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岛神庙后面的一处假山中,欧丹找见了她梦寐以求的黑箱,并由黑箱中,寻见了一只有着精致彩绘的盒子。
在盒子里,她找到了一枚色泽深邃,且散射着微微光晕的黑球。
北岛人……
以及,用于封印或保管灵体的黑球……
早些年,她曾抢过好几次北岛人的神庙;她对这群不懂得变通的蠢货们的行事方式很清楚——正因如此,她才会在还没出声的时候动手杀了胖神父。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在一开始就找见假山,撬开黑箱,并从一大堆胡乱摆放着的乱七八糟的物什与财宝中直接抄起这枚小小的…彩盒。
“……”
索索在外面守着。
她不会让他进来。
毕竟,这儿可能还隐藏着危险。
——倘若是从前,在打碎黑球前,欧丹一定会做好充足的准备。但很可惜……这一次,她没时间做那些。
“神啊,请保佑我……”
低声祷告一句后,她直接用手敲裂了黑球。
——!
一团淡灰色的气息,自黑球的裂口处汩汩涌出。欧丹紧咬贝齿,也不敢惊扰外面的索索,她只得单手猛将黑球举向头顶,又把先前从神庙里搜集来的油脂就势往鼻孔前一抹——旋即,便是在将黑球自然松手坠向地面的瞬间,将剩下的油脂抓一把攥在掌心,倾力——挥拳!
哐铛!
在半空中,伴随着一声清澈的碎裂声,剩余的灰色气息与她手里的油脂迅速交融并糅合在了一起。
再然后,那渐渐泛灰的油脂,便在欧丹掌心发出“嘶嘶”声响的开始了迅速消融……
“……”
真恶心。
尽管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欧丹还是想说:北岛人保管珍稀物品的方式,真的好恶心。
(……)
眼瞧着黏答答、稠糊糊,好似一团胶水的东西在手中连一丝烟雾都没散发就彻底消融在空气中的场景,总能令欧丹想起剥开帕纳蛾腹部时的场面。即便有心理准备,但当你看到那虫子肚子里乳白色的粘液、腥黄色的卵囊一见到空气就嘶嘶燃烧、干瘪乃至于迅速腐烂掉的情景时……即便心冷如她,也还是会不自觉地感觉到恶心。
……
不过,好在这一切都结束了。
地上散落凌乱着的黑色碎片,也开始了急剧的消融。
但它们的消失,却并没连带着里面的东西一起。
于是乎——欧丹俯身,并拾起了那枚小巧、轻薄的绸缎印迹。
北岛人之所以要用珍贵的黑球保管这枚印迹,主要是因为用魔力书写的印迹一旦暴露在其它魔力之中,就会在短短一天时间里变得与周围魔力同质。在此之前,欧丹还担心过倘若胖神父比较聪明的将印迹藏到其它地方该怎么办——但所幸,对方始终只是个想要在奥尔马奇兰安心生活的老呆子。
“呼……”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然后,她便将原来的东西整理好,再从财宝中寻出几件方便携带、容易出手、且能够卖出高价的东西随身藏好,便快步走出了假山。
“……”
经由石梯爬出地洞后,她将用来遮掩入口的石块顺手推开——这一来,才终于是向不远处一眼瞧见了自己的那个男友。
“欧丹…………”
他坐在东边的一段木桩上,一听到声响,才急忙忙转回头来。
“……”
欧丹与他目光交汇。她只敢看他一眼,便忙不迭避开了男友的视线:
“已经……好了。”
“……”(索索)
他勉强笑着。
即便是欧丹这种不屑于察言观色的,也能看出他此刻笑容中暗含的勉强。
她当然知道索索知道自己做的没错——她甚至能猜出,索索一直在心底抱怨着他自己,也一直在为自己刚才辣手杀死胖神父的行径开脱——倘若是其它人,欧丹自然连看都不屑与看他们一眼。但是索索…………
(……)
她没办法。
没法打、没法骂、更没法置之不理——直到此刻,欧丹才第一次意识到两人所处的世界究竟是何等的天差地别…习惯了用最简单办法处理事情的自己,以及从不知暴力为何物的索索。两人之间,可称作共同语言的东西本来便少之又少……虽然这次能勉强得到他的原谅。但下次呢?再下次呢?再下一次呢??
