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云楷走到中年人面前,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想到,今天居然真的是谭立亲自到场,按道理说,他最多把这事儿交给民警或者那个“律师”就够了。
难道是来看自己回归第一天的儿子有没有好好上课么,那你就要失望了。
他低着头,看着中年人。
“那谭叔叔,我先走咯。”
谭立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看上去也是高二高三的学生,比赵云楷略高一点,皮肤白净,有些娃娃脸,此时见状,大概是知道谭立有事,便笑着告别道。
“要得,帮我向你父母问好。”
谭立点头,淡淡笑道,目光温和,很难想象他也有这样的时候,随即转过头来,表情迥然一变。
他的目光很沉稳,带着审视,仔细看着眼前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少年。
贪婪……胆小……幼稚……年少气盛……还有点执拗?
少年有些不安地动了动,抬头看了他一眼。
谭立哑然失笑,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让自己有那样不详的感觉,除了成绩尚可,其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比不上,比起刚刚的小唐更是差远了,真是大费周章,还专门开车过来一趟。
他将手里的文件递给赵云楷:“签个字吧。”
谈判的条件已经确立,他就没必要再作出在医院时那副冷冷的样子,这种婴儿般的存在,他甚至没必要流露出什么感情,淡淡的声音不带丝毫波澜。
赵云楷从兜里掏出笔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接过来看了看,都懒得再说点儿什么,坐上旁边的黑色奥迪,绝尘而去。
……
早上第二节课。
生物课。
对于大部分文科班的学生来说,生物课都是拿来作自习使用的,但他们的生物老师比较有趣,总喜欢搞些活动内容,每周两节生物课,一节让给其他正科目老师占课,剩下一节,便拿来作活动。
偶尔放点微电影短篇讨论,但大多数时候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些稀奇古怪的议题出来,让每个同学上台阐述自己的想法,或者搜集到的素材。
譬如这一节,主题就是“哪些生活中细想之下不明道理的问题”,美其名曰要关注身边的细小事物,不能读文科读成死脑子,然后拿来作演讲。
一些比较利用老师专业的,就喜欢问些生物问题,比如“用指甲大力掐手心,手心正硬着指甲最锋利的面那里的细菌会被掐死吗”之类的,又比如“夏天关灯蚊子经常在耳边骚扰,它们怎么找到我的,又该怎么打死它们”。
尖锐一点的社会时政问题,一般都会引起很多讨论,时常占据很多时间,比如方才就有人问了个“杀猪吃肉跟杀狗吃肉有什么区别,为什么现在吃狗肉被这么多人反对”,在班上以女生居多的情况,基本上占据不吃狗肉的立场,就可以做到政治正确了,但作死的人也不是没有,郑子棠就卖弄出了一副因为这是个看脸的世界,狗比较可以容易引起人同情。他的理论问题不大,但说得很像是同情的人都是圣母并肤浅的人,于是一片哗然,又被众女生炮轰。
实在没办法了赵云楷被求救站起来,援引了孟子的君子远庖厨的理论,仁者见其生不忍见其死,变相捧了一下富有同情心的是仁者,又支持了一下郑子棠,才将这个议题结束。
然后又有人抛出“教师节到底该不该送礼”这样看似平常实际上极为尖锐的问题,他就干脆不说话了。
“你不是学养浩然气了么,怎么不批她们了?”
张明明狭促笑道,她当然看得出来,赵云楷其实极为赞同郑子棠的说法,那帮自己不吃美其名曰爱狗的人,还要强加行为和观念在别人身上,说圣母和肤浅其实恰如其分。法无侵犯皆自由,千金难买我乐意,既然他人没有违法,而被这样强行干涉私人领域,不得不说大多数人的法制观念根本没有起步,以及闲并且蠢了。
只是他当然没有必要在这样的风口浪尖跟班上的大多数女生作对,浩然是一回事,钻牛角尖又是一回事。如赵云陆所说,这个世界上拥有正直善良两种美德的人,一般被叫做二愣子,多不得好死。
所以他没有多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是笑回去:“哦哦,大小姐舍得开金口了。”
张明明俏脸微红,轻轻哼了一声。
最终没有跟他坚持斗气下去。
“哪里敢在赵大爷面前端架子。”
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她这样一直娴静优雅的美少女,突然作出这幅小女儿姿态,是很有吸引力的,专业一点说的话,叫做反差萌。
所以赵云楷脑子一抽,轻佻笑道:“这个大爷叫得不错,再叫声我听听……”
刚说完他就猛地回神,这真是脑子抽了,还没来得及想怎么挽回,就听到老师叫到了自己的名字。
轮到他了。
得救了得救了……
赵云楷很是积极地站起来走到讲台上,把生物老师都看得一愣,这小子虽然往常也喜欢参与这种事儿,但对于自己上台不是一直提不上劲儿么……
然后赵云楷的议题果然让他又恢复了以前的观感,果然这小子就是随便找了些题目来敷衍的,根本没有打算费劲心思掏点肚子里的货真正演讲一番。
饶是如此,他的题目其实也还比较有意思。
赵云楷的题目是,“武侠里木头被一剑劈开为什么不砸到脸?”
黑板上,写下题目,他双手撑在讲台上,很有派头地讲起来。
“一直以来,我看金庸古龙他们的武侠剧的时候,都有的一个疑问。
剧中对手挑来的障碍物,被主角一剑或者一刀劈成几瓣,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木桩子被打飞过来,被一剑过后,劈成两半向主角两边飞去。
每每看到这样的镜头,我都很疑惑,就算有那么神勇刀剑有那么锋利,按理说接下来不是主角应该被两半后的木头砸中脸吗?”
说着,他又画了一个图。
“此图可知,我们砍柴的时候,如果用斧头,斧头的截面是很明显的三角形,由于碰撞体积的关系,施力的时候,锐利的尖端向前,木头被劈开,就顺着斧头的斜方向,向两边分开,这样就被一斧头两半了。”
“但是,各位可知道,如果用柴刀,刀就会陷入木柴里?劈完被两半散开,那也是因为地心引力的牵引,刀剑跟柴刀同理。其实它们跟斧头一样,截面同样是一个三角形,但角度就不同,比如斧头的尖端是三十度或四十五度,刀剑的尖锐部分可能就只有几度,这样的三角形,只有在施力极为巨大的时候,才能造成剧中那样直接散成几半往两边分开。”
“所以,我们先提出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些高手劈进去的时候,立马手一扭,在木头中间形成一个外向的力,这样比较实际。而按照我们方才的假设,那么劈进去的力,会因为截面是三角形,合力会分为向前和向两边的两个分力,尖端处角度越大,往两边的分力越大,比如斧头,这样就容易造成剧中效果。而如果是刀剑那样的截面,那么向两边的分力可能只有合力的百分之零点几。”
“也就是说,木头本身的重量是50kg,要劈开往两边的分力是这样的话,那么合力就需要至少50000kg,也就是五十吨的力。也就是说,如果真的要像剧中那么耍帅的话,那些武林高手,大概都已经是怪兽般的存在了。”
流畅地表演完毕,赵云楷躬身,在掌声中走下台。
他选取的这样偏理科,又结合实际的东西,足够有趣,又不会撕逼,也就够了。
下一个是张明明。
作好功课的张明明,在选材上也学习了赵云楷,找的近似科普而尽量不会引起争议的议题。
她的常识性问题是,“为什么黄瓜明明是绿色,我们要叫它黄瓜”
但当黄瓜二字一被写出来,班上就开始发出些骚乱和窃笑声。
赵云楷嘴角抽搐,无奈地捂着额头。
白莲花太纯了也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