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莱国,席阳扬一行人开始踏上回国之路。
他看着莱国的山水、城堡、飞鸟从自己的视线中渐渐淡出,心中思念之弦也缓缓松开,似那根后退的海平线掩映在天地间。
他坐在舷窗边,心绪随着海浪翻涌。
想想这一个月里所发生的事情,他感慨人生真是无常,不久前,他还只是深山里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而今,他却是拿到‘修普雷曼’运动会冠军的翩翩少年,还有机会到万里之外的异国领略不同的风景和文化,这成了他二十一岁之前完成的跨度最大的旅程,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突然变得精彩。
不过,这一切的美好都要感谢一个人,他的师傅东方鸿。
他记忆中见到师傅是在七岁那年,说起来还有一段小小的故事。
小时候的他是一个穷人家的孩子,父亲叫席衡,母亲叫闻语嫣,一家三口住在坎下村尾的三间茅草屋里。
父亲以种田为主业,闲暇时上山打些野味买给富贵人家,母亲是地道的农家人,农忙时节也会帮父亲干些庄稼活,平时就在家做些针线活计,本来一家三口还能养活自己,可是那连年增涨的赋税像一根重担压在他们肩上。
为生活所迫,他从小就要到村里王员外家放牛,每天清晨,他都会赶着那头叫作‘大蛮’的水牛去田埂上或者村里的小河边放牧。
这也是他童年最喜欢的工作了,因为只要他坐在牛背上横笛一吹,村头李阿姨家的那个小丫头,就会背着个背篓出现。
她叫李静,是为采集野菜而来的,他帮她背背篓,她从地上铲起一颗颗野菜放进里面,她还教他唱歌,说是要收他做徒弟,以后挣到钱了,还要好好孝敬她呢,他也答应下来,愿意做她的徒弟,那些日子,他们总是快乐的渡过。
一天清晨,他一如往常赶着牛儿来到小河边,吹响那首重复无数次的牧曲,笛声是个传信的信使,从浅浅的河谷间传向小村每个角落…
她,如他期待那般出现在视线里。不过,那次他发现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慌慌张张向自己跑来,面颊上己滴落一串串泪花。
“师傅,你怎么了?”他被她的模样惊到。
“他…他们欺负我。”说完话后,她哭得更伤心了。
随后,几句吆喝声传来,“小妮子,还敢跑,真是长胆子了,这村里的丫头们谁敢从我手下逃跑。”
声音还很幼稚,可仍有几分霸道。
一个小胖子带着几个小孩向他们走来,他认得那个小胖子,就是王员外家的儿子王小丁。
“你站一边去,别管闲事。”王小丁走上来推了他一把。
席阳扬护着李静一起后退了几步,并说道,“你们几个男生欺负一个女孩子,丢不丢人呐。”
王小丁浓眉一抖,歪嘴斜眼的看他,“我欺负她?你倒是问问,我怎么就欺负她了?”
他紧握着她的手,府下身,温暖的看她。
李静像是从他的眼神中获得了力量,鼓着红通通的腮,说道,“他要俺做他家媳妇,俺不答应,他就夺我的背篓,还想…还想抱我…”
她的诉说像针一样扎痛席阳扬的心,他真想冲上去,一把抓住那个胖子的衣领,朝他的脸上狠狠揍上几拳,正这样想着呢,对方却笑了起来…
“你听听,你听听,她是不是傻了,我只是想让她做我王家的媳妇嘛,那样,她就不用天天干这些辛苦活了,她居然不识好歹,说我欺负她,哼!”
