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睢信口开河一番说辞,说的情真意切,好似真的一般,却是和太皞二人早已计划好的。他离朝堂已久,本就少了当年为官时的那番人人敬服的气势,若是不用些匪夷所思的手段,只怕难以再在秦国立足脚跟,至于方才那番奇怪的景象,便是太皞用了《八龙神策》中天策篇,用真元聚集了周围几十丈范围内的气流,而后瞬间释放所产生的强大的冲击力,造就了一番开天辟地的景象。太皞修炼《八龙神策》上的各派武功,如今已经到了至高的境界,自然是融会贯通,收发自如,所以他携带范睢作成传说中仙班那样从天而降,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范睢之言,实在过于玄乎,不但嬴政没有被说服,就连百官也是疑心颇多,实在难以相信。不过嬴政虽不相信范睢的自圆其说,但是算上范睢的年纪,那可已经是年过上百,可依然目光矍铄,十分精神,若非修炼得道,何以会如此有神?再加上方才那番景象确实世所罕见,嬴政虽有怀疑之心,却也有几分好奇之意,于是便开口问话道:“竟有如此神奇之事?倒不知张太傅所谓的仙师,现在何处?”
范睢早知道嬴政会问及此人,便十分恭敬地朝身边一指,很有心地回道:“这位便是老臣所说的仙师。”
嬴政随着范睢所指,朝他身边那人仔细看去,只见那人穿着清风道袍,神情傲慢飘逸,确实有些仙者的模样,但范睢所说终归太过虚浮,难以让人相信,于是便低沉着声音问道:“不知这位仙人从何而来,难道仙人果真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法?”
只见那人莞尔一笑,手中扬起一柄拂尘,朝嬴政略微一扬手,算是施了薄礼,口中答道:“本尊原随天元道人修仙于昆仑山雪巅之峰,道号天灵,二十年前受先师委托,下山寻觅道缘之人,张太傅辅佐秦国几代君王,功德圆满,况且他时常有寻道之心,正是先师所要本尊寻求的道缘人,这才施以援手,以助张太傅修成正果。至于起死回生之术,乃修炼之人所寻求的最高境界,本尊修道上百年,尚只能悟得其中一二。”
“哦?那就是仙师果有这方面的神通咯?”嬴政向来对修道升仙一事颇有兴致,自想自己横扫天下,若不能长久享用王者的尊贵,那又有何用?所以这仙师虽寥寥数语,却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
“哼,什么仙术,依末将看,不过都是些诓人的江湖骗术!”正待嬴政饶有兴趣地问及那仙师之时,座下一员武将便从人群中穿了出来,径直走到那仙师跟前,十分不屑地说道。
那员武将如此莽撞地冲将出来,正是因他血气方刚的性子所使然,此人正是中都将军蒙武。蒙武和他父亲蒙骜的性子一个样,从来不信什么神仙鬼怪,凡是只道是要靠自己亲历而为,方能成功。也正因为蒙骜不信鬼神,只拼着自己一股子硬拼的性子,才让他一战成名于天下。
“不得对仙师无礼!”范睢见蒙武忽然冲撞出来,立刻扬起破钹般的声响,将他喝住。
这蒙武本自与范睢没怎么照过面,当年在朝为官之时,也只有他的父亲蒙骜与范睢同朝为官,所以丝毫不畏惧这位老臣的威严。反倒是直走到他的跟前,仔细打量了这位如同槐树皮一般衰老的老者,冷冷道:“倒不知道张太傅这起死回生一事是真的呢,还是有人故意编出来掩饰自己目的的说辞。”
蒙武这番话可谓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要事搁在二十年前,他敢如此对范睢评头论足,那么翌日他头上这顶头盔便要被人摘掉,就连武安君白起也没能逃脱得了被算计而死的命运。可是蒙武终究没有见过范睢的手段,只晓得将自己的想法讲出来便是。
“蒙将军,”蒙武此话刚出,便有一个充满中气的声音从旁传来,蒙武转首一看,正是此前举荐自己父亲的李斯。李斯这边喊住了蒙武,其意是要阻断他的莽撞,只见他缓缓走上前去,对着那范睢躬身施了一礼,十分恭敬地说道,“恩师,学生有礼了。晚辈后生不懂礼数,冒犯恩师之处,还望恩师多多海涵。”
