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几天,常毓忽然把景秋叫进办公室,递来两张票,说是,“朋友送的,你拿着吧。”
景秋接了,原来是交响音乐会的门票——正是前几天在广告牌上看到的。他笑了笑,说,“我这孤家寡人的,拿了有什么用啊?还是你带慧慧去听吧。”
“对我这个俗人来说,这种音乐过于高雅了。我不懂欣赏,听了只觉得吵得慌。”常毓笑说,“慧慧倒是学过几天小提琴,但小孩子没耐性,你让她安安静静坐两个小时,那还不要了命了!”
听她这么说,景秋便不好再客气,说,“谢了啊,常总!”
“谢什么,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常毓微微一笑,说,“你打算带谁去听啊?”
“哪儿有人可带啊!”景秋无奈地说,“都说我是孤家寡人了。”
“不对吧?”常毓说,“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吗?陈怡啊!”
“噢,原来你是派我去公干啊!”景秋笑道,“早说嘛,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的精神生活,特地让我去接受高雅音乐的熏陶呢!”
“还嬉皮笑脸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常毓说着,站了起来,正色道,“我是看这女孩儿挺好,才有心替你们撮合的。你跟佳琪分了两年多了吧?这些日子,闹也闹够了,玩也玩够了,也该收收心了。说到底,你跟吴琛不是一样的人。他骨子里就是个浪子,而你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只怪运气不好,碰上个不太靠谱的对象……”
“……”
常毓见景秋面色沉重,叹了口气,接着说,“说实话,当年我把你跟吴琛一道招进公司,真的很看好你们俩。这些年,看着你们一步步成长,我既感到欣慰,又觉得应该对你们的人生负点儿责任。吴琛出了事,拿了补偿金,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潇洒得很!我却深深地感到自责,怪自己在他跟姜华玩暧昧的时候,劝阻不力……”
“你一定嫌我唠叨,不过,有些话我还是不能不说。”她笑笑,接下去,“景秋,你年纪也不小了,很多事情是要考虑了。陈怡是个不错的女孩儿,你要珍惜。要是再这么吊儿郎当的,你的事儿我可就彻底不管了!”
听她这么语重心长的,景秋为适才的轻浮感到难堪,正色道,“知道了,常总!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你的话,我会放在心里的。很多事情,也不是我不想考虑,只是我还没想明白。我想,应该快想明白了吧?”
常毓听了,点头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说,“好了,去忙吧。”
回到办公室,把票放在桌上。刚打开小丁发过来的PPT准备工作,就接到陈怡的电话,说是想请他吃饭,问什么时候有空儿。
景秋欠身瞥了一眼们票上的日期,说,“24号怎么样?手头正好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你请我吃饭,我请你听音乐会。”
他心里明白,约会定在这种日子,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刻意为之。近期二人关系缓慢而平稳地发展着,很可能由此带来一次飞跃。然而,一来没有理由遏制这段关系的进展,二来也可以对常毓有所交代,想想,也便这么提议了。尽管他感觉始终有那么一丝丝抗拒藏在心底深处,没来由的。
“这样啊……”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说,“那就定在平安夜好了!对了,那音乐会的音乐是什么类型的啊?”
“交响乐。”
“喔!”陈怡叫道,“怎么办呢?我怕连件合适的衣服都找不出来呢!”
“你别脑补过度了啊!”景秋笑说,“交响乐是交响乐,不过,是本地的乐团演奏的,应该不会把我们这样儿的土人拒之门外的。”
“呸,你才土呢!”陈怡调皮地说,“老赵过来了,不跟你说了!吃饭的地方你定吧,到时告诉我一声。”说完就挂了。
音乐会的曲目大多是耳熟能详的,对比听过的版本,今晚的演奏,虽不能说荒腔走板,但也确实有不少瑕疵。再加上一开始坐错了位子,被人赶到二楼,更是添了不少的堵。
然而,二人交换了意见,认为难得扮一回雅人,绝对不能丢份儿,决定有样学样地正襟危坐到散场。这么熬了快两个钟头,等到加演的曲目一结束,二人如释重负,眼神一交流,立即起身出来。
“怎么样,做高雅人士是不是特累?”出了大门,冷风一吹,头脑立刻清醒了。景秋忍不住对着正在系围巾的陈怡笑道,“昨天听昆曲,今天听交响乐——我得反思一下,前段时间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
没想到陈怡听了,一脸的不快,说,“你要是觉得陪我听场音乐会这么受罪,完全可以请别人来啊!”
她这么一说,景秋立即觉得自己的玩笑实在开得不合时宜。不仅如此,有了被赶上楼座的经历,想必她也知道这票不是自己买的,便不住地赔礼道歉,并在陈怡的追问下,老老实实交代了票的来历。
“也是她让你请我来听音乐会的?”
“怎么能够呢!”景秋陪笑道,“她只是我的上司而已,又不是我妈!”
陈怡听了,并不觉得好笑,而是面无表情地说,“我累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景秋感觉有些无趣,点了点头,闷声不响地把车开过来,送她回家。一路上,二人心情不佳,都不想说话。收音机的音量调得很高,喧闹的音乐吵得人头疼。陈怡转头看着窗外,若有所思。景秋则装作聚精会神地开车的样子,沉默着让汽车穿过一条又一条街。离开了闹市,冬日的街道给人一种莫名的苍凉。
看看就要到了。景秋心说,毕竟是平安夜,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就这样回去。“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去那边逛逛吧。”他伸手指了指右前方灯火通明的生活广场,说。转头看看陈怡,见她不置可否,他便驱车往右一拐,驶进了停车场。
下了车,远远就看见广场大门口立着一棵十几米高的圣诞树,各种装饰在彩灯的照耀下,绚丽多彩。走过来,景秋借着橱窗暖黄的光,瞥见陈怡的脸色和缓了不少,便说,“我去买两杯饮料。你想喝什么?”
“奶茶吧。”
“那你先进去逛逛,我一会儿去找你。”
端着两杯奶茶进来,陈怡正坐在手扶电梯边上的长椅上玩儿手机呢!景秋坐过去,把吸管插好,递给她,“渴了吧?想不到还要排队!”
“还好。”陈怡接过奶茶吸了一口。二人一抬眼,只见一群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儿女孩儿,高声嬉笑着从面前走了过去,乘电梯往楼上去了。
“你说,他们怎么就那么开心呢?”她双手捧着奶茶,撇了撇嘴,说,“我简直不记得自己曾经那么无忧无虑地笑过!”
“应该是忘了吧。”景秋说,“十几岁的时候,我们一定也有过无忧无虑的笑。但这对成人的世界来说,实在是种奢侈。”
“是啊!年纪越来越大,无论是对快乐还是痛苦,感觉都越来越麻木了。”陈怡站了起来,景秋跟上,“就拿我买房子来说吧。买之前,以为这房子会给我带来多么多么大的快乐,但真的开始还月供、收拾屋子,在那儿待的时间越长,越熟悉它,又感觉好像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似的——不仅没有想象的那么快乐,有时候反而觉得是种负担。”
景秋略作回应,却并不插话,认真听她倾诉内心的苦闷。二人这么聊着,不觉已经走到另一个门。穿过旋转门,眼前是一个仿真花草布置的欧式花园。白色的拱门和凉亭那边,还有许多人在拍照。花草虽是塑料的,但在温柔的夜色中,竟难辨真假。
穿过“树篱”,陈怡忽然转过头来,指着砖地上的喷嘴说,“这里是音乐喷泉。不过,现在有点儿晚了,看不到了。”
“是啊!”景秋挪步过去,往她身边靠了靠,说,“是有点儿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