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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贼以安抚愚乡民,镇董亦为其所惑,因之民贼错处。朱曰:“是不可居矣。”遂率其船十余艘,群趋上海。未去之先,贼与巢湖船谋欲并力一心,围而悉歼之;朱亦拟乘机以坑贼众,夤夜卜以金钱,其繇词曰:“黔驴无技,楚猴得冠。炽于金,汩于水。雉啼风,奋其距;豕涉波,没其。时乎祸方临,灾未灭。违之者殃,远之者祥。”朱知事不可为,命俱向空发炮,重雾溟中,贼尽遁去,乃吹角张帆而行。是役也,虽未杀一贼而贼为之夺气。

朱之至上海也,中途泊舟泖湖。入夕,忽梦陟一小山,山半有屋翼然,朱甍碧瓦,状似王者居。门外壮士百人,悉戎装盛服,执戟悬刀。内有一人,导朱入门,阶下皆峨冠博带者流,列侍左右,仪度肃穆,见朱绝不交一言。阶凡九级,朱拾级竟登。既升庭,环视殿上,绝无一人。殿之中,隔以珠帘。导者谓朱曰:“君请少待,山主晚妆竟,即出矣。”

须臾,闻环佩声自远而近,香气馥郁,非麝非兰,芬芳彻帘外。俄闻帘中侍者传语曰:“朱君远来不易。尚记三百年前在华天上偶戏许飞琼,遂至下谪人间世乎?今已六转轮回矣。赖君夙根尚厚,或当不昧本来。”朱不知所对。帘中又言曰:“今夕召君,非以他故,玉宫司书紫绡仙史与君有宿缘,数当于今夕了之。尚记瑶池桃熟,西王母以十颗赐君,君与紫绡有把臂欢,以此爱心,当为伉俪。”遂呼紫绡至,令会于偏殿。

导者偕朱下阶,东行,绕回廊入曲室,榜曰:“红蘅碧杜之馆”。馆中陈设雅丽,牙签玉轴,插架几满,湘帘几,古鼎香炉,皆非下方所有。朱至此,俗虑为之顿消。即有二雏鬟持镫扶一丽人至。朱睨之,国色天香,仪态万方。导者乃揖朱告退。丽人竟前向朱敛衽作礼。朱至此殊不自解,因亦揖丽人,并坐。丽人忽笑曰:“别后阅两度沧桑矣,不意君狡狯技俩,尚如前日。”探怀中出一桃核,曰:“此即君向时所弃者也,盍携归人间,磨屑服之,可悟昔日事。”解朱佩囊,代纳于中。顷之,雏鬟进酒馔,三杯后,遽撤去。丽人携朱手入内房,帷帐衾褥,无不悉备。雏鬟阖扉自去。宵漏将歇,晨钟忽动。丽人促朱起,曰:“此间不可久留。君苟得归仙班,未必无再见之期。君其勉之!”因脱腕上金条脱二畀朱,曰:“此金产自须弥,濯于昆明,欧冶炼之,工制之,阅三千年而形质乃成,佩之可以延年益寿,御祸免灾。君其宝之,他日当有用处:上之足以保国家,下之足以卫闾里。记取白鹤降庭,即是重晤之期。人间天上,能勿依依?”朱辞出户,足绊于阈而颠,蘧然惊觉,乃知是梦,顾二金钏仍笼于臂上。朱秘不告人。

既抵沪,习贸迁术十余年,橐中金尽归乌有,僦居僻巷,老屋三椽,聊蔽风雨。每至无卿时,辄摩挲金钟,扣之作歌曰:天何苍苍兮水何茫茫?人生其间兮日为谁忙?世何多奸慝兮少贞良?令我徒慨慕乎黄唐。吾生也何从来,死也何所归?美人一别消息杳,重相见兮知何时?聊作歌兮寄我之哀思!

