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晨还是第一次一个人来医院,以前生病都是由爸爸带着来的。
倪晨到挂号处,里面是一个50多岁的护士。
“阿姨好,我挂号,”倪晨说。
“挂什么科?”
“挂……眼科吧,”
“没有眼科,要不你挂五官科。”老护士头也不抬,“有病历吗?”
倪晨没有病历,以前看病都是写在爸爸的病历上。
“没有。”
“没有就买一个,挂号五角,病历一块,总共一块五。”
倪晨交钱,里面“啪”的扔出一个小本。“这就是病历?”倪晨纳闷,“一共才十页纸,就要一元钱?”
明摆着宰钱的。倪晨老听大人议论医院,说现在的医院收费太贵,进不起。现在自己亲身经历了,果然是这样。一来就被宰,倪晨对医院能够治好自己的病,心中打了个问号。
按照一楼大厅的分布图,倪晨在迷宫似的医院大楼里找到“五官科”,里面两个医生正在聊天: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很年轻,像刚从学校毕业的,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女的大概三十多岁,笑得前仰后合。
倪晨对小胡子男医生有点反感,向女医生走去。那男医生却招手,“过来过来。”
倪晨只好坐在男医生面前。
“什么病?”男医生问。
倪晨一听就觉得不对:哪有问“什么病”的?如果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还要医生干吗?有经验的医生,都是问“哪里不舒服”,至少也是“什么症状”呀!
“眼睛不舒服,”倪晨说,“看东西不大对劲。”
“噢,”男医生点头,“青少年假性近视。”
“不是近视,是……”倪晨犹豫是不是把真相告诉这个小胡须医生,“是看东西好像透明了。”
“看东西透明?”男医生一笑,“是‘模糊’吧?当然,假性近视刚发作的时候,你会发现物体的边缘模糊了,你误以为是透明了吧?”
“不是‘误以为’,是真的!”
“好了好了,”男医生摆摆手,“在医学上,是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我看的小娃娃多了,课业繁重,用眼过度,一个个都成了小近视眼。我给你开点眼药,你拿回去滴滴。如果还不好,一个月后再来,我给你配一副眼镜。”
男医生自顾自扯过倪晨的病历,往上面写“天书”。倪晨气得不行,心想你怎么看也不看,就给我下定论?!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近视眼!”倪晨提高了声音。
病人竟敢跟医生发火?男医生也来脾气了。他把水笔一拍,“不是近视眼,你来看什么病?噢,你是存心捣乱是不是?”
一看男医生就有打架的嗜好,倪晨只得降低音调,就像明知一元的病历贵,也得掏钱一样。“我真的没有近视眼,”倪晨说,“不信你测测我的视力。”
男医生“呼”地站起来,从桌上拿起木棒一挥!倪晨吓得一缩脑袋,男医生却咚咚地走到视力表前。“啪”的一声,他直指最下面一行,“说!”
“左。”倪晨回答。
男医生愣了一下,马上再指一个。
“下。”倪晨应答如流。他平时非常注意用眼卫生,视力保持得很好。
男医生停了一会儿,思考后抬头问:“你是不是把视力表背下来了?”
“我用得着背吗?”倪晨反问,“再说现在又不是体检,即使测出来视力二百五也没用呀!”
“我不信,”男医生态度蛮横,继而坏坏一笑,“既然你看东西透明,那你说,我的内裤是什么颜色?”
倪晨才不想看男医生那个部位,但不看他就不信。“黄色。”倪晨脱口而出。
男医生从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过这么多次呆——他的内裤真是黄色的!
男医生一问到底,“什么牌子?”
倪晨盯视男医生,“没有牌子。”
真的没有牌子!他的这条内裤是在路边小摊上买的。男医生呆了半天,才想到回头望女医生。女医生突然明白过来:倪晨能看清男医生的内裤,也能看清她的!女医生尖叫一声逃出诊室。
倪晨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快感:他曾经听妈妈说过,医院做心电图时多么不照顾女患者的羞耻心,还振振有词地说“看病还怕丢丑?”——原来他们医生也怕丢丑啊!
“你坐下,”男医生的态度突然变好了,“让我看看你的眼睛。”
倪晨坐下,让男医生扒开眼皮看。
男医生左盯右瞧,“看不出异样,”他说,“唉,可惜我没有你的透视眼,不然就能看清你的眼球起了什么变化。”
“这么说,你治不了喽?”
