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美人计
讲了大半天的话，回雪终于回到了琼枝阁歇息。当然徽清徽彩和徽芝那处自然是各表了回礼，已示谢意。
“姑娘你看，这四姑娘人品温雅，究竟是面上功夫，还是真情实意？”茹君替回雪解了发，一边梳着，一边问道。
回雪望着铜镜中自己朦胧的脸庞，道：“我并不清楚。识人断心，并非我所长。徽芝对我是真是假，还不能轻易下判断。梦姐姐和清哥哥应是心思纯净之人。至于这徽湘徽彩，却自有她们妙处。”
茹君笑道：“我辗转卖到卞杭，风府还是我第一个能近身服侍小姐的宅子呢。若说我们话阳，各府的小姐可没这般难猜疑。京上繁华，人心也是叵测。”
回雪笑道：“梦姐姐这样也是难得，竟也不藏着掩着，倒豆子似的全和我们说了呢。”
“我看红缨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哈哈哈，可不是。”回雪顿了顿，“听了梦姐姐的话，我觉得这摇光倒是十分合适。”
“小姐打听这七人是何目的？现在总可以告诉茹君了吧？”
回雪抿嘴：“我是想让你诱得他们中一人同意，教授涵君学武。”
“如此这般，小姐直接去请风将军不就好了？”
“爹爹对我百般疼爱，我怕是暗地里又树了不少敌人。大夫人李氏更是不用提起。我若是出口要求爹爹让涵君学武，怕是闺阁小姐传出去名声不好，也怕旁人会有多想。要不然哪家小姐需要丫鬟学武呢？”
“小姐这般思虑总是没错的。摇光年纪小，只比我大了没几岁，学的功夫又是师承清江派的，最适合女孩家学。使些巧劲，不需要蛮力。”
“我也是这样想，摇光轻功不错，体型瘦小，我看让涵君去学，可以速成。学点皮毛足矣。”
是夜下，摇光一身轻甲，正缓步巡视过风府内宅。路过琼枝阁后院时，隐隐听到几声啜泣。
“涵君，你身上这么些伤，竟然都是被你自己家人打的，他们，他们怎么狠下的心肠？！”
“好姐姐，你可不能说出去。我自家爹娘，是打是骂我都得忍……”
“嫌你的月例少也不是这么个打法，难道还让你每个月给个几百两银子不成？”
摇光不动声色，身影一晃，低沉喝道：“何人在此？”
涵君大惊失色，慌乱下失身跌倒在地，幸好捂着嘴，才没叫出来。
茹君本是背对着摇光，一听身后有人，立刻转身将涵君护在身后。“你是谁？”
茹君本就生得貌美如花，乍一转头，月光直泄在她皎洁的脸庞上，摇光不由地被眼前这般容颜晃得有片刻失神。只见眼前的茹君睫毛浓密，染了淡淡一层粉白的月光，眼瞳漆黑如墨，仰着头警惕地望着他，倒有些像只受惊的小猫。摇光只觉得她面容娇小，身形消瘦，总有一股说不出的令人怜惜的风情。
“在下摇光，为风府南燕护军。不知两位夜深人静，不去守着小姐过夜，在这里做什么。”
摇光带着戏虐的口吻低头看着神色紧张的茹君。
“我这姐妹岁数尚小，拿了月例接济家中，还要时常被打骂，我实在是心有不忍，故深夜与她相谈。因不愿惊了小姐睡意，二人才转到外院说话。还望大人见谅。是我把她拉出来的，今夜失责之罪，茹君愿一力承当。”
茹君眼神坚定，长长的睫毛忽闪忽下，直直地看着摇光，摇光心里不免一阵痒痒的。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摇光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竟挥挥手叫二人回去了。
“你们赶紧各复其职，今夜之事我便不再追究了。”
茹君紧绷的脸庞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谢谢大人不予追究。”
说罢，牵起涵君的手，便走回屋里。摇光只觉得茹君过身时，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那衣角轻轻擦过自己的臂膀，少女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钻进自己的鼻孔，只觉得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等二人走进屋子过了好久也不曾回过神来。
摇光刚刚年满十五，情窦未曾初开，哪里经得起这般美人容色？这一整夜也不知是怎么过去的。就算是之后几天，也都是隔着远远的，老想办法能看上茹君几眼。
一日，茹君正端着一盆仙人绿出了回雪闺阁往外走，突然之间房顶上伸出一个头来，吓得她惊呼一声，手中的仙人绿也被摔得粉碎。
