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屋里依旧一室安息香的甜软气息。我和锦夜还没起床呢,就听闻屋外一阵骚动,有丫鬟声音发颤地在门外禀报:“锦……锦大将军,夫……夫人……有人要硬闯锦府……门口的侍卫快拦不住了!”
我一夜未眠,在半梦半醒间徘徊,此刻头痛欲裂地勉强坐起来,癔症了一下,去推身边犹自酣睡的锦夜,“醒醒,醒醒,有人砸场子来了!”
锦夜一向贪睡晨觉,不爱早起,这会儿眼睛都没有睁,伸手一拉我,我重新又倒在了床上。他将我的头按在怀里,含糊着说:“别担心,锦府机关重重,即便他有本事闯进来也是死!”随即向屋外道:“传我的令,格杀勿论!”
我吓了一跳,心中痛得绞在一起,知道是谁,却不敢告诉锦夜,只能扬声问屋外,“何人这么大胆子敢闯锦府?”
这回是个侍卫的声音,有些气喘吁吁的,显然是刚刚赶过来的,“回夫人,是摄政王要见锦大将军,门口的侍卫拦住他说是要先进来通报,谁料摄政王跟侍卫动气手来,要硬闯入府中。”
长风!
我“腾”地一下子坐起来,脸色刷白!果真是长风来了!锦夜也睡意顿消,沉脸不语。
我小心翼翼地看着锦夜,怕他发怒,找长风算账。锦夜只是抚着我的头发苦笑,“他自然是放心不下你。”
锦夜略一思忖,吩咐道:“告诉摄政王,本将军与夫人尚未起床,一会儿还要去宫中拜见皇后娘娘,没工夫招待他,让他请回吧!”
我知道锦夜不愿让长风硬闯之下进到锦府中来,倒象怕了长风似的,于是引他到宫中见面。侍卫去传话,不消片刻便来回复:“摄政王放弃攻府,转身而去。”
长风只是为了见到我,确保我平安,此刻投鼠忌器,不敢一味硬闯,必是到宫中凤仪宫等着我和锦夜去了。
“起来吧!”锦夜说着拉起我。我虽然心急如焚地想见长风,但是心中害怕,踌躇着不敢动。锦夜安慰地拍拍我的手,柔声道:“咱们去见见他,也好让他死心。”
洗漱后,我换上一件象牙白色的素锦宫装,衣裙上以深深浅浅的水红色的丝线绣着落英缤纷的图案,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纱衣,若隐若现地露出里裳上的花瓣纹饰。
锦夜连马都没有骑,陪着我一同坐马车进了宫。我心情忐忑不安,一方面为了要见到长风,另一方面我更加担心李治善的处境。锦夜既然知晓了龟息丹的事儿,会不会也知道了炼制龟息丹的是李无常的儿子李治善?如果他抓了李治善,必能顺藤摸瓜查到西门庆华身上。锦夜虽然放过了我,但是铁定不会放过助我逃跑的人,我很怕会牵连到他们。我怎么才能提醒李治善赶紧离开皇宫呢?一路冥思苦想,仍不得要领,一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的宫人说皇后娘娘一早去了太皇太后的慈安宫请安,还没有回来,便引我们到侧殿中等候。花园里,迎头看见江映容正在花圃里折花,一袭胭脂红色的宫装,身姿袅娜,容颜娇俏。
看见我的时候,她一张樱桃小口张成了“O”型,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见一个诈尸还魂的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本来就猜到向锦夜告密的肯定是她,此刻见到她这副活见鬼的神情,更加坐实了我的猜测。虽然我还想不明白我是怎么在这坏丫头面前暴露的,但是这件事儿她脱不开关系,还有翠喜的死,即便锦夜说是个意外,但我就是觉得江映容难辞其咎。
我已经没跑成了,我还怕她这个死丫头?于是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她,目光挑衅。怎么着,本姑娘还健在呢!
一时间虽然没有任何言语,我们两个却已经用眼神交战了一个回合。当然是我赢了。江映容手中绞着帕子,直勒得手指发白,却难掩扭曲的脸庞,一副恨不得吃了我的模样。须臾她愤恨地扭过头,咬牙切齿道:“稀客,稀客,什么风把溪儿姐姐给吹来了!”