“我是治不了,”男医生不情愿地说,“但你先别走,我请我们院长来。”
倪晨点头答应,他不想放弃这个治好眼病的任何机会。他看见男医生像疯马一样跑到二楼院长室,双手撑桌,急切地对一年长的医生述说着什么。看来他就是院长了,可院长一边听一边摇头,看来他不相信世上有这么一种“透视眼”。
有人推门进来,是一位中年男人。
“我看牙,”中年男人说,“医生上厕所去了?”
“不,是有别的事,”倪晨说,“看牙好像不在五官科,应该在牙科吧?”
“牙不是在嘴里吗?嘴不是五官之一吗?”中年男人摇头,“唉,挂错了号,还得再花五毛钱重挂!”
中年男人转身要走,倪晨看见了他的内脏。“请等一下,”倪晨说,“您是不是经常抽烟?”
“对呀,你闻到我嘴里的烟味了?”
“不,我看见您的肺部都变黑了,上面布满斑点,”倪晨说,“您最好戒烟,不然就危险了。”
中年男人咧嘴,“你能看见我的肺?”
倪晨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是开个玩笑。刚才离着两米就闻到您嘴里的烟味,我才这样猜测的。”
“噢,”中年男人点头,“你的话倒提醒了我,最近我老是咳嗽,呼吸不畅,浑身无力,看来真得戒烟了!”
中年男人离开,倪晨松了一口气。这时他看见男医生带着老院长从走廊里快速经过,推门进来。老院长先盯视倪晨十秒钟,“你就是那个‘透视神童’?”
一眨眼就变成神童了?倪晨笑,“是我。”
老院长举起拳头,“你看我手心里藏着什么?”
倪晨一瞟,“什么也没藏。”
老院长惊异之情溢于言表,“你真的能透视?”
“真的,当然是真的!”男医生兴奋地接口,好像能透视的是他一样。
老院长从上衣口袋掏出笔,在手心写了几下。“你看我手心写了什么字?”
倪晨辨认了一会儿。
“怎么,认不出来了?”
“不好认,”倪晨说,“你是将手背对着我,从我这个角度看去,字是反的……看出来了,是个‘奇’字!”
老院长拍手,“神了!”
这时有患者推门进来,老院长亲自阻挡,“对不起,我们这里有个重要的患者,请您在外面稍等。”
送走患者关严门,老院长坐下,“你是怎么得到透视功能的?天生的?”
“不,以前我很正常,昨天才这样的。”倪晨解释,“昨天下了暴雨,我被闪电击中。等我爬起来,就发现自己的眼睛变成了‘天眼’。”
男医生冒出一句:“你没被闪电打死?”老院长瞪他一眼,男医生嗫嗫地坐下了。
院长思考了一下,说:“被闪电击中,并不都是当场身亡。据我所知,世界上有很多人被闪电击中,虽有烧伤,却存活下来。”
男医生又抢着说:“可他一点伤都没有!”
“这只能说是奇迹,”老院长说,“据我所知,世界上还发生过这么一件奇事:一位老太太被闪电击中,失明多年的眼睛突然重见光明了。”
“和这男孩有点像,”男医生说,“可他是变成了神眼啊!”
“既然盲人能复明,好眼为什么不能变成神眼?”
“院长,这是不是有悖科学?”男医生还说,“我们能够看见物体,是因为物体反射光线到我们眼中。物体内部的东西,又不能反射光线,可他为什么能看清?”
“那我问你:你的内脏也不能反光,可为什么X光能把它拍出来?”
“这……”男医生终于卡壳了。
“如果做一个初步猜测,也许这位男孩的眼睛在闪电的刺激下,结构发生了变化,具有了与X光近似的透视功能。”
“那就应该叫‘X眼’了,”男医生还是有话说,“念起来就叫‘叉眼’,嘻嘻。”
“严肃点,”老院长不满,“人类现今的科学还有很多漏洞,既然‘透视眼’出现了,就不能说它是不可能的。”
倪晨对老院长产生了好感,“那您说,我这眼睛能治好吗?”
“没有把握,”老院长微微摇头,“但我们愿意努力——请问你,是否愿意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呢?”