蒙武一见就连当朝太宰李斯居然也对范睢如此恭敬,这才知道这老叟竟然也是李斯的老师,想到自己方才是如何的失礼,一下子也便面红耳赤,十分尴尬不安。
“呵呵,老叟早已不在朝为官多年,晚辈不懂分寸自然可以原谅,只是还需要你这当朝太宰平日里要多花些功夫料理好这满朝上下才是。”范睢面对李斯的请罪,只是淡淡一笑,表面上丝毫不在意,但是言语之中显然带着一股子责备的意思。
“恩师教训的是。”李斯已听出了范睢的训示之辞,随即便又再次躬身谢罪了一番,不过随即又朝那位仙师一指道,“蒙将军只道在沙场征战,并不了解江湖上能人异士的神通,所以适才会多有冒犯这位仙师。如若仙师能够展露一些神通,也好叫这晚辈后生多长些见识。”
李斯口中说着些十分谦逊的言辞,双眼所发出的光却如同一柄利剑一般死死地盯住了那仙师,似乎存心是要找那仙师的纰漏。
蒙武原本还有些心忌,忽然听得李斯这番言语的提醒,一下子也恍悟了过来,连忙也跟着朗声而道:“仙师既称自己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那末将倒想请仙师展示出来让众人看看,否则就是欺君罔上,该当杀头的罪名。”
“哼哼,不知这位兄弟要如何看本尊的本事呢?”那仙师见蒙武有些紧逼,倒丝毫不以为然,冷声而道。
“起死回生,当然要先死而后生,不知仙师肯展示否?”蒙武见仙师态度傲慢,立刻步步紧逼道。
他这言一出,满堂皆惊,这是要那仙师当着大家的面先行自裁,而后重生,这又怎么可能?就连嬴政也不禁大吃一惊,原本已经随着局势的缓和而端坐下来的他又拂然而起。
“那就劳烦这位兄弟先动手赐本尊一死,本尊自会展示出回生的神通让诸位看。”那仙师倒也丝毫不胆怯避让,只挺身向前一步,冷笑着朝蒙武道。
“好,那就休怪末将不客气了!”蒙武见那人自不避让,正是血性四起,话音刚落,嗖的一声,拔出长剑,不容分说便朝那仙师胸口心窝给刺了过去。
这蒙武的这一剑来得快,去的也快,直把嬴政给惊吓的不轻,那仙师虽说到底神不神还不清楚,但到底是张禄亲自给引荐的,再加上方才那些出神入化一般的情境,万一是真,他又怎能得罪的起?于是他连忙伸手想大声喝住,可话还未出口,那长剑已经扑哧一声穿过了那仙师的胸膛,直至没入剑柄为止。
随着这扑哧一声,整个朝堂之上所有人的气息都仿佛凝滞住了一般,每个人都被吓得瞪大了双眼,内心的紧张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那仙师表情却十分淡然,丝毫没有痛楚的样子,反倒是淡然一笑置之。众人看的那仙师的表情,再仔细查看那没入仙师身体里的长剑,却见穿膛而过的剑尖之上,却无一滴鲜血渗出。此番景象更是惊得众人呆若木鸡,脑子一片空白,竟无人有其他任何举动。
那仙师被刺穿胸膛,却是一笑过后,哼的一声,忽然浑身一使气劲,那柄没入自己胸膛之内的长剑倏忽一声从胸中反身而出,剑柄砰的一声弹撞到了蒙武的身上,蒙武虽是武将出身,竟然也挡不住这股气劲的侵撞击,连连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终于站立不定,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这一幕,着实让那些原本呆立的群臣齐刷刷一阵惊呼,就连嬴政也禁不住跟着一齐啊呀一声大呼起来。当然,这惊呼的人群中,更有一人心中暗暗发怵,此人便是李斯。眼前这两人,其实他便是都是熟悉的,范睢是他的恩师,这一点毋庸置疑,而那所谓的仙师,当然是深幽墨居的钜子太皞。李斯与这太皞打过许多交道,当然对他熟悉有加。可他并没有一上来就揭穿太皞的身份,便是要看看这位装神弄鬼的江湖人士又要耍些什么把戏。因为他知道,这太皞根本不是什么昆仑山来的仙师,而不会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只是个学武的江湖人士罢了。而当他假意用无意之言提示蒙武试探太皞之时,他原本以为太皞会露出破绽,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出现了眼前这一幕,可他固然知道这段不是什么神通仙术,却不知道这太皞的武功修为到了如此高深莫测的地步。
