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寒弓雕翎羽,乌黑发亮的箭头上泛着幽光,男子眸光冷幽,薄唇紧抿,不带一丝表情,手指翻飞间,从箭壶里拔出一支羽箭,弯弓,搭箭。弓,已如圆月,铁弓发出声声吱吱的响声,像是利器划在寒冰上,令人牙酸。
箭矢,寒意森然,弦郢冬日里,那刺骨的冷,似乎也不及如此。
大风起兮,百草齐折,扬起冬日城还未化泥的枯枝败叶,扑天遮地,霎时间,天地玄黄一片,遮住了人的眼,却挡不住那支弓满势急的利箭。
泛着幽冷的光芒,掩去了一切曾有过的温暖,带着泫然欲折的哀伤,那黑亮的一端,叫嚣着声音,指向了团团的黑衣卫,穿过从从的劲装护卫,最后,定格在那个腾空而起的,一心往前去的小小少年的身上。
那一箭,指向了她……风落尘。
犹自不觉身后何事的白衣少年,仍带着满心的渴望,掠向不远处的车驾,将她的背心,直挺挺地曝露出来。
人行疾疾,浮光掠影。
十丈,八丈,五丈……马车近在咫尺。
利箭如风,破空长啸。
一丈,三尺,十寸……寸寸逼心。
待身后响起风声,警觉,已是不及。
耳边的风似是已止,有时候,这风也像是个贪玩调皮的孩子,在玩弄的兴致之后,便撒开手远去。
箭声唳响,无数人的眼,便齐齐地引向这边,目光投射的那刹那,心思各异。都看向那飞来一箭。
山丘之上,少年面容冷峻,不苟言话,挺身而立,身姿笔直,指切松动间,便是永生的回头无望。飞扬的衣袍,在狂肆的跳动着,似是一曲精彩绝伦的舞。
马背之上,宫离钥红裳绶带,随意斜坐在马上,狭长的凤眸,深若寒潭,好似千年的古井,微微眯起之时,漫不经心的轻扫微动间,带不起波澜半分。一手持缰,缰绳随意而挽,修长的手指,看似无状的轻动,终是一瞬,倏地一用力,弹指一楼,细不可察的指风,顺势而起,穿云度月,奔腾前去。
没有相对的三个人,各有其势。
马车,触目可及,娘亲的容颜,也在眼前不停的闪现。
响箭,寸心之遥,撕碎了的往日情谊,却不复存在。
无数的瞳孔,蓦然之间,被放大了许多,时间,也在这一鹿缓慢了数倍,瞠目而望,不同的心思,那一刻齐现。唯独少年,却没有一丝一毫闪动避让的机会。
那些缤纷呈异的各色神情之中,有无知无谓的茫然,有心疼欲止的惊悚,有无法挽回的绝望与失落,有出手恨晚的愤慨,无数的心弦,皆锁在那一箭之上。
“咻!”的一声,所有的人都看到到箭矢破体而八的一幕,似是听到利器划破肌肤的声响,空气里弥开了凄婉欲绝的气息。
追风令还没有拿到手,这少年此刻一死,再想得到它,只怕是难于上青天。侯四看到那射向落尘的箭时,他的心里猛然地迸出的是这个念头。可是眼前……
他不该如此短命的,上次宫乱,火药都炸不死的人,怎么会轻易就死在这些人手中?王征目眦欲裂,心不自觉地揪得好紧,他不会有事的。心底的声音,愈叫愈响,可是眼前……
他是他此生的魔障,这个少年,他既然得不到,那就让他亲手毁掉。他若是下地狱,那也得是由他亲手送去,然后,再由他来陪!
黎梦秋的绝望的眼眸里,突然升起了一丝华彩,这样,也好!
宫离钥还是安坐于马上,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唇然那抹自若的笑,魅惑众生……
落尘一身的白衣青裘,却动作利索,丝毫不显拖泥带水,身后的一切,她没有机会去看到,可是身体里本能而生的危机感,却总能在每一次遇险的时候,提醒着她,如何能利用一切可用之物,来助她脱险。
那支箭,听声辨位,也知道它离着自己很近很近,几乎都是零距离了吧。可是响箭之下,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另外的一丝风声,破空来袭的一缕指风,在如此的环境之中,堪堪而至,与雕羚羽箭撞在了一起。落尘娇小的身子,在这迅不可及的一刻,猛然地一动,向在边倾倒,而那支被指风击中的长箭,余威不减地向左边而去。
落尘只听到呼啸的声音在耳边越过,长尾羽羚箭,便擦着她的耳边鬓发而过。
“夺”的一声,稳狠地插在了马车的车架之上,力道十足,原来停立的车子,被带得往后移了数步之远。马儿受惊,扬蹄便向前奔去,四周的护卫都在防着落尘,马儿突然发难,且劲势十足,一时竟没有拦住。
只是短短不过数息的时间,却让人如逾百年,经历过生生死死,轮回不断。
突然的惊变,没有出现他们预想中的血溅三尺的画面,一时不只是禁卫军的人,还是止郊山庄的护卫,都张口瞠目,然后王征一下子兴奋起来,一张年轻的脸上,重重地释了口气,他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的,不然,早就在阎王那里报道多少回了,可是哪次,不是化险为夷?
精神一振,便立时指挥手下捉拿冒犯太子的“刁民”,阻住了欲动的山庄护卫。
这边的马车突然而动,让落尘的心里一紧,身似灵燕,极为巧妙的翻身落地,又往前是一个冲击,受惊的马儿,马蹄急扬,车子也撒开了架式在这无人的原野上狂奔起来。
这边的人,接到了黎梦秋攻击落尘的信号,无人再去理会发足长奔的马车,齐齐地又围上了落尘。
心系娘亲安危,落尘手下便不再留任何余地,一手扯出腰间不离身的防身软鞭,力道玉臂,直达长鞭,一时软软无力的长鞭似是一柄青锋长剑,锐利无间,迎向周围的那些攻击自己之人。一手夺了一柄劈向自己的大刀,用力一挥,劲势十足地砍倒了三人。
稍有一点间隙,落尘趁机跃出包围的圈子,飞身而上,身到半空,眸中寒光凛冽,一眼看过千万里,看过当中的重重人影,只看向对面山丘之上的少年,那一眼,光华流转,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如墨玉般的瞳眸里,便只剩下一一片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