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宫,四大藩王的子女家眷都来了,夜间,隐隐有丝竹笑语隔着偌大的庭院传来,洲南院却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小影坐在窗前,五彩的风车就在她的脸侧,她仰着头,静静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
“小影,你有心事?”阿媛见她半晌不动,忍不住出言问道。
“阿媛,你可想念青湖?”小影没有回头,声音轻轻地问。
阿媛站起身,来到她身后,和她一起看向那轮明月,道:“想。”
“等这次回去,我们跟义父说一声,回青湖住一阵子如何?”小影忽然回头,笑意盈盈地问。
“好啊。说不定还能吃上梨果。”阿媛笑道。
“你这馋猫,下次不准说我,我们是彼此彼此。”小影道。
“去你的,我哪能跟你比呀,馋鬼加财迷!”阿媛跳后一步取笑道。
小影懒懒地起身:“唉,财迷财迷,到现在为止一个子都没刮到呢,真气人。走,我们去看看大凶鬼在做什么,怎的恁般安分守己呢?”
两人刚刚走到门侧,门却哐当一声被人推了开来,小影和阿媛惊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景苍,脸色不善地站在门外。
阿媛正不解,小影却扑到门上,一边查看一边道:“这里掉了一块漆,二两银子,这里有个脚印,三两银子,哎呀呀,这里裂了一条缝哩,起码要十两银子才能修好……”她直起身子,掰着手指算了半天,小手一摊,道:“看在你跟我沾亲带故的份上,算你一个八折,十六两银子,拿来。”
景苍不语,自顾自地进了门。
“喂喂,这是我的房间呐,你又发什么神经?”小影追在他屁股后面叫。
“你在研毒?”景苍蓦然冒出来一句。
小影一怔,吞了口口水,讪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张银票轻飘飘落在房中的圆桌上,景苍回身,道:“我要毒性最烈的。”
小影磨磨蹭蹭地来到桌边,看了眼银票上的数字,突然飞也似的来到衣橱旁,翻箱倒柜地找出药箱,手忙脚乱地自药箱中取出一个指甲般大小的瓷瓶,甩给景苍,道:“口服,一个时辰内发作,状若麻风,三日内毙命,无药可解。”
景苍接过瓷瓶,转身便走。
阿媛关上门,看着桌旁拿着银票颠来倒去观看的小影,噗嗤一声笑了,道:“可真能瞎掰。”
小影收起银票,抬头看向阿媛,道:“听说这城内有个酒楼很有名呢,叫什么忘机楼,明日我请客,请阿媛大小姐去忘机楼大吃一顿。”
看着她的神情,阿媛收起笑容,迟疑问道:“不会是真的吧?”
“我小影虽贪财,却不做欺心的生意,岂能给他一瓶假药?”小影散开长发,准备就寝了。
“可是,小影,你甚至没有问他要拿去做什么。”阿媛抢近几步,神情间难掩紧张。
“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小影无所谓道。
阿媛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小影那稚气未脱的小脸。
小影自镜中看了阿媛几眼,终是叹了口气,道:“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想来你也是清楚的。按他的个性,想杀什么人,一剑过去,便了结了,他何曾屑于掩饰自己的所作所为。此番,若不是遇到了为难之事,他岂能来找我讨药?若论起毒性猛烈,我给他的腐肌散,又怎比得上新近研制出来的见血封喉?他既要掩饰,我帮他掩饰,有错吗?阿媛?”
阿媛低眉,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半晌,道:“也不知何人,将会腐肌而死。”
小影梳理长发的手顿了顿,道:“阿媛,你可知我为何要研毒?”
阿媛摇摇头。
小影道:“我爷爷曾说,奶奶就是因为中了他研制出来的毒,才过早地离开人世的。从那后,他再不研毒了,爹爹也不曾研毒,我本来也不想研毒的。”
她低眉,放下手中的梳子,道:“可是,那次,被劫到平楚,我才发现,并不是有一身高超的医术,就可以救人,尤其是,救你在乎的人。有时候,你还需要高超的伤人甚至杀人本领,才可以救你想救的人。”想起唇角带血的即墨晟,她微微低垂了眼睑。
“你知道,现在的我,武功虽然比三年前有所长进,但这世上,武功超过我的,数不胜数,我不能不防患于未然。武功的修为,是永无止境的,我等不及,也没有那个恒心,所以,我只能研毒。”小影转身,面对阿媛。
阿媛定定地看着她,仿若又认识了一个全新的她。
“阿媛,我学医,追根究底,是为了能救我所在乎的人,我研毒,不是为了杀无辜之人,但,一旦有人威胁到我所在乎的人,我会义无反顾。今日,我是为了苍哥哥,明日,我可能为了澹哥哥为了晟哥哥甚至,为了你。也许,会有很多人死在我所研制的毒药上……阿媛,这样的我,你还愿与我不离不弃吗?”小影看着阿媛,眼底深处,却有着一丝出于不确定的惶恐。
阿媛与她对视半晌,突然就叹了口气,道:“人与人的心性,又能有多少不同?若是有一天,有人威胁到你的生命,我也一定会痛下杀手的。我说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去,将来不管你是魔是仙,我都只能与你为伍了。”
小影几步窜到阿媛身边,一下搂住她,道:“阿媛,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阿媛一指弹开她,笑道:“少来这套,明天多点几个好菜给我倒是真的。”
“没问题。”小影仰头笑道。
次日上午,小影与景澹打了招呼,带着阿媛来到忘机楼。不过才巳时,忘机楼内却已宾客如潮,两人要了个二楼凭栏的位置,一边谈笑一边等着店内伙计上菜。
午时初,小影去楼下催菜,回来之后,目光闪烁地看着楼道口,阿媛顺着她目光回身看去时,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正伴着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弟向三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