主的太多,要控制人数,要打擂的事先要通过打初擂,有了资格,拿到票的就进去。

我说:那我现场买票行吧?

看门的说:不行。

我说:那我先进去,先赊着行吗?

看门的说:那更加不可以,你看里头这么多人,只怕你强行一冲进去,我们就分不出谁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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