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恒听到二人所言,只不过一笑置之,那图谱究竟是何物,他并无过多兴趣。
轻轻抬起手中杯盏,抿了口茶水,便是悠闲而惬意地靠在了座椅上。
在场沉默稍许,便听一个沙哑而沉定的声音先发而至:“原来是高大官人驾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众人闻声,都是蓦地抬眼,方恒不由眉头一皱,心道这人来得好突然,甚至连脚步声都不曾有。如此修为,即便没有达到化境,也差不多触摸到了化境边缘。
稍许,一个高大身影跨入其内,穿着湖蓝色云烟皂袍,面容清朗,鼻梁挺拔如岳,眼眸细如针锋,口唇与额首间微微发乌,看起来颇有些阴暗晦气。
“拜见宁王!”高洪昌、高博云二人都是躬身一拜,方恒也随着二人微微欠身。
那宁王哈哈一笑,似是一扫眉目间的阴霾之色,沙哑的声音微微高昂的了几分:“高大官人如今调任承京,正可作我的左膀右臂,辅佐我做些大事。”
“不敢当,不敢当,下官只是平庸之人,哪当得起宁王抬举厚爱?”高洪昌微微躬身道。
“高大官人过谦了,待你觐见皇上,便是权力滔天,贵为尚书,这可算不得平庸。”宁王笑道,“我身侧也有王亮,张浦两名巡抚,叶均炎叶督察,大学士顾寒江,再加上高尚书你,那便是在朝野中无忧了。”
“宁王过奖了。”高洪昌小心翼翼地回应道。他听闻这宁王身侧居然有四名政要大官,心知宁王并不简单。
连方恒闻言,也是微微吃惊,那叶督察也是这宁王身边之人?这宁王身侧这么多能人,还广纳侠士客卿,这难道是要造反?
要知道,宁王并不是皇子,在皇室属于庶出,因此早年没有机会上位登基,而是他的一位兄长登基为魏朝皇帝。
如今宁王在朝廷有这么多能人,端的是权倾朝野,无人能及。况且这位高尚书,都是由宁王举荐而来,可见如今魏朝皇帝已被架空,形如傀儡。
莫不是真的这宁王要造反?
方恒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将目光看向宁王,再次打量了一番这个刚刚步入中年的男子。
他虽声音沙哑古怪,但龙行虎步,气息悠长浑厚,见方恒的目光看来,不禁微微一笑,对视一眼,又转而看了眼高博云,道:“高贤侄好久不见,功力又有精进。不知道你身边这位是哪位?莫不是你的兄弟?看模样也倒是俊俏不凡,年纪轻轻,这功力倒是颇为深厚啊!”
“回王爷,是我路上结交的一个朋友,名叫方恒。”高博云拱手道。
“在下方恒,见过王爷了。”方恒朝宁王拘了一礼。
宁王朝众人笑了一笑,如春风四顾,看起来颇为平易近人,众人看着宁王,心觉倒是与传言颇有些不同。
他蓦地挥手道:“来人!”
便有小厮匆忙忙地赶来,看着宁王满是畏惧之色。
“你去设宴,我要款待这几位,为几位接风洗尘!”宁王道。
“是!”
小厮退下,宁王一摇下摆,便就坐在高尚书一旁。
“高尚书,高博云,我敬你们一杯,祝愿合作愉快。”宁王斟了一杯酒水,朝众人拱手道。
“合作愉快。”高尚书一头雾水地回应道,但他心知已上了宁王的船,便已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虽然不知道‘合作’是什么,但方恒下意识选择了忽略,不该管的事情他向来不管,秉承独善其身之道。
宁王与高尚书又说了朝廷一些事情,二人相谈了几句。
这时便有丫鬟从外头步入其中,端上瓜果拼盘,以及珍馐菜肴。
气氛一下子也随着上菜活络起来。
高洪昌从初时有些畏惧宁王,到了现在倒是佩服起宁王的气度来。
“王爷气节宽厚,我敬王爷一杯!”想到这里,高洪昌不禁豪迈敬上一杯。
宁王亦是喝得面色红润,笑道:“高尚书也是性情中人,来,喝!”
