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苏平珺挺奇怪景妃作为被掳来的女子,为什么会被封正三品的妃子,后来秋屏给她解释,蒙古可汗的福晋手里都是跟着部落牛羊的。这位景妃,曾经作为可汗桑吉身边的珊古福晋,带着部族五千人改嫁给褚钰,几乎是那个部落的三分之一的财产。
景妃是温颐宫的主位,即便是她的出身不好,可宫里的人还是要卖她一点面子,而半月之前她又怀了王上的孩子。所以她能进来偏殿探望苏平珺实在不意外。
“娘娘身子沉该在屋内好好歇息才是。”苏平珺蹙眉说道:“妾惹恼了王后,亏娘娘照拂才得以安生,如今妾身别无所求。”
景妃拍了拍她冰冷的手骨,她知道苏平珺心里不舒服:“这两日王上会来温颐宫小坐,到时候我提你几句,王上想起来你的好这禁足估摸也就解了。”
“这两日你务必好生休息,若是王上召见,见你憔悴了,怕是会心烦的。”
苏平珺点头应下景妃的话,心里明白过来,景妃是来劝她以色侍君,但总归也是为了她好才会这般费心。
才坐了半晌,景妃身边的女婢姑茶便悄声进来,眉宇间满是焦急,附耳在景妃身边说着什么。
只两句话景妃便倏然起身,语气里含着慌乱:“熙妹妹,实在不巧,塞娜病了,姐姐去瞧瞧。”
“请了医官么?”苏平珺看她实在焦急,也是理解她这做母亲的心:“不若让碧拂去帮帮忙。”
景妃摆摆手,连连说:“不是什么大病,小儿风寒罢了,我自己去便是。”
景妃刚走了半刻,碧拂忽然低呼:“景妃娘娘的腰牌落在了这里。”
“若没腰牌,很难办事的,如今三格格病了,怕是更不方便了。”秋屏说道。
苏平珺拿过那白玉腰牌,吩咐道:“碧拂你快拿着去安宁殿交给景妃娘娘。”
行过三条路,终于快到安宁殿,只是离得老远便能听见喧哗声。
碧拂快走几步,正看见一个小姑娘对景妃皮鞭相加。几乎不用想,这一定是未曾见过的三格格,断然没想到这个十一岁的妮子竟然这般没有礼数。
“我不要你这个贱女人来看我,我就算病死了也不要死在这个肮脏的地界。”塞娜一边骂一边抽打:“你怎么不去死,你早该去死!连同你肚子里的那个孽种一起去死……”
姑茶抱住塞娜,口里哀求道:“我的小主子可别再动手了,您还病着,该去吃药才是。”发丝凌乱的景妃站在原地默默不语。
塞娜看这情形,一甩鞭子转身阖了安宁殿的大门,再不出来。
碧拂看着景妃,说:“娘娘就这样生生挨着她的打?”
景妃大约是想笑,可唇角勾起却比哭还难看:“她恨着我,打我几下若是能不恨了也好,反正也不是很疼。”
碧拂叹息一声,还了景妃的腰牌便回了温颐宫,回去之后免不了和苏平珺说道景妃和三格格的事情。
晚间褚钰去景妃那边用完晚膳,顺便来到苏平珺的偏殿,屋外树影婆娑,屋内熏香袅袅。
褚钰一撩衣袍坐在矮榻上:“有些事情能不管就不管,独善其身的道理应该不用孤王教你。”
原来这宫里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他早就知道三格格是个什么秉性,这样的个性若长大了是很难把握的。
刚烈,嫉恶如仇,塞娜是果真价实的蒙古族格格,更何况褚钰杀了她一家。
苏平珺看着他的眼眸鬼使神差地说:“谋政者说斩草要除根。”
褚钰愣了愣,继而道:“你当孤王是一时心软罢。”
苏平珺见褚钰不愿多说,自然也不再问下去,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像褚钰说的那样,能不管就不管,于她活在这个宫里没什么改变,又何必多此一举。
时光辗转已是三个月,景妃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苏平珺被褚钰免了禁足,她出于情谊,叮嘱姑茶再别叫景妃到安宁殿去,要是有什么闪失哭都来不及。
姑茶省得事情厉害,自然点头应下,心里对苏平珺倒是生出几分亲昵。
这日碧拂忽然奔进来,身后跟着江成等一干侍从。
苏平珺看这个架势,赶忙起身:“这是做什么?”
江成俯首打了个礼,道:“西纱可是贵人身边的人?”
“不错,是我身边的丫头。”苏平珺点头,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江成拱手:“贵人大喜,靖北王认西纱为女儿,这会子王上已经下旨册封西纱为靖郡主了。”
苏平珺心里乱成了一锅粥,不解道:“靖北王?”这怎么就认了西纱为郡主?
且说这靖北王是褚钰的叔叔,早年任镇平大将军,先金王赐号洪图巴图鲁,是响当当的人物。可是自打褚钰登基,靖北王便自己辞去了所有军务,在大都的王府里安心地做了个闲散王爷。
按理说,这样的人物一辈子和西纱都不会扯上什么关系的,这事情来得好突然。
苏平珺跟随江成去议政殿的时候,褚钰、靖北王、西纱都在里面。
扑一照面,苏平珺只觉得这靖北王好生气派,即使年过六旬,眸子里的精光却不曾暗淡。
苏平珺在心里暗暗吐槽,这靖北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啊。
她屈膝行礼:“见过王上,见过王爷。”
西纱欣喜地看着苏平珺:“主子!”
靖北王朗声一笑:“纱儿,如今该是改口了。”
苏平珺轻声笑笑:“自是该改口了。”然后向西纱屈膝行礼:“郡主万安。”
没等西纱说什么,靖北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时间不早,本王便先带着纱儿回府了。”
褚钰点头:“王叔走好,孤便不相送了。”
临出门的时候,西纱回头望了望苏平珺,或许十三岁的她还不了解自己卷入了什么样的漩涡里,她眸子里的清澈大约是苏平珺一辈子也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