歌声激越,如出金石,闻者多笑之,朱不以为意也。

朱嗜酒,量颇豪,可连举数十巨觥不醉。一夕醉卧,有偷儿入其室,遍觅室中,无所得,但敝衣数袭,破书几束而已。瞥见朱臂上金条脱熠然作光,殊耀人目,径前欲攫之。不意甫近床前,钏光即飞绕其身,有如桎梏,偃卧地上。翌晨朱醒,叱之始起。询其故,始知为窃物而来者,驱之使去,匍匐而行,自此竟作废人。朱邻右有失火者,焰殊烈骤,烛霄汉,旁观者以为必及朱居,群来助其迁徙。忽朱臂上砉然作声,金钏飞悬空际,其大数亩,竟如环虹,火已旋灭,钏亦自归。众始知此为希世之宝,争问其所从来。朱为之略述颠末。有自命为鉴古者,曰:“此辟火金也。”朱窃笑之。

惟朱徜徉海上,迄无所遇。其子已补博士弟子员,有声庠序间;数孙年亦舞勺。玉树成行,彬彬诗礼。朱亦从不言归。有与之交三十年者,见其容转少于往时,人多以此异之。适海疆有兵事起,当轴者多以议款之说进,朱独愤然曰:“此可以术遣之也。”人问以何术,笑弗答。适有艨艟南驶,搁于礁石,洞成一穴。人举以告朱。朱掀髯作得意语曰:“海若效灵,丰隆顺命,即此知我国家如天之福,方兴未艾也,自此烽燧无惊,风涛克靖,垂数十年。”

朱之钏迄未一用。一日,朱大会戚友于洞庭东山,即在莫厘峰顶张锦幔数百丈,异馔佳肴,水陆毕备,相识趋赴者,自远咸至。朱先期徵召画舫,招集歌姝,吴门曲院中人为之一空,每一客选一妓为侍,并歌以侑觞,劝饮循环,周而复始。酒酣,朱离座而起,执铁如意作《胡旋舞》,扣铜歌前歌,忽有一白鹤自空际下,羽衣绛帻,神态不凡,朱竟乘之上升,拱手与众别。俄顷,已冉冉入云汉。众咸仰观,倏忽不见,人以朱为得道成仙,白日冲举云。或以告天南遁叟曰:“《淞隐漫录》中有朱君乎?其事不可不志。”遁叟笑曰:“余与朱君为莫逆交,见其躯干丰伟,载以肥水牛,且虑弗胜,况能跨鹤飞升哉?世人所传,吾弗信也。”

莲贞仙子钱万选,字孟青,济南人。幼喜读书,不问户外事。弱冠,父母俱丧,惟一老仆应门。家故中人资,供饔飧外,尚有所余。生日事诵读。人有以婚事请者,辄却之。济南城北有一寺,曰崇仁古刹也,相传为六朝时所敕建,香火颇盛。红墙绀宇,楼阁参差中,有亭台池馆之胜。池中植白菡萏数百本,花时清香彻远近。生固与住持僧相稔,夏日僦居为逭暑计。生自移居寺中,日则吟诗,夜则弹琴,焚香静坐,俗虑顿消。

一夕,甫欲就枕,忽听窗西所设之琴无故自鸣。初尚抑塞,继则悠扬宛转,颇堪入拍。细聆之,似效己调而未成者。生大为骇异。急欲起而觅之,声顿绝。明日友来,偶话其异。友曰:“此必灵狐之所为也。可收之为琴弟子,彼必有以报子。”于是生至夜阑月上,饭罢茶余,必弹数弄,习以为常。

