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萧绯云顿足生闷气,因她年纪最小,功夫最弱,且苏青峰不愿她看到死者之像,便留她在外等候。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快一个时辰。
“这是昨夜临时买来的几头生猪,已都用药迷倒了,劳烦南山剑派、古音寺、如意楼、江海帮、铁掌门和圣刀门的几位用刚才所见的招式,用在这些生猪之上,记住,伤口位置务必一致,且需是致命一击。”出了地库,岳向东将众人领到庭院里,指着地上十几头躺着的生猪说道。
被点名的几人再次出列,施展了招式。
“了玄大师乃佛门弟子,忌杀生,便不用试招了。”岳向东说道。
“阿弥陀佛。”了玄闭目念了句佛,自行退了下来。
“这里还有五头,请诸位再试。这一次,诸位心中想着这地上躺着的猪是那凶犯,用同样的招数置他死地。”岳向东又说道。
众人依言行事。
“好了,多谢诸位的协助。”岳向东拱手说道,“事到如今,大家应该都猜到岳某的用意了。被害人身上的伤口已验证完毕,诸位再看生猪身上留下的伤口。”
众人均上前,萧绯云也凑了上去。
“岳某今日之举只有一个用意,凶犯接连犯案不为财帛,亦不为冤仇,只是为了戏耍我等。”岳向东说道,众人一听,哗然。
“岳捕头,你是说凶犯做了四起血案,竟是为了戏耍?”
“究竟是何人,做出如此凶残之事?”
“不会吧,世上有这么无聊的人?”
“定是魔教无疑,他们视人命如草芥。”
……
“大家稍安勿躁,且听岳捕头道来。”苏青峰用内力说了一句,当场的人立马觉得心口一震,都看向他,不再喧哗。
岳向东向苏青峰点头致谢,继续说道:“这起连环凶案发生在天南地北的四个州县,除了前两起劫镖案,受害人之间并没有特别的联系。根据伤口判定,目前共涉及十个帮派的招式。既然每起案件都丢失财物,且伤及性命,那么我们从两点入手分析凶犯的目的:一是财物,二是仇怨。
第一起案件丢失的是运往北冥国的秘宝,该秘宝为何物暂且不论,只说第二起;第二起案件丢失的是一匣子鸽子蛋大小的南海明珠,共六十六粒;三起丢失的是一尊羊脂玉佛像,第四起是一座琉璃宝塔。以上所述的财物,价值不菲,但基本都是有价可估的,算不得什么无价无市的国宝,而且诡异的是眉州富户和聚宝阁有的是值钱的宝物,凶犯只取众中之一。再说今天的伤口检验,诸位已看了受害人的伤口,也看了这些生猪上的伤口,经过对比得知,因仇恨制造的伤口明显比一般伤口要深和宽些,诸位都是江湖好手,这点岳某就不班门弄斧了。综上两点,岳某大胆推测,凶犯行凶犯案的目的不在钱财,不在报仇。但,任何连环案件的发生必定有犯案动机,试想,一个功夫卓绝,心思缜密,手段高明的人,往往都是骄傲的,若性子上偏执些,就难免自负,自负的人如能力得不到他人的认可,便会行一些事出来,让众人注目,如战胜而归的将领提了敌方头目的头颅邀功一般,于是他杀了人,拿走战利品,以此炫耀:嘿,你们这些笨蛋,抓不到我吧。”
岳向东将最后一句学得惟妙惟肖,萧绯云噗嗤一声笑出来,见众人神情肃穆,立马捂住了嘴。
“诸位再想,如果这样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更多,因际遇相同,郁郁不得志,凑在了一块……”
“岳捕头,你这完全是推测,而且江湖中这类人不多也不少,犹如大海捞针,怎么找人?”关君海疑问。
“呵呵,关公子问的好。朝廷江湖中,这类人不算少,如果要一一核对,时间够凶犯做上十起案件不止。”
“那如何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凶手?”南山剑派的张涛问道。
“呵呵,这还得请诸位再跟岳某走一趟聚宝斋。”岳向东说道。
已过晌午,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可是谁都没说热,没说饿。岳向东带着众人来到聚宝阁对街的一栋楼阁上,直登顶层。
“这是我近几日发现的一个地方,可以看到聚宝阁的全景。”岳向东一面说,一面安置好众人,“诸位请看。”他指向聚宝阁。只见十几个官兵穿了便装,其中七人穿了受害人同款的衣服,先进了阁子,并按事发现场的景象,各自占好了位置,然后另外几个穿了黑色夜行劲装的官兵鱼贯而入,模仿凶徒手法,作势“杀死被害人”,拿了宝物,然后翻墙而出。
“这台戏如何?”岳向东问道。
“索然无味。”千机门的柳飞羽冷笑。
“正是。”岳向东拍手笑道,“诸位都知道猫抓老鼠,最享受的不是弄死老鼠,而是逗弄老鼠的乐趣。那么,如果此刻站在这高楼的是那凶犯首脑,底下不再是受害人,换成我们呢?”
