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正门两旁以赤壁雕刻出的尖爪天龙绕宫门展开,栩栩如生的龙须蜿蜒似要将这座寸地生辉的琼宇层层包围起来。抬头不见天,整个宽弧形的宫门以赤壁龙尾蜷缩起来的地方完成建筑,往里的皇宫内更是叫人觉得伸手就能捞来一片金银山河。入眼没有一处不是宏基雄面。
春风徐徐,五王领着我们缓步前行,间距有致排开的亭柱根本看不到尽头。
那日距离尚远,不曾仔细见得五王面貌,只觉顺眼。近看却是剑眉星目,鹰鼻朱唇,五官凑起来显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倜傥威风。
他跟宁诚梅一路聊着,不时好奇地朝我看,终于忍不住问道:“三哥,这位便是媚姑娘?”
宁诚梅淡淡的笑容一如既往:“不错。媚儿,这是五王爷宁朝归,当今阮贵妃之子。”
我提唇微微欠身道礼,他抱拳相回,利落干脆得像极了江湖人士。
实在不大符合王爷的身份,说是个逍遥山水人家的侠客倒是十分贴切。
路途不短,以至于走到时宁朝归都已与宁诚梅唠完了家常。
宁诚梅在宫中的宅子名‘南轩’,由皇帝亲自着人打造,从前院到后园,让人一看就想起词句“小桥流水人家”,说是美央美伦也一点不为过。
难怪那帮臣子扑前继后,光是这宅邸就不知凝聚了皇帝的多少心意。当真是君心扉测。
宁朝归送我们到南轩后便被他母妃传了去,匆匆临走前三番嘱咐宁诚梅莫忘了晚上的家宴。倒也是,皇室的宴席,哪一场不是暗藏玄机,一念之差便为鸿门宴。
而让我心慌的并不是这帝家筵席,而是宁朝归口中重复了三遍的:“父皇说定携上媚姑娘。”
显然,宁诚梅比我镇定得多,仿佛早料到会如此。
“到时候在宴上父皇说什么你便听,只管点头,不要作出忤逆的姿态。还有……不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要说话,一句话都不可以。”他说。
我点头。宁诚梅缓缓笑开,眉目锋利而温润。
日懒月勤,很快晚风便刮过皇宫每一个角落。金灿灿的烛光一阵摇曳,我战战兢兢坐在宁诚梅旁边的位子上,顺着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大殿最北向的男人。
皇帝正襟危坐,一身龙袍无言宣告最至高的权力,整个人精神抖擞,双目明亮而有神,五官间依旧能寻到年轻时的丰神英毅。声音浑厚有力,不怒自威:“皇后,为何朕的诺儿不在?”
“回皇上,诺儿今日身子不大舒服,说改日再来给皇上请安谢罪。”回话的是个中年女子,娥眉高髻,美艳逼人。身着淡青色百褶裙,并不出众的颜色却更显其韵味悠长,端庄有礼。想必年轻时也是个高人笔下都难描神韵的绝代佳人。
“皇后公孙氏,在后宫内并不得宠,能稳坐那个位置全依靠皇帝对太子宁诺的喜爱。城府深,心机重。没事儿少与她共处。”宁诚梅附在我耳边悄声说道,似意有所指。
果然,只问了太子皇帝便再没搭话,皇后也不吭声,两人间的疏离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
宴上宁诚梅悄悄向我介绍了宫中有些分量的人。除开执掌六宫的皇后,属五王之母阮娇洲最得宠,性格柔弱,面貌似画,在宫中甚得人心。
其次是后入宫的淑妃淑燕决,年纪大约在双十左右。不爱说话,让人捉摸不定。
至于其他的人,虽能雨露均沾,却远远谈不上有分量三字,按宁诚梅的话来说就是可有可无。
见皇帝目光久久不至,我暗自松口气,正等待着晚宴结束,一声足够让我全身冰冷的响喝却宛若惊雷般劈了过来:“纳兰媚何处?”
“民,民女参见皇上。”我立刻站起来,一时间紧张得不知是该作辑还是该叩首,竟就站着与皇帝面面相觎,不动了。
气氛瞬间尴尬,皇帝一声冷哼,随即龙颜显怒色:“诚梅,你就为这个女子与朕对峙了那么久?!堂堂三王爷竟甘愿为一风尘女子禁足于自己府中,成何体统!简直不像话!”
“儿臣知罪,还请父皇息怒。”宁诚梅刷的站起来,轻轻挡在我前面,让我看不见他与皇帝的表情。
“息怒?!你看看她,身为女子,不识礼仪!不懂分寸!整日抛头露面,人尽可夫!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诚梅你究竟看上她哪一点?!值得做出那些荒唐事儿来!”皇帝的声音越说越响,大殿内已跪倒一片公公婢人,就连皇后和阮贵妃都不敢抬头。
我死死攥着拳,错开宁诚梅扬起脸恭敬欠身:“皇上教训的是,民女日后定虔心思过,参读女训,不违抗三王半分,望皇上平息怒气,莫伤龙体。”
皇帝目光冷冷扫向我,凸出的眉毛结满怒气,又对宁诚梅道:“前段时间你已答应朕迎娶文丞相之女,现在你若反悔,朕立刻打发这女子滚出宫去!诚梅,你的意思是什么?”
中气十足的声音,一字一字余音绕梁。
我愣了愣,扭头看向宁诚梅,顷刻入眼的熟悉侧面似乎落满了十七岁那年的温柔雪花。
他抿着唇,似在思量,平静得太过不自然。
而我,甚至在不可思议地等待着他的一句拒绝。
可宁诚梅终究说:“儿臣愿意迎娶丞相之女为妻。”
皇帝开怀大笑,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宁诚梅拉着我坐下,直到晚宴结束都没有看我一眼。
当年他也说过字眼相似的话,也信誓旦旦。
而我从不知,八个年头,原来连这也早可以轻易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