我死盯着她的脸,那么光洁年轻,美若娇花,却如此的歹毒阴暗,让人心寒,“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懒得再看五小姐装神弄鬼。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没死啊!你放心,就凭你那龌龊伎俩还整不死我林若溪!”
眼见败露,江映容也不再掩饰,她仰起美丽的脸,目光中闪烁着疯狂怨毒的光芒。她已不屑于与我斗嘴,竟然不顾一切地直问锦夜,“锦大将军不是向我保证只要她敢戏弄你,你就杀了她吗?为何还留她活到今日?”
果真是她将龟息丹的事儿给捅出来的。这是要借刀杀人啊!我气得七窍生烟,“你哪凉快哪呆着去!我就知道是你将龟息丹的事儿告诉锦夜的,现在还挑唆锦夜杀我。锦夜杀不杀我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正殿东侧的水溶殿大门“咣当”一响,长风走了出来,面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映容,无比震惊道:“你……是你向锦夜告的密?”
原来长风早已到了凤仪宫,等候在侧殿之中。听见嘈杂声方出来一探究竟。
江映容没料到长风在侧殿之中,此时乍见长风,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目光闪烁地嗫嚅道:“长风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长风顾不得再理江映容。他见我也站在园子里,眼里便再也没有旁人,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带着焚心似火的焦灼。他紧张地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待看到我毫发无伤才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来。
我知道他在寒烟寺连等了我两日,却不见我的人影,早已是心力交瘁。他担心我的安危,怕是锦夜发现了我的逃跑计划而为难我,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只身硬闯锦府。此刻见到我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苍白憔悴的脸色也略为缓解。
锦夜依旧拉着我的手,悠悠开口道:“王爷看到了,溪儿毫发无伤,锦夜也没有难为她。”
长风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当着锦夜自然不敢细问,只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我心中百感交集,苦于锦夜在跟前无法表达。想象中,我已经飞奔到长风跟前,扑到他怀中,“长风,你要当爹了!你开不开心!”
当然仅仅是想象而已,我还没那个胆量,我怕锦夜一发飚让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上路。
我心中想着,都说相恋的人心有灵犀,长风他能体会我的苦衷吗?对于是否确有“心念相通”这件事儿,还有待商榷。此刻心急如焚的长风,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已有身孕这样的变数的。
我连一丁点儿的暗示都没敢给长风。锦夜那么敏感聪慧,任何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我只能愁眉苦脸地看着长风,虽然心中愁云惨雾,却还是忍不住有一丝丝的欣喜,我孩子的父亲就站在我的面前啊!
我痴看着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一时心猿意马,浮想联翩。我们的孩子会有他这样如画的眉眼,纤长的睫毛和精致的唇角……我摇摇脑袋,原谅孕妇的思维愚钝,大脑进水吧!当务之急是保命要紧!
长风从我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眼见我很好,没被锦夜打死打残,此刻更是不敢节外生枝,生怕连累我。
锦夜见长风真情流露,目光就没离开我的脸,冷哼了一声道:“王爷今早打伤我锦府二十几名侍卫,敢问所为何事?”
长风俊脸一红,不知如何作答。
锦夜咄咄逼人,“王爷不说,本将军也能明白其中的隐情。王爷是否在寒烟寺枯等了两日,不见溪儿的诈死的灵柩,心急之下方硬闯锦府的?”
长风已经知道是江映容将事情捅了出去,料定已无法挽回。他顾不得其他,情急之下只有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语无伦次地替我分辨道:“这件事不关若溪的事儿,是我出的主意,是我要她这样做的,是我引诱她,威逼她跟我走。若溪无奈……”
“我知道!”锦夜打断长风,面色平静,却隐含骄傲,“我知道所有的事情。”
锦夜冰冷的眼眸瞟到江映容身上,“这还要感谢五小姐,将这个秘密告诉我。但是溪儿没有吃下龟息丹,而是留在了我身边。”锦夜伸手揽住我的肩膀,仿佛拥着全世界一般满足而骄傲,“我可以告诉你们,溪儿事前并不知道我已知情,是她自己选择留下,不是我强迫她的。”
言罢,锦夜看向我,我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无可奈何地点头,事实如此,没的狡辩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