倪晨当然愿意,不治好“天眼”,他就没办法回学校读书啊。
“太好了!”老院长吩咐道,“给他住最好的病房,费用减半!”
“最好的病房”果然不一样:面积有普通病房那么大,却只放了一张床。床是舒适的席梦思,房间里有沙发、电视、空调,还有电话与外界联系。
倪晨本想打个电话与爸爸联系,但一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惊动爸爸吧。
躺了一会儿睡不着,倪晨打开电视。中午没有什么好看的节目,除了新闻就是股市。倪晨看新闻,播音员说:“本台刚刚接到观众提供的新闻热线:万灵医院来了一个特殊的病人……”
“万灵医院?”倪晨一惊,“我住的不就是万灵医院吗?”
播音员继续说:“据新闻提供者介绍,此病人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在经历了闪电袭击之后,突然具有了透视功能……”
“闪电袭击,透视?”倪晨噌的一声跳起来,“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院长和男医生两个人,难道是他们告密?他们不应该为病人保守秘密吗?”
播音员说:“请镜头切换到采访队,我们将进行现场直播——”
哐!病房的门被撞开了,原来是有人用长金属杆捅开门,造成一种追拍的效果。摄像机黑洞洞的炮筒对准倪晨,倪晨一时手足无措。
院长进来了,对着摄像机介绍:“这就是那位‘透视神童’。”
“院长!”倪晨突然叫起来,“你为什么不征求我的意见就告诉别人?”
“寻求社会力量嘛,”院长说,“你知道我们是个小医院,光靠我们的力量是治不好你的病的。现在把你的情况播放出去,让全世界都知道。说不准在地球的哪个角落就有那么一个人,他知道如何治‘透视病’呢?”
“胡说!”
“小同学,我是一心一意为你好,你可别狗咬吕洞宾啊!”
“别吵了好不好?这可是现场直播!”记者提醒,“小同学,请表演一下你的特异功能。”
另一位记者举起一个铁盒子,“这里面装着什么?”
倪晨翻白眼,“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能透视吗?”
“什么叫‘透视’?”倪晨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来个装傻。
“就是能看穿盒子呀。”
倪晨看了盒子一眼,里面是一块手表。倪晨一笑,“看出来了:里面是金项链。”
在场的人都是一呆。记者打开铁盒子让摄像机拍:手表一只。
“他装的!”男医生急了,跳起来说,“他能看清我的内裤是黄色,还知道我的内裤没牌子!不信我给你们看!”
男医生作势就要脱裤子,摄像师急忙把摄像机关了。
“别胡闹!”院长呵斥道,“记者先生,有话咱们外面说。”
大家都走出去,病房里安静多了。但院长忘了倪晨会透视,他看见院长在僻静的走廊上对着记者指手划脚,可惜听不见声音。这时倪晨看见另一个记者扛起摄像机拍摄,倪晨立即打开电视——
果然是现场直播!只见院长说:“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反映的都是实情!”
“是啊是啊,”男医生说,“我们院长德高望重,怎么会撒谎呢?”
“那为什么男孩猜不出来?”
“他装的呀,”男医生说,“他交不出住院费,在那里耍赖皮了!”
“他也许不想更多的人知道吧,”院长说,“不然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破。而我们医院一切以患者至上,欢迎各界病人来我院治疗,地址:华安路101号,电话号码8803***。”
“原来是替自己打广告!”倪晨一拳捶在床上,“也不付我广告费,哼!”
剩下来的事情当然是逃跑——什么逃跑,又没做坏事!但现在的情况,只能用“逃跑”来形容:门后面站着两个粗壮的男医生,显然要防止倪晨这棵“广告摇钱树”“越狱”。
倪晨观察四周:这里是二楼,穿透墙壁,他看见下面是一个花圃,花圃周围的草坪长满青草,足有十厘米厚;草坪下面是泥土,刚浇过水,土质松软。
倪晨运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默算:二楼大约3米高,从3米高的地方做“自由落体”,落地速度大约是7.7米每秒;由这个速度减为零,受到的冲击力大约是800牛顿,也就相当于一个80公斤的物体撞了我一下——受得了!
倪晨爬上窗台,勇敢地跳下——扑通,他落在草坪上,胸口撞到了膝盖。好疼!但总算没事。四周无人,倪晨得意地一笑,翻墙逃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