“是我是我。别怕。”摇光一翻身，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
“你……你是那一晚的……”
“正是摇光。”
“你想干什么？”
“就是过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这本来要放到院子里的仙人绿也给你吓摔碎了，你说怎么办？”
“这……我再去给你找一盆不就好了。”
茹君眼睛骨溜溜一转：“这倒不必了。这样吧，你不如教我那姐妹习武，就算赔了我这一盆，怎么样？”
摇光惊道：“诶，你这小妞，那天晚上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茹君笑道：“哪一晚？我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摇光大人空口无凭，怎么能血口喷人？我还没计较你私闯内院，与丫鬟私下相见呢。”
摇光觉得这小女孩简直有趣：“好好好，你伶牙俐齿，说不过你。可这教不教还是我说了算。”
茹君迈前一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我那姐妹涵君只有十岁，被打得几乎遍体鳞伤。我心疼她可怜，只希望大人教她一些拳脚自保罢了。我看大人心地善良，难道我看错了不成？我们做奴婢的实在心酸，难道大人不能帮我们一次吗？”
摇光想了半日，可是一看见茹君的眼睛，竟然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尽管事后他百般后悔，此时竟鬼使神差说出一句：“那……好吧。”
茹君欣喜异常，与摇光商定了时日，便目送着摇光翻墙而去了。摇光日后虽秘密教着涵君不胜烦闷，但却总能趁此机会看几眼茹君，便充满了动力，竟也风雨无阻过来授课了。这些都是后话。
回雪虽在北国训练一支为她所用的部队，但毕竟山高皇帝远，再加上风府内院也不易随时出入，她才想现挑一个女孩，会些武功，能护她周全。茹君这美人计使得异常顺利，涵君也禀赋异常，有时候对打起来连摇光也会夸她几句孺子可教。
没过几日，李氏又从各房拨了些丫头妈妈给回雪放在外院服侍。回雪一一清点完名册，每人问了几句话，就让她们退下去了。这次因为是李氏拨人，卖身契自然不会交到回雪手上。每人干活也都被李氏一一分配，回雪乐得清闲。其中有一人小佳，来自徽彩的煮雨阁，姿容平常，容长脸。她对回雪最为恭敬。回雪总算她与其他人略有不同，不由多看了几眼。其中还有徽墨房里出来的一个粗壮的俞妈妈，配在回雪内室。
屏退左右后，回雪对着风大老爷送来的几十段锦缎开始发呆。其实风大老爷此番对她的独宠终归有些招人耳目。这锦缎首饰之类的事本应交由李氏，可是风大老爷却总是派他的侍从长俊过来今天送些什么，明天送些什么。回雪心中想着此番实在是不妥，对着茹君道：“我看爹爹这样实在是把我置于火上烤也。你看他今日送些什么过来，隔天大夫人就送个眼线于我。我本来就是个新院，除了你和茹君我信得过，其他皆是出自大夫人的手笔。”
茹君道：“正是。如今又多了个俞妈妈。小姐与我日后哪怕是在房中也要多避讳些。”
回雪沉吟一会儿：“你替我再整理整理容装，我想去找爹爹说说话。”
话音刚落，俞妈妈就远远地传来一声惊呼：“老爷，您怎么来了？等我禀一下小姐，她才好整理衣衫见您啊。”
说罢，便快步走进屋内，道“小姐……”
回雪站起身来：“快请爹爹进屋吧。”
“是。”
不多会儿，风大将军穿了一身八成新的紫红色云翔符蝠纹长袍，头束玉冠，身上沾着清晨的秋寒，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十足十的笑意便走了进来。
俞妈妈脸上都快笑成花了。回雪冲她摆摆手。“俞妈妈你下去忙吧。让我和爹爹说些体己话。”俞妈妈乖乖应了一声，眼神却偷偷转了好几圈才退下。
“雪儿，我让长俊送来的几段锦帛看到没有？据说是现今最流行的五彩云帛。”风大老爷还没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道。
“爹爹先请坐。茹君，上茶。”
回雪挽着风大老爷的手坐在桌前道：“当然是看到了。爹爹这般疼爱我，让我如何是好。”
“这有什么。不过是给你做衣裳的。你刚来，又没几身衣裳。”
