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清晨，弥漫着散不去的晨雾，让人屡屡喘不上气来。
她张开眼角，怔怔的望着26层外的高楼大厦，鼻息间还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她忍不住想要捂住耳朵，外面偶时传来聒噪的哭喊声，让人越发的心绪不宁。
“小美，帮我打点水过来，我想给你舅舅擦擦身子。”
她这才收回视线，打了半盆温水过来。两天过去了，舅舅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是依旧不能有大幅度的运动。公司那边让其他几个董事会的人看着，但每天还是有一堆的事情找他处理。
小美抬首，见舅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
李京亮的嘴唇轻蠕动起来。
“小美。”
“我在。”小美赶忙弯下腰握住舅舅的手，这会儿她才觉得每说一句话都十分的珍贵。
“你要好好学习，下个月天聪就从美国回来了，到时候公司的事情我会让他来处理。我希望你能尽心尽力的帮助他，你心思缜密，也是自家人，这样我也放心。”
小美只觉得鼻尖酸涩难忍，“舅舅，我会的。你要好好养病，其他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李京亮脸色苍白，他顺着手背上的针管往上看去，冰凉的药液一点点落下来，他并不觉得自己还有多少时日。
心脏病这种东西随时都可以要人的命。
“傻孩子，你哭什么啊……”李京亮侧过脸，嘴角勾起虚弱的笑容，但最终还是将视线投向了自己的妻子。
他抬起左手，绵薄无力，“蕊儿，别怕。有天聪陪你，还有小美……”
蕊儿便是舅妈的乳名，舅舅平日里也不这么唤她，此刻估计也是情到深处。他这么一喊，舅妈一直忍着的泪水便如决堤了一般，泪流满面也不自知。
小美心跟着一揪，她受不了这样的场面，忍着泪水出了病房。
她记得曾经在书上看见过这么一句话，人的生命和情感一样，从来都抓不在自己手里。
之后的几天里，舅舅渐渐恢复了气血。公司里没几个人知道董事长生病的事情，个个都在等着他回来主持大局。
因为之前一次税务局的调查，公司花了三百万去补窟窿。才算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关，公司在北京不算大，但是这样的波浪还经受得住。
李京亮参加了重要会议，和张晟业的合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自从舅舅住院之后，小美开始更加勤奋的学习。她已经在心里暗暗立志，在三个月时间内必须胜任财务部的一切。虽然有些困难，但是这并不能阻止她奔跑的步伐。
“小美，表现的不错！这张表几乎做到了完美。”郭长松看完小美新交来的表格，几分赞叹。
“我有一个想法。”小美将已经准备好的思路整理成表格拿给郭长松看，“我们财务部的业务量巨大，如果一味按照老方法继续下去，只会让人工效率越来越低下。所以我做了这么一个可以直接看每日数据的表格。”
郭长松不经意的挑眉，小美这样胆大的创新让他不由惊讶，但同时心中油然而出一种敬佩。
他一个老骨干，可还比不得他们这些年轻人。
“你觉得怎么样？”小美低声询问，她也觉得自己这次有些大胆过头了，也不免有些担心。见郭长松一直皱着眉头不语，她手指头也不由得掐紧。
郭长松良久之后才从文件中抬起头来，他将小美看了看，特意卖了个关子。
“你觉得怎么样？”
“我……我也不知道，完全是我了方便最近的工作。如果老大你觉得不行，我可以拿回去改进改进。”这数九寒天的天里，小美额头却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
她没来由的紧张，眼睛也不敢往郭长松身上看。
郭长松咧嘴笑开，黑色眸子睁得圆亮。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小美，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啊？”小美错愕的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获得了老大的肯定。
郭长松站起来拍了拍小美的肩膀，“我一会儿拿去给宋经理看看，我觉得这样的提议非常不错，而且你这样创新的精神让我很惊讶。继续保持，我期待看见你更多的进步。”
小美只觉得自己受了莫大的鼓舞，她连连点头，这会儿，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当天，她的提议就被宋世杰通过，并且一级级递到了舅舅那里。下午一个电话打过来，小美被邀请到董事长办公室谈论这一方案。
李京亮已经恢复了许多，坐在摇椅上眯眼等她。
“董事长。”秘书小声的唤了一声，见他睁眼于是掩门离开。
小美本不想打扰舅舅这短暂的休息，但是见他已经睁开眼笑着看过来，便将脸上的担忧都敛了下去，换上一张显得朝气蓬勃的脸。
