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这是上季的收支总账。”李唐恩躬身把苏家生意的总账册递上去。
大红绫子衬着古朴的纸本庄严凝重，同时凝重的还有各人脸上的神情。
谁都知道苏家这一年多来生意做得十分艰难，可是谁也没想到会衰落得这样快。前河镇第一大家，东浦县数得着的富商居然连关十数间铺子。
常可贞接过账册来捧给苏老太太，老太太揭开看了一眼，捏着封皮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收紧。她阖上账册挥手示意收下，道：“唐恩忙里忙外的辛苦了，坐下喝茶吧。大媳妇，去把备好的赏钱拿来，二媳妇，去瞅瞅厨房里招待各位掌柜的酒席怎么样了。让他们把全副本事都拿出来，一定要让各位掌柜吃好。”
“是。”仁珊和常可贞站在边上听了命令都从墙根退出去。
常可贞走到院里又往大厅瞟了一眼，不满的说：“娘也真是，干得好的给赏钱，那些把铺子都开倒了的还给什么赏钱！不赶出门去就算上上大吉。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弟妹你说呢？”
仁珊温顺地说：“大嫂说得是公允，娘照顾的是人心，都是对的。”
常可贞斜她一眼，撇撇嘴径自走开。
老太太也不说话，只跟几个人拉家常。李唐恩轻声提醒：“东家，不看看账？”苏老太太没有理他，见丫环端上茶来，抬手道：“各位老兄弟喝茶。这茶叶是咱们货栈收回来的新茶，今年雨水好，茶也长得好，各位尝尝。”
众人欠了欠身子，端起才上的茶碗来。坐在二排的一个四十来岁的掌柜揭开盖子看了一眼，瞅瞅左右的人都在喝茶，敛了疑惑的神气把茶杯放回。
苏老太太啜了口茶水，朝他道：“小秦，你近日腿疼病犯了，正吃汤药，这茶就不上了，你喝了这一碗莲子汤吧。”
秦掌柜一怔，站起来道：“谢老东家，我这小毛病你还记得。”
苏老太太深情的说：“你这腿是二十四年前带着人到南方收茶叶时落下的毛病。听说人家山里有好茶叶，你怕被别家订走就带着人在人家山里一住半个多月替人家看茶园。山里又潮又湿，病根儿就这样落下了，天气稍稍泛些潮就又疼又痒。可是咱们的茶庄第一年开业，那些好茶往柜上一摆就把东浦县里的好茶都比了下去，就连梁州城的达官贵人都从咱们柜上订货。苏记茶庄能撑到现在，你是第一功臣。”
秦掌柜听她说起往事，似乎也被带入回忆之中，听老太太夸他，扶着桌角站起来躬身道：“老东家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都快记不起来了。现在把茶庄经营成这样……”
“若朴，去扶你秦叔坐下。”苏老太太抬抬手打断他的话头，叹了口气，轻拍着自己膝盖说，“你忘得了是你不居功，可是我忘不了啊。那年你才二十岁，年轻轻的就落下这么个甩不掉的老毛病。你出身制茶世家，一手炒茶的好手艺就连老师傅都自叹不如。这些年多少茶庄花大价钱想挖你，你都严辞拒绝。你的好时候都花在苏记茶庄了。苏家对不住你，这些年对你照顾太少了，老爷生前一直说要找个好郎中给你治治，现在也没找到个见效的。”说着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