“……我。”
她勉强张了张嘴。
然而——
无话可说。
“……”
她当然不会自傲到说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她所见过的那些真正嘴硬心也硬的家伙,现在都冰冷僵硬的躺在墓地里,搞不好早已腐烂得连蛆虫都寻不见了。至于另外一些,则尽是些不知世间苦痛,人生的全部意义仅在于自顾自生气以及自以为是的说“啊,没人理解我”“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掌控”的富家少爷与小姐们——这两种人,她见得都太多了……
(我很笨。)
(我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你。)
(我也找不到,能完全被你接受的属于我的个性的那部分。)
如此卑微的想着。
她……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向了呆坐在那边的索索。
……
然后——
她半跪在地上。
又轻轻用手臂环绕住了自己的男友:
“索索,对不起……”
“我向你发誓,以后我一定再也不这样做了。”
“……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
……
卑微往往不是能够解决问题的方式。
放低自己,总会令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过高估计自己,也过低估计你。
(……)
可是、
可是,欧丹爱他。
即使会欺骗任何人、即使会伤害任何人、即使会漠视任何人的死活——她也始终不愿,以那种交易者的方式对待这个…爱着自己的索索。
“……”
或许是被他的单纯传染了。
又或许这才是自己的本心。
总之,只要一和索索待在一起。平素总会感到不安全的她……总是会感觉很安心。
“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她问。
并且,她渴望得到来自于索索的确切回应。
然后……
随后…………
……
“我爱你啊。”(索索)
她听着他。
她也感受着他并非由于恐惧的颤抖。
“我说过我不会背叛你。我说过我不会背叛你。我说过我不会背叛你!!!……从前,我一直觉得这只是因为我是个害怕失去的胆小鬼。但是——但是我现在明白了。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索索)
“……”
欧丹没有说话。
她只是听。
“我想要和你一起生活。我是真的想和你生活在一起——为了你,我会努力的。我什么都会做的——所以…………下次再遇到什么事,即便你知道你可以解决,即便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不要求你为了我改变心意。但至少在做那件事之前,先和我商量一下……好吗?”
说着说着,
他语调哀戚:
“即便有哪天你厌倦了我,即便哪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至少在离开我,或者在背叛我之前先告诉我一声!别人可以当我是傻瓜,但只有你——至少我希望你,能一直将我当成平等的爱人来尊重。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在做这件事之前告诉我一声??为什么、为什么你套了我半天的话,结果只是为了在不惊动我的前提下杀了这个我认识的人——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对不起……”(欧丹)
“你也会说对不起?!!”
他猛地站将起来。
尽管一开始总表现得想要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但果然,他还是没有按捺住情绪:
“我是个男人啊!!!”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在咱们俩的相处关系中,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就因为我呆、就因为我笨——就因为和我说了也没用。所以,你就可以瞒着我直接去做这样那样的事吗??萨尔玛的时候也是——你说了将所有事全权交给你处理。我、……我真是个蠢货。倘若那时我能站出来,倘若那时我能主动介入你们这件事,事情、事情就不会……”(压抑着的哭声)
“对不起……”(欧丹)
欧丹越来越内疚。
但她也知道,索索能将感情爆发出来,绝对比他一直一个人压抑着更好。
而且…………
……
或许,自己是真的错了。
无论再怎么有本事,无论再怎么能撑起一片天地——她,欧丹·薇娅,也毕竟只是个女人。
(……)
索索是她的男人。
很多时候,她经常会忘记这点。
她总以为索索就像自己的妹妹萨尔玛一样——只要你一直做有利于双方的事,只要你一直不犯错,就可以为你想保护的人撑起一片天地。可是、那时的她却忽略了爱情本来就和亲情不同…不,或许就连亲情也是如此……倘若在那时,她能给萨尔玛一点表现她自己的空间,也能够在那场争执中给萨尔玛稍微留出一点下台的空间。或许她就不会…………
(我、)
(……我真傻。)
这样想着。
她便愈发拥住了嚎啕着的索索。
她怀抱着他——
反正通知北岛人将船开过来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
反正这一带是奥尔马奇兰最安全也最不引人注目的。
……
她更加抱紧了索索。
同时,也在心底暗自坚定了一个决心:
(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我一定听他的。他是我的男人,他会保护我,我必须……)
……
(我必须,无条件的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