“哎呀呀,仙师果然神通广大,令朕大开眼界啊!”众人一阵惊呼之后,嬴政第一个出言发话起来。他对太皞一阵夸赞之后,便急忙从龙椅上快步冲了下来,直到太皞跟前,竟向太皞施了一礼。
“王上过奖,本尊不过是应了蒙将军的要求,让他见识一下我昆仑山的仙术也好。”太皞见嬴政亲自来迎,十分得意地还礼道。
“诶,那蒙武原是个莽撞之徒,仙师自不必在意,快,快摆筵席,寡人要与仙师秉烛长谈!”嬴政原本又从不与江湖之士打什么交道,自然不会懂得这天下武学的神奇之处,如今忽而见得这钜子皞受了一剑居然毫无无损,当然以为是得了什么神仙的指点,学了什么常人所不能及的仙术,他又是个迷信妖神鬼怪的人,所以自然对太皞崇敬的五体投地起来。
众人中多有受这太皞和范睢蛊惑而不知其中缘由的人都跟着嬴政一起惊叹起来,都纷纷扬手点头应了嬴政的话,要跟着一起去看看这位仙人的仙术。
“王上,这函谷关之事尚未决断,还请王上先以国事为先!”李斯见众人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这太皞给引诱了过去,随即便站了出来,厉声疾言,却是要打断嬴政与众人这股子热血上头的热情。自商鞅、韩非、樊於期、桓齮等人纷纷遭遇没落之后,在这秦国朝堂之上,一向是以他为中心行事议政的,如今这冷不丁来个素不相识的江湖之客就全然想取代自己的位置,他又如何忍耐的下这口恶气?是故他必然要有这番言辞。
“方才寡人不是说了么,就任命威武大将军蒙骜代行函谷关一事,至于其他事宜,就一并劳烦李爱卿去安排便是了。”哪知此时的嬴政居然只是十分平淡地回头寥寥数语,而后便又笑脸相迎太皞和范睢,十分恭敬地邀请他二人往后殿去了。
李斯见得这一幕,已是被气的咬牙切齿,他不曾想到昔日这个在自己门下听命于自己安排行事的江湖术士,此刻竟然抢了自己的威风,他如何不恼?他原本可以上前去揭发太皞的真面目,不过这种毫无杀伤力的莽夫作风断然不是李斯的行事作风,因为此时太皞已然占了上风,如果贸然行事的话,嬴政万一不信自己的言语,反倒是会弄巧成拙。所以此时唯有隐忍为上,方能伺机再取行动,于是面对嬴政的这番极为平淡的回答,他只咬着牙根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诺。”,出此之外,便再无其他的言辞了。当然,他的这番回话,也不是要说给嬴政听得,只是表了一个作为臣子该表的态,因为此时的嬴政等人已经离开了大殿,根本没有在意李斯的这番回话。
“这妖道使得是什么妖术,刀剑竟然不能伤他分毫?”此时从地上起身的蒙武揉了揉肩膀,一边望着太皞等人远去的背影,一边缓步走到李斯的跟前,口中喃喃自语,便是在询问李斯的意见了。
“哼,”李斯眼望着太皞等人得意的身影,只是冷冷地吐了一个字,而后细眯着眼睛道,“他既想成妖,本相就早晚让他现形。”
荆轲和天乾一唱一和,用离间之计将司马空与养由子劝降后,归于了樊於期的麾下。虽然这二人在整个计划中安排的极为缜密,然则此计虽然骗得了养由子,却瞒不过司马空,当日司马空听闻荆轲要他在伏龙口与养由子会面之时,他便是一句戏言点破了荆轲的意图。不过司马空虽然知道这是荆轲等人的离间之计,但桓齮、潘党等人已是深信不疑,他又素与桓齮有所过节,所以即便是自己作再多的解释,那也只是显得苍白无力,他虽不想背叛秦国,却又不愿这样眼睁睁看着养由子命丧桓齮、潘党一干奸贼的手上,所以也便揣着明白当糊涂,一并降了樊於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