“小美啊，我看过你的方案了。”李京亮十分满意她的做法，此时看小美也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错，“从明天起，财务部就按照这套方法来进行。我原本只以为你细心能吃苦，没想到你还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孩子。这让我十分欣慰……”
他语气赞扬，甚至想给小美安排更好的职位。
“我想让你到我身边来工作，这样你能接触的更快一点。小美，你觉得怎么样？”
窗外有片片阳光斜撒进来，小美下半身踩在阳光里，上半身至于阴影里。
显然，舅舅在让她做一个选择。她很有可能在这次的抉择上升职，并且站在舅舅身侧。但是也意味着她要离开财务部……她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眼里的迷茫以消散的不见踪影。
“舅舅，我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会，财务部还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
李京亮站起身，拉着小美在沙发上坐下。如同拉家常一样的开口。
“你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这我很喜欢。我也说了，下个月天聪就要回来了，我希望你能与他更好的磨合，毕竟……如果我挨不下去，还有你们帮我守着公司。”
小美垂着头，这会儿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让她觉得好受。每次提起生离死别的事情，胸口上就如同堵了棉花一样，异常难受。
“舅舅，我希望你能活的很久。你怎么忍心舅妈她……”
李京亮长叹出声，他仰头靠在沙发上，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什么苦什么委屈没受过，可这件事情是连他都觉得不能跨过去的鸿沟。
“你舅妈……我会给她更好的安排。我只担心公司的事情，公司在，她和天聪都有一个保障，这也是我能留给他们最后的东西……”李京亮的话越发的高深，也让小美有些难以理解。
人都离开了，留下这些就是对生者最好的回报吗？
“舅舅，我会尽力做好的。可你要相信，总会有希望的，如果我们等到了心脏，说不定你就可以再活个几十年，和舅妈长命百岁了。”
小美也知道这样的几率小的可怜，但此刻除了这样安慰自己和舅舅，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好了，小美你出去吧。我会时刻关注你，别让我等的太久。”才这么一会儿，他就显得有些疲惫，手指不住的轻按太阳穴。
将门关上，小美定了定步子，这才艰难起步。
腊八节，一行没家可回的同事约在了一家北京味十足的餐馆。郭长松特意叫了韩芸和糖糖一块，小美越发的混熟了，几个新来的同事也都喜欢和小美贴的近些。
“韩芸，这是你孩子？”
韩芸点头，她素来和李佳怡关系不深，这会儿也只是礼貌的回以微笑。
李佳怡的视线在糖糖身上遵循了一会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宝贝，你爸爸呢？”
知道韩芸离婚的没几个人，郭长松和小美，听见她这么一问，顿时崩起脸来。服务员不住的上菜，可几人脸上却没有一点的喜悦。
糖糖一个人坐在韩芸和小美中间，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向李佳怡，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敌意，她无害的笑道，“姐姐，我没有爸爸。”
韩芸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热气腾升起来，小美看过去只觉得朦胧。糖糖声音不大，但在座的人都听的清楚，有人惊讶的看向糖糖和韩芸，也有人满是同情……
郭长松几分不悦，“佳怡，你这是做什么。”他语气里有些许的责备。
李佳怡最受不了别人对她有一点责备，这过节的气氛硬生生的变成了一场没有争吵的应酬。
“糖糖，妈咪带你去洗手间。”韩芸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糖糖往外走，糖糖还小，但她不容许别人这样歧视她。
没有爸爸怎么了，她的糖糖这些年过的也不赖。
糖糖只觉得手被捏的生疼，她红着眼眶不解的抬头望向妈咪，“妈咪，你弄疼我了。”
韩芸赶忙松手，歉意的蹲下身子将糖糖拥进怀里，“对不起……对不起，糖糖。”她不知道怎么跟糖糖解释，她只觉得自己对不起女儿。
今天她尚且在，那她不在的时候，糖糖又是怎么应对这样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