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灼天,马革裹尸,血起刀落,凄声绵绝。
贺兰珽带领着众人抵抗顽兵,却没有想到宇文毅会领兵突袭,杀得他措手不及。在城门被冲破的时候,他知道他一生的辉煌终是要结束了,终是要落下句点了;在宇文毅的长剑刺穿他的胸膛时,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凋零,孩童的哭泣,妻子的身影,这辈子他所珍视的人和物一一浮现在他的面前。
他闭上眼,反手一劈,卖力地砍断了宇文毅的手臂。手臂飞离了,剑也抽身了,血飞喷出来,染红了夕阳,同样灼烧了他的眼。
生命,凋零了......
终究是,没有守住这城池......
贺兰琰赶到时,他的尸身已在凛凛秋风下逐渐风干,透着寒意,这一幕幕场景,刺痛了他的心,冰冻了他的心。
温王虽然身中数箭,却也不是致命伤,铠甲早已掉落,战袍也被砍地四零八落,最触目惊心的是胸口的剑伤,血已经流尽了,凝结在他的长柄刀,红迹淋淋,斑驳了整个浦金。
传言贺兰琰痛不欲生,承受不了家父的突然丧生,发疯了似得追去与宇文毅决一死战。
他带来的四千骑士是安阳一等一的能手,善箭,还精通马上作战。一到地方就击退不少敌军,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皇上补派来的援兵也到了,北楚军队被打得旗倒兵逃,狼狈不堪。
贺兰琰单枪匹马地追赶宇文毅,与他不死不休,这样冲动的行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能是他的悲悯触动了上天,决定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他手刃了已经断臂的宇文毅,本来就身负重伤的宇文毅在这场浦金之战中泯灭,传奇故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而深陷敌军的贺兰琰则被重重包围,腹背受敌,即使是失了军心,北楚大军还是不依不挠,似是要杀了他以便重振军心。
若不是苏弋苏都尉赶到得及时,把濒临绝境的他救了下来,怕是今后再也没有温王这个人了。
可是,人回来了,腿却断了,甚至连心也丢了。
曾经以辉煌英勇出名的温王府顷刻间败落了,皇上心念温王戎马一生,忠君爱国,却战死沙场,特赐号和温亲王,可陪葬黄陵,建了比亲王等级还高的园寝。
世子贺兰琰即温王之位,自此隐于府邸,不再参与朝政。
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个年轻的,骁勇的温王......
*
她无限感慨,思绪远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注视着贺兰琰的背影,表情还有些木讷。
佑风搡了搡她,她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收回目光,低头玩弄脚下的石子。再抬头时,她们已经穿过陌上桠吟,到了院子的西北侧,那有一个由红木制成的阁楼,常青藤爬满了整座楼墙,红茎绿叶,隐秘斑驳,使阁楼带着原始的美感,青嫩自然,怡人心魄。
琴淙轩。
贺兰琰回头看向昕筱,她的眼眸清澈明动,似一汪月光下光辉闪亮的湖泊,神情透着向往,透着期许,也透着一点点凄凉,这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当这弯湖水流向他时,他停顿了半响,才道:“琴在阁内,紫檀沐浴了一夜的蟾光,应是不错了。”
昕筱点了点头,和佑风一起进了这绿林小屋,屋内的构造简单大方,没有家具,屏风之类的遮挡空间,宽敞的天地间挂着各色的画卷,还放着许多乐器,有编磬,柳琴,琵琶,玉笛,瑟等等。她一时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这温王府应有尽有,而且每一个东西的精美玲珑,屋内的风光毫不逊于外壁的雅致。
“小姐,琴在那里。”佑风指着窗前的八仙桌。
“嗯。”她也看到了在清风吹拂下睡得安逸的紫檀瑶琴,她缓步走近八仙桌,似在找那种心灵相契的感觉。她的柔荑轻抚着新接连的蚕丝弦,低眉信手,柔柔地拨动了琴弦,“叮......”一声琴音久久盘旋,余音绕梁。
贺兰坐在天竺葵前,心境幽凉地把玩着手中的花枝,小厮习舟挺挺地立于他身边,看到王爷竟有如此雅兴,不觉有些晃了。不一会儿,他们听到了一声颤音,顷刻间又戛然而止,习舟一瞬间打起了精神,背挺得更直了。
他们转向琴淙轩,看到两位女子娉婷地走了出来,前面的女子手执一把瑶琴。正是那紫檀瑶琴,在她的手里微微绽放光泽,淡淡散发幽香。
昕筱走到他面前,即使拿着这把硕大的瑶琴,也丝毫没有吃力或仪态不雅的地方,反而更是端庄从容,她浅浅欠身道:“昕筱谢过温王,此琴定是费了王爷不少功夫,筱儿定不负重托,照顾好这瑶琴。”
声音婉丽清脆,少了树上黄鹂的聒噪,少了山间清泉的绵长,多了春日轻风的柔情,多了湖畔扶柳的多姿。
入了谁的耳,潜了谁的心?
“姜小姐客气了,琴会择主,是它选了你,我自是放心的。”嗓音淡淡的,好像世间的一切他都不在意般默然。
温王与她想得一点也不一样,连温王府也出乎了她的意料。府邸并没有严伟枯闷,反倒是清新自然;温王并没有孤傲,也没有颓废,反倒是温雅如仙,不染尘世。
她听到他这样说,心里释然了许多,琴选择了她,它自身选择了她。对琴偏好的她,甚是满意这瑶琴,紫檀身的它质感佳润,入鼻馨香,这种情趣是她所爱,仿佛是置身于自然之中,听鸟雀相和,享泉水相迎。
她会心一笑,随着他穿过这片花海。
这时,也该回去了。
花丛中传来“淅淅哗哗”的声响,雪绒绒的白兔从草丛里窜了出来,直直地从她身边越过。袖中的小荠动了动,欲要追出,她手臂一缩,另一只手也急忙地迎上,拽紧袖口,一下子蹲了下去。
昕筱的动静很大,推着温王的习舟停了下来,停歇几秒,缓缓地转动了轮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