生偶赴友人宴,返已宵深,酒酣渴甚。觅茗,则壶中已罄;呼僮起瀹,睡声正鼾。忽见倩影亭亭,立于床前,双玉手捧一白磁瓯以进。啜之,则茗也。啜苦咽甘,香沁肺腑。醉中不辨为谁,昏然睡去。及醒,则已红日三竿,亦不复忆前事。生作诗词,多系草藁,未及缮写,偶置案头,翌日视之,则已钞清本,铁画银钩,字迹娟秀。生不辨为何人手笔,得之狂喜。时荷花盛开,生方坐池上,凭栏纳凉,见远处莲盖忽动,有小娃自万花丛中荡桨而至,手持一书投生。生阅之,上云:“绛帷女弟子莲贞奉书:敬屈文旆辱临,借攀清话。荷花深处,柴门临水者,即儿家也。已具樽酒以待,特遣扁舟奉迓。其勿辞。”生讶其初不相识,何得来此。其婢年仅十二龄许,雾霞绡,丰姿绰约。询其名,曰:“丽娥。”问其家在何处,则笑指池东曰:“距此不远。”问何人相招,则曰:“君去自知。”生视其舟,仅可容身。自念:“荡桨采莲,亦属韵事。姑践其约,当复不恶。”

舟行约半里许,荷花转盛。复见二艇自花间出,亦并垂髫女子也,皆盼生而笑,曰:“佳客至矣。姑以阿丽邀客久不至,特令侬来促驾耳。”须臾,舟已傍岸。岸上杨柳垂丝,芙蓉结蕊,杂花如锦,芳草成茵,别有一世界。三鬟即款双扉,导生径入。生见正室五楹,备极华丽。由回廊曲折以行,另辟一院,绮楼复室,雾阁云窗,迥非尘境。一女子临窗兀坐,焚香鼓琴。见生至,其声遽止,向生裣衽,自称女弟子。生茫然不知所对。女子娇姿艳质,仪态万方,谓生曰:“儿以裙钗弱品,粉黛微姿,获侍门墙,得亲教泽,斯固三生之深幸,百岁之良缘也!今日惠然肯来,良为欣慰。”即令婢媪设席于水晶帘底,雪藕冰脯,芬流齿颊,肴馔络绎,俱不识何名。女巡环劝饮,倍极殷勤。其酒作绿色,香沁鼻观。女曰:“此即‘碧筒杯’也。饮之辟暑。”生辞以量不能胜。女笑曰:“嘉会甫始,必当尽醉。”爰命三鬟歌以相侑。丽娥声尤清彻,脆堪裂帛,响可遏云,生尤为击赏,频回顾之,注目不瞬。丽娥歌罢,始觉颊晕红潮,低首拈带。女因指谓生曰:“君如属意,请携之归,以供洒扫役,何如?”生曰:“此何敢望!”半,夕阳已匿,月影将升,女命呼夜光来。婢乃于箧中出明珠十二颗,悬于庭际,光辉皎洁,大地洞明,曲处暗陬,纤悉毕现。生抚掌称奇,因谓女曰:“卿殆嫦娥化身,非人间所有也。”女笑不答。酒罢撤席,命以琴进。生正触所好,为之抚缦操弦,竭生平伎俩,特奏一曲。女亟称善,亦效之,音节不爽累黍。生大加赞赏,曰:“世间岂有此慧心女子哉!”月上更阑,生辞欲去。女请留宿,即唤丽娥往携衾枕,开西阁门而入。斗室精洁,绝无纤尘,湘帘几,砚匣笔床,位置楚楚。生于几上见诗一册,署曰《莲子居吟稿》。展阅之,前半皆己平日诗词,后半则莲贞和作也,诗词并吐属清新,不作一凡语。生不禁拍案叫绝,曰:“卿真可为女青莲矣!”女方与生谈诗,丽娥阖扉遽去。生亦倦甚,拥女并入罗帏,不知东方之既白。女晓妆既竟,忽更盛服再拜,向生曰:“妾此身已属君矣,愿侍巾栉,幸毋遐弃!”生曰:“余本未授室,嘉耦是求。今既得卿,良惬素愿。”于是引喻河山,指盟日月,比翼连枝,始终弗渝。女仍命丽娥放送生归。由是花晨月夕,时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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