背对着他们的茹君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没几身？这几柜子的衣服一天换上一件小姐都可以穿三年。
回雪真诚地望着风大将军，道：“爹爹，你看这府里姐妹我看衣服加起来都没我多。我初来乍到，年岁又小，何必如此张扬？”
风大将军沉吟一会儿：“我觉得并没有。你看看你这屋子里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
茹君嘴角抽了一下。还没有？太杨运过来的太杨湖里那块无价之宝落杨奇石都摆过来了，还没有像样的摆设？
回雪摇摇头：“爹爹对我的宠爱我明白。这十年多我们父女未曾相见，爹爹是想弥补之前流逝的时光。只是回雪从小长在山野，喜欢简洁素净，我又是庶女，爹爹这样岂不是乱了嫡庶尊卑？女儿也不喜欢这般张扬奢靡。”
风大老爷这回算是露出了一个领悟的表情：“不会是你母亲说了你什么？这后宅我也不懂，但但凡你要是受了委屈，尽管和我说便是。”
回雪看风大老爷完全没有明白的样子，接着耐心道：“母亲温良恭简，怎么会让我委屈？只是爹爹，我实在是穿不惯这些锦缎玉袍，爹爹以后还是按例给我便好了。这五彩云帛我年纪小小，也实属艳丽了些。爹爹还是给四姐姐大姐姐送过去吧。”
又说了半天，风大老爷才总算勉为其难答应了。“那你还是得留下一匹。其余的我就分给梦儿湘儿和芝儿的，她们姐妹中年纪最长，确实应该有几身艳丽的衣服了。你留下的这一匹做一身新衣裳，留着十月皇菊宴去。”
“皇菊宴？”
“是啊。你初来大梁怕是还不知道。这是我们大梁国每年的盛典。宫中会举办赏菊宴，皆时三品以上大员皆可参与。我们风府按例可以有五位小哥儿小姐儿出席。”
“那女儿年纪也不够啊。怎能参加呢？”
“论岁数，确实是应该排在你之前的几位长姐去。但是梦儿已经定亲，这种场合就不必再去了。你又是我风府新纳的族人，今年你还是得出席，也算是像皇上谢恩。”
“爹爹已经进宫请旨了？”
“那是自然。这朝臣大员的家属必须要在户部登记。你又是一半北国混血，虽说大梁和北国生育的后代人数也不少，但毕竟你是我风府一品武将的女儿，又流落在外多年，身份实在是特殊。待你入族之后，我没隔几天便向皇上请旨了。”
回雪有些紧张：“皇上怎么说？”
“皇上自然是欣允，两国如今交好。我虽行事急促了些，但皇上一向圣明，还给了不少赏赐呢。所以这皇菊宴皇上是指名要你去的。你穿得自然不能落了旁人。”
回雪看着眼前大大咧咧武人心思的风大将军，心想这皇上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堂堂大梁四镇将军居然与北国女子生了一个孩子还入了族。皇上对风大将军的信任恐怕有所减弱，这嫌隙一生，便不可能抹去。日后皇上也不可能也全心全意地相信他，派他攻打北国吧？
“话虽如此，还望爹爹这是最后一次兴师动众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了。日后还是让母亲来吧。不然母亲怕是要误会我是不是不喜欢她了呢。”
回雪亲昵地挽着风大将军的手，洁白的脸上绽放出一丝丝笑意，漂亮的眼睛宛如一汪潋滟的湖水，看得风大将军简直分不清东西南北。
“好好好。都依你。”
没过几日，去参加皇菊宴的人也就定下来了。除了回雪，还有徽清徽湘徽芝和徽留。徽清徽芝都是李氏的嫡子嫡女，徽湘和徽留是邱氏的嫡子嫡女，这四人也是兄弟姐妹中年纪最长，自然没有什么异议。但毕竟每年这样重大的场合，几乎都是这些年长的嫡子嫡女们出席，二房的王氏心里难免有些泛酸。她跑到左氏房中，嘀嘀咕咕开始诉苦起来。左氏是几位夫人中最为木讷的一个，而王氏又是长得最好看的，生出来的徽墨也是兄弟姐妹中最俊美的。她一边埋怨自己红颜薄命，一边向左氏道。
“姐姐你看，这些年，老是说着我们的孩子小，大家又都是庶子的命，好事横竖轮不上我们。我们家徽墨实在是太命苦。这他走出去，该是这些公子小姐里多好看的一个呀。”
左氏还是温温柔柔的一副小媳妇样子。“妹妹，毕竟我们只是姨娘，这些场合原是我们去不得的。妹妹也不要徒增伤感了。”
王氏貌美而无谋，胆子又小，也只敢在左氏面前乱七八糟讲一通。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王氏才回到自己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