二人觥筹交错,将众人都晾在了一边。
高博云看着宁王一副豪迈大气的模样,心头愈发是敬佩起宁王来。
倒是方恒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淡淡然一人喝着小酒,也不掺合众人的对话。
宁王与那高洪昌正喝的尽兴,突然一个身影急忙跨入堂中,俯身在王爷身旁耳语了几句。
“什么?”宁王酒过潮红的脸上泛起了一阵青白之色,手底杯盏‘哐当’一声被他捏得碎裂开来,令得高洪昌等人具是心惊。
“真是废物!”宁王一个耳光扇下,用得力道之大,直接将这名家仆扇得脸庞扭曲变形,整个人躺在地上,口鼻喷血,眼看是不活了。
众人都是看得心惊肉跳,那高婉玲甚至都惊叫起来。
“好一个陈宏蒲,居然是声东击西,弄的障眼法,那东西想必已经在他手中了吧。”旋即,宁王像是没事一样,缓缓坐回位置,喃喃自语道。
“来人!”没等众人反应,宁王又是一声厉喝。
“属下在!”又有一名家仆颤巍巍地站来,看了看脚下躺着男子,小心翼翼地走到宁王面前。
“把他拖下去,叫王昭阳过来。”宁王道。
不一会儿,一名身高八尺,肌肉虬结,形貌粗狂,浑身戾气的汉子走了过来。
“各位,我有事先商议一下。”宁王说了一句,这才起身,与那汉子在外头攀谈起来。
直过了好一阵,这人才悻悻地退离,而宁王旁若无事般地又坐回了位置,朝众人一邀酒,道:“各位,继续,继续!”
高洪昌忐忑一笑,也当方才没有发生事情,便是跟着宁王推杯换盏起来。
方恒则心中一梗,他没有想到初始温润如水的宁王居然如此残暴,一言不快便痛下杀手。他不由望向高博云,见高博云亦是张着嘴一副惊讶模样,心知高博云恐怕也是第一次见到宁王这个面目。
“不必这么拘谨,繁文缛节,我不习惯,我观察小兄弟已经达到了锻体二重,又是高贤侄的朋友,自当是年轻俊杰,不如与高贤侄一道,做了我府上客卿可好?”宁王微微一笑,抛出了橄榄枝,看向方恒的眼神云淡风清。
听到宁王抛出邀请,方恒一时也是微微抬首。
他方才已见识了宁王残暴的一面,自然不愿作此人手下,万一哪日也出了纰漏,说不准下场便会跟那人一般惨烈。
“这位方兄弟,可有难处?”宁王见方恒闭口不言,问道。
方恒把心一横,连忙起身躬了一礼,道:“恕在下人微浅薄,恐胜任不得。”听闻方恒此言,高洪昌面色一变,他没有想到方恒居然婉言谢绝了。拒绝这位王爷的邀请,难道他就不怕这位睚眦必报的王爷一怒杀人?
宁王顿了一顿。眼光从方恒身上挪开,竟然哈哈一笑:“哈哈哈哈,这位方兄弟倒是耿直,既不愿意,无妨无妨。”
转而看向高洪昌,道:“虽不曾招揽一名客卿,此间我招揽了高尚书,倒也是一件喜事,高尚书你说是不是?”
高洪昌心知此番断然不能拒绝,不然宁王怒火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是以接受宁王的招揽,道:“自当为宁王效力。”
酒过三巡,一众人酒足饭饱,便见宁王微微摇晃地起身,挥袖道:“今日你们就住在我的府上,待明日高尚书觐见皇上,安排了府邸,再转居他处。”
“此来叨扰甚多,承蒙高官人照看,承蒙宁王款待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方恒微微欠身,举步就往府外走去。
他见这宁王方才动怒,加之自己拒绝了宁王邀请,心知不可久留,于是决意离开。高洪昌看着方恒离去,不住摇头,对于方恒,他却觉得替他感到十分不值。尽管宁王没有追究,但得罪宁王此事却终究是个心头疙瘩。这一旦得罪了宁王,恐怕便如方才之人一般,命如草芥,死有余辜。
“方兄弟怎么这么着急便走。”高博云急忙追问道。
“方大哥!方大哥你还没有陪我去逛街市,还有弈棋大会呢?”高婉玲也追上前去喊道。
“我们还是有再见的机会的,承蒙两位关照了!”方恒顿了顿,拂开高婉玲的拉扯,就此远去。
“这方兄弟,也真是的,居然说走就走。想留他几日也不得。”高博云扼腕叹息道。
“他既然想走,就由着他去吧。”高洪昌长长舒了口气,这个惹了王爷不知好歹的家伙终于走了,这府上倒是清静了许多,也没了那么些尴尬。
宁王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盯着方恒的背影,眼神里异芒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安排完众人住宿之地后,宁王便这才一人走向府邸中一处深邃的院落。
跨入大门的一刻,他轻轻对空拍了两掌,忽然有两道身影从阴影里走出,跪地俯拜道:“属下在,不知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去,查查今天白天在府中的那个年轻人底细,如无意外的话,就将他杀了便是。”宁王露出了狰狞的神色,此刻的他是真正撕破了脸皮,与之前在酒桌前气定神闲的态度完全两类。
“谨遵王爷吩咐!”两道身影很快一个闪身,又蛰伏在了阴影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