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个案子一直是吴琛在跟,但是,我从很早就开始接触了。这个案子的优势、劣势,我很清楚。主要兴亚和兆远精诚合作,一定能做好。”景秋说,“对了,我去兴亚提案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年六月。我是从天津调过来的。”
陈怡的情况,景秋已经掌握了一些。不过,有些问题,当面问问她,能增进彼此的了解,因此装作不知道,问来问去。
“你是天津人?”
“湖南人,在天津上的学。”
“‘独在异乡为异客’啊!”
“我倒没那么多愁善感,在哪儿不是过日子?”陈怡说,“你是哪里人?”
“据说我是‘新苏州人’。”
“事实上呢?”
“事实上我是江西人。”
景秋跟着陈怡,来到一幢小高层公寓前边。沿着围挡过去,楼下保安开电梯把他们带上十六楼。门一开,就见样板房的门大开着,传来一段轻音乐。
走到门口,销售员不认识景秋,正打算给他介绍情况,陈怡打断说,“小刘,这是兆远的林经理。”
小刘忙说,“久仰久仰!林经理,以后还请多关照。”
“哪里,”景秋说,“我初来乍到,要请你关照才是。”
“我来给他介绍好了,”陈怡对小刘说,“你去接待别的客户吧。”
换好鞋套进去,眼前是一套一百四十多平米的公寓,户型方正,全明通透。典型的样板房装修,略显浮夸。不过,正是那些华而不实功能区,以及被夸饰了的家具,很好地满足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想象。
一般情况下,房屋的室内设计总会做得稍高于目标消费者的阶层,以便让他们从中看到想象中的自己。但设计师往往脑洞大开,结果搞得不伦不类。景秋惯看各种浮华的设计,早已审美疲劳了。
陈怡说,除了地段、配套和户型上的优势,这套房子最大的卖点,就是正对着阳台的一大片湖景了。
景秋和她并肩站在十六楼的阳台上,凭栏远眺。大片的绿坪从脚下向前疾奔,一直延伸到远方湖畔的树林。只见湖面上烟波浩渺,鸥鹭飞翔,令人心旷神怡。湖对岸鳞次栉比的大楼,影影绰绰的,有种海市蜃楼的味道。
“真美啊!”景秋不禁感叹。
“是啊!”
“这片湖光还是值得掏钱的,”景秋煞风景地说,“如果不会被二期、三期挡住的话。”
“不会吧?”
“二期、三期的规划还没出来,现在说不准。”景秋说,“不过,既然这么大的卖点只让销售做口头介绍,而在企划文案中‘犹抱琵琶半遮面’,我觉得规划部门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陈怡尴尬地说,“我只是个传声筒而已。”
“不对,”景秋笑说,“你还是无辜的恶人,和不明所以的炮灰。”
陈怡脸色沉下来,难看得很。
景秋忙说,“我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你说得很对。”陈怡叹了口气,说,“真话听起来不受用,但很多时候,特别是碰到重要的事情,还是真话管用。”
景秋心下对她刮目相看,安慰说,“慢慢来,时间长了,就摸到门道了。”
“我虽然学的是市场营销,但在天津做了一年多的行政,没什么营销策划方面的经验。”陈怡说,“来到星运城项目,负责跟你们联络,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强势,好像那样就可以掩盖专业上的不足似的。你们公司的人都叫我‘老佛爷’,其实,我不过是只‘纸老虎’,仗着兴亚在背后撑腰,狐假虎威罢了。”
见她如此坦诚,景秋竟无言以对,只好说,“陈小姐,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二人对着广天阔地,一时无话。
“我刚入行的时候,”过了一会儿,景秋说,“常常跟着同事,去参观各种样板房。多层的,小高层的,高层的,花园洋房,联排别墅,独栋别墅……什么都看过。看过四五十平米的单身公寓,八九十平米的刚需房,也看过三百平米的大平层,还有带花园、游泳池的大独栋楼王。见识过各种装修风格,什么现代中式、北欧简约、美式乡村,还有什么极简主义。每看一套房子,我都会想,‘这里将来会住着怎样的人呢?’那时候,我还常常想象自己将来的房子: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后来,我跟盛总谈起这事儿,他说,‘看来你对房子很敏感啊!很好,这说明你适合做这行。’”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直做这行。”景秋笑了,接着说,“盛总告诉我,所谓的‘房子’,其实就是一个空间。不同的空间,代表着不同的生活方式。所谓的‘家居生活’,就是人和空间的互动。住客也会影响到空间,空间会引导里边的住客。但归根到底,生活的关键不在空间,而在人。”
“绕来绕去的,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陈怡说,“但前提是,你得先有这么一个空间。”
“呵呵,”景秋尴尬地笑笑,说,“说得在理。”
“你现在住的房子,跟你以前想象的一样吗?”
“不一样。”
“为什么?”
“因为从买了房子,到装修入住,发生了很多事。”景秋笑笑,淡淡地说,“我对那套房子的想象,基本都落空了。”
陈怡听了,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转移话题说,“那你知道我怎么想象未来的房子吗?”
景秋转过来,靠在栏杆上,面对屋里,说,“像这套房子一样?”
“真可悲,就算是想象,我也不敢把它想得这么好。”陈怡说,“我的要求很低,只要有那么一个空间,让我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就行了。大小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房东和室友。”
“听起来好孤独啊!”景秋笑说,“要求不高,应该很快就能实现了。”
“只怕没那么容易。”
“以现在的行情,你要一个人搞定这事儿,是有点儿难。”景秋说,“但你是女孩子,房子的事儿还是交给未来老公去操心吧。”
“想不到你也这样想。”
“我对女性没有偏见,更不敢歧视。”景秋说,“不过,社会习俗如此,以你的条件,利用它总好过对抗它。当然,对抗它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毫无意义。具体到这件事上:如果你问我的意见,我就建议你擦亮眼睛,找个好老公;如果你打定主意不靠男人、自己买房,我就祝你好运。”
“我明白了,你是骑墙派。”
景秋笑了,说,“横竖都不是!那我只好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二人走出样板房,乘电梯下楼,陈怡忽然感慨地说,“一辈子忙忙碌碌,只为个房子,想想真可悲。”
“呵呵,那可不只是房子……”
“那是一个空间!”
“那是我们对生活的想象。”景秋笑说,“你出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