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典眼睛扫过薛太守,也不置可否,而是转过身去,扫视堂内几十个衙役。方才他刚进门之时,众人尚且惊恐,不知如何是好,可眼见那公子谈吐不凡,威仪慑人,且太守都已跪拜,这些衙役早已跟着七七八八的跪了一片。知道祝典眼睛往他们身上扫过,没人敢迎上祝典的目光,但个个都觉得好似刀子刮过体肤。
“挥鞭者何人?”祝典开了口。
堂内一片死寂,挥鞭的衙役此时浑身瑟瑟发抖,却不敢站出来承认,好像承认了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未得长官下令,枉听他人之言,便能下此毒手,简直愚不可及!站出来承认,杖责五十,如无胆量,那便所有在场衙役,统统杖责一百!”
有仇必报,心狠手辣,那才是祝典。
花骨朵儿不知祝典用意,见堂下众人噤若寒蝉,又听祝典要杖责所有衙役,只觉得诸般事端皆因那恶人而起,实在不应该因她而使这许多人受到牵累。
“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方才打斗也是我动手在先。”花骨朵儿眼睛看着地面,算是自祝典到太守府以来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是小人……小人挥的鞭……”那行刑的衙役不知为何,听了花骨朵儿之言反而站了出来,哆哆嗦嗦走到祝典和花骨朵儿跟前又“噗通”跪了下去。
祝典早看到此人在众人之中哆哆嗦嗦,见他能出来认罪,脸色虽然未变,心情却稍缓,治下官府差役总算不是完全废物。
“也有些血性儿……”花骨朵儿心道,抵触之情更减。既然她已经出言帮这些衙役澄清,也无妨再帮太守和夫人说说话,“小女子粗野无礼,方才女扮男装,言辞不恭,颇有得罪,因此引起太守大人和夫人误会,抱歉了。”
荣锦云自知理亏,本是躲在众人后面,可听花骨朵儿开口说了这几句话,禁不住往堂里多看了几眼。那些衙役挥着佩刀凶神恶煞的想把她擒下她是亲眼看到的,那原本滑嫩的小脸上触目惊心的一道血痕更是造不了假,她方才见到主子爷时没诉苦道屈也就罢了,主子爷说要严惩这些人,她难道不应该痛快解恨么,还能帮着他们说话,能替为难自己的人开脱,那得需要多大的胸襟啊。
荣锦云对花骨朵儿有些另眼相看,她以前一直以为这姑娘不过是个出身低微,靠美**惑主子爷的女子,而今太守府所见所闻,那不卑不亢、不谄媚也不撒娇的语气,那份气势和傲骨,那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大度,哪样是普通女子所能为之?
时至今日荣锦云方才觉得,或许,真的是她荣锦云看走了眼,这姑娘分明就是璞玉未雕、明珠蒙尘啊……
展卓俊看到花骨朵儿化险为夷松了口气。毕竟男女有别,他虽然和妹妹卓颜每日护送祝典回别院,但除了远远的看见花骨朵儿在别院门口等候祝典,见她的机会实在不多。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初次见面时,花骨朵儿也是黑发如墨不着一饰,像小鹿一样躲在祝典身后,可今日再见,却是花骨朵儿视死如归、一人力敌几十个衙役,铿锵有力的质问太守,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过失,坦坦荡荡的宽恕他人,虽然武功平平,但气势一点都不弱。
展卓俊一向倾慕祝典,佩服他料事如神、算无遗策,佩服他把必应楼发扬光大,而眼见少楼主带回来的女子果然也是不同凡响,更加对祝典的眼光佩服得五体投地。
男人对自己敬重的男人尚可以欣赏,可以臣服,可以忠心效力,但女人对于强于自己的女人则只有妒忌。
展卓颜心里不是滋味,花骨朵儿的到来本就剥夺了她以前作为唯一可以出入祝典居所女子的特权,她还得日日眼见祝典对花骨朵儿爱护有加。展卓颜一直对祝典有意,只是她对祝典的情义就像滴水化入大海,都被祝典遁于无形。
她素不喜花骨朵儿,平日只觉得她除了容貌美丽非常,其他方面不过是普普通通微不足道,辱没了她的少楼主、她心中的真英雄,可眼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妒忌恼恨。
祝典听花骨朵儿说完,眼睛看向她,可花骨朵儿却并没有看他,而是刻意低着头,避免和他眼神接触。
祝典看向花骨朵儿的目光轻轻一点便了无痕迹的移走,好像没在花骨朵儿身上停留过一般。
转身扫视堂下众人,祝典正声说道:“薛太守玩忽职守,徇私枉法,滥用刑罚,罪该问斩,念其年老体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起罢黜官职,薛氏全族处以流刑;在场衙役,未能尽忠履责,罚奉三月;越位行刑者,杖责五十;作奸犯科、淫辱妇女者,犯我大岓重典,且惯犯不改,杖杀,立即行刑!”
话音落下,保住性命的偷偷松了口气,太守无话,心知若非那小姑娘出言调和,恐怕太守府上上下下都要跟着陪葬。
“草民领罪谢恩……”太守俯身长拜。
太守夫人眼泪流尽,瞪着干涸的双眼、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祝典,刚才一门心思都在恐惧中,反而没来得及考虑生死,可没想到阎王爷一下子就来到了眼前。她转头看看自家老爷,只见太守此时恭恭顺顺的伏在地上,没有再言语的意思,而自己那孽障侄子正惊恐万状的刨动着四肢,再看他那猥琐无能的样子,只觉得心头一阵厌恶,太守夫人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认清自己盲目护短一味纵容是多么荒唐。她也终于收回目光,伏拜在地。
那恶少一心指望着姑姑替他撑腰、给他做主,可眼见姑姑俯身下拜,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从小惯护他的姑姑弃他于不顾,姑姑不给他求情可叫他怎么办啊,于是捶胸顿足的大喊着:“姑姑,姑姑!快帮孩儿说说话啊!姑姑!孩儿不想死啊!姑姑!你快说话啊!”
见太守夫人还是一动不动长拜不起,那恶少心知不妙,拔腿就要往外跑,可有展卓俊、展卓颜兄妹二人拦在门口,岂能容他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