面对王小丁蛮横不讲理,席阳扬在心里把王员外恨了一遍,又骂了一遍。因为,王小丁完全遗传了他老子的作风,在村子里欺男霸女,耀武扬威。
不过,眼见对方人多,席阳扬也不想发生激烈冲突,便借大人之口来劝他,“大人们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她不愿意,强迫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呸!”王小丁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大人们也说,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等来的,今天,我就要争取我的幸福。”
眼看他们几人挽起胳膊要向他动手的意思,席阳扬心里有一丝害怕,毕竟对方人太多。
他想跑,可是那双小手抓他像抓救命稻草一样,从她的目光中也感受到对他的希望和信任。是啊,现在除了他,还有谁能帮助她呢,如果自己再弃她不顾的话,又会多伤她心啊。
为了这份信任战斗吧,为了好朋友战斗吧,席阳扬心中燃烧这样的信念,他的拳头和脚己向对方施展。
很快,他就被对方一群人围起来压倒在地,浑身承受无数个拳头的击打。
这时,李静不知道那儿来的勇气,也加入到斗殴中,她是能打就打,不能打就咬,到是帮席阳扬吸引开了一些人,于是,他又翻起身来狠斗,进入到不要命的那种状态。
最终,那场战斗以王小丁的逃跑而结束。
他与李静朝那群落败的背影长长的吐了口气,用手擦掉脸上的泥泞,再用衣服把手抹干净。
可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却足己要了他的性命——他把王员外家的大水牛给弄丢了。
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一条水牛真是比人命还贵,王员外也因这事儿找到了为儿子出气的理由,他带着一大群人到他的家里,对他的父亲叫嚣着:要么交牛,要么交人。交人,当然是与王家签订一辈子卖身契了,要做他家一辈子的长工。
那天,父亲的脸色从来没有那样着急过,席阳扬与母亲也哭了整整一天,到了半夜,他们一家人还打着火把到村里村外找牛。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一家人拖着疲惫的身子和想死的心回到那间茅草屋时,他们的眼睛并没有长时间的熬夜而浑浊,相反,更像是启明星那样发光。
因为,那头牛就站在他们家的破栅栏前,牛背上还坐着一个人,他青衣白发,面色红润,双目慈祥。
“老先生,你终于来了啊。”当时,他的父亲这样称呼那位老人。
青衣老人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胡子,和蔼的说,“嗯,我来了,这些年辛苦你们啦。”
“不辛苦,有这个孩子陪伴,我们一家都很开心。”话的尾音中,有一丝丝不舍。
那晚,那个老人帮他们解决了走失水牛的事情,还带来了许多他们以前从没有吃过的东西。
那晚,父亲和母亲都喝酒了,一直喝到酩酊大醉。
……
从那以后,席阳扬才知道,那个帮他们找回牛的老人叫东方鸿,他的父母也非亲生,而是东方鸿在七年前寄养在他们家。
不过,一听说要跟那个怪怪的白胡子老爷爷走,席阳扬可是一千个不愿意,拼命抱着父亲的腿,不愿挪开。
后来,父亲对他说,“孩子,你长大了,要跟这位师傅去学习成为人中之龙的本事,将来要做一个有用的人,不要像我这样,只会做一些耕田种地的粗活儿。”
既然,谈到人生,谈到理想层面上了,幼小的席阳扬心中莫名的冲动了一下,怀着一种所谓的志气跟东方鸿辞别家园,开始他以后漫长的苦修生活。
那是在一片崇山峻领间,冬雷震震,春风、夏雨、秋落叶,席阳扬每天早晨站在山之颠,守性坐莲,呼吸吐纳,以培体内元气,相对来说,练气是一种轻松活,只需静坐,然后按书籍上的授意行气冲全身的脉络,这样的修炼通常是一个上午。
下午主要是用来读书,师傅的书屋也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过最大的书屋,有些发黑的书架上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他的任务是阅览各个名家剑谱,再伴习一些历史、政治、军事方面的知识。
到了晚上的话,他还有别的任务,那就是抱一捆竹剑去后山修炼,按照东方鸿交给他的方法,用黑布缠上眼睛,凝神聚气,将手中的竹剑猛的往外抛,据说是练飞剑的入门方法。
年复一年,日子不知不觉中流逝,席阳扬己从一个三尺高的孩子长成了一米八的大男孩,他掷出的竹剑早己经像鸟儿那样飞翔,他将那个书屋的书也看完了。
这期间,他每年会回一次家乡,去哪里看望养育他的父母,只是,他发现自己越长大,他们的身影越渐消瘦,而给他的七年记忆,则永远是甜蜜幸福。
当然,他也会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产生好奇,向师傅问起他们的信息,结果,东方鸿告诉他是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小孩。对于这句话,席阳扬不敢相信,他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倒霉,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
尽管师傅对他那么好,自己没有理由去怀疑他,但,他总觉得师傅对他的身世有所隐瞒,他并不会因此对师傅心存芥蒂,相反,他相信师傅一定有那样做的理由。
他将那丝疑惑深藏在心底,每天仍照师傅的指导苦修剑技,勤读书籍,直到不久前,他告诉他可以去参加国外的比赛。
他当时对这个信息并不觉得高兴,也许是因为十几年练剑和读书,早己将他的心修得纯净如水了吧。可是,到了莱国,经历那些荣耀、人情和惊险后,他发现现实比书中的世界要精彩很多,让他那颗沉静的心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