岳向东一说完,一行人全变了脸色。
“阿弥陀佛。”了玄和尚念了一声。
“呵呵。”如意楼的钱坚笑,“岳捕头不愧为天下第一名捕,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竟能将凶犯的心理描述得如此栩栩如生。”
“岳捕头,你是说凶犯还有首脑?这些都是他一人的手笔?”江海帮的孙泰坤问道。
“自然是有首脑的,这个首脑就是这四起案件的发起人和策划人。”岳向东说道。
“真真心理变态。”关君海说道。
“既然凶犯首脑要享受这个戏弄的过程,那么必定得知道我们的行程计划和人员安排。”苏青峰说道。
“哈哈!苏公子果然聪明,正是如此。”岳向东笑道,“那凶犯首脑又不傻,不可能案发后一直猫在一处看我们演戏。聪明人都不会用这样的笨方法,所以,为了看全这场戏,他需要一个消息灵便的耳目。”
“你是说我们中间有凶犯的眼线?”丐帮乔不休惊问。
“是谁?”圣刀门张凌云追问。
“呵呵,诸位不要急,这只是我岳某的推测而已。也许,还有其他可能呢?”岳向东笑道。
内奸这种东西,不说则已,一旦说开,人人心中就会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岂是岳向东区区一句“还有其他可能”就能打散的。众人见问不出什么,心中除了焦躁,便开始暗自审视同行的人来。
岳向东自然看出了众人的疑虑,却视而不见,转移话题道:“对了,昨夜我请乔长老去州府商议一件事,今日不妨跟大家一起说了。昨日我带苏公子等四人进了现场,苏公子的徒弟萧姑娘发现了一个极有趣的事。”
大家一听,都收了神,开始听岳向东说事。
“不知道大家听过驭兽之术没有?”岳向东问道。
“我们南疆有蛊术,不知道算不算?”浣纱宫的崔莲生说道,浣纱宫是南疆的一个小门派,以浣纱为武器,乃一名浣纱女在溪中经年累月的浣洗纱帐,偶尔悟得功法,最初宫里俱是女子,后来渐渐开始收男弟子,如今建宫有六十载。崔莲生不过二九年华,为人腼腆,极少说话,经常脸红,这一行人里就和同样少言的青山派弟子胡武斌交集多些。
“崔少侠稍等,且听我把话说完。”岳向东说道,那崔莲生听他如此说,立马闹了个大红脸,倒把岳向东怔了下,忙说道,“说不定就是蛊术,还要请诸位明辨一二。”岳向东把昨日与苏青峰等人的发现重复了一遍。
“我们丐帮的兄弟遍布天下,昨日岳捕头已向我询问此事。乔某才薄,竟不知道哪帮哪派有这等绝技,询问了本城的帮里兄弟,也无人知晓,便向其他分舵发了消息,只等音信。”乔不休第一个说道,算是解答了众人他昨日半夜方归的原因。
“这不像是蛊毒之术。”圣刀门张凌云道。
“天下迷药,或从口入,或从鼻入,或从血液经脉侵入,但从口入和血液经脉侵入的,尸体上会留下痕迹。若是通过呼吸至迷,确实有好几种迷药是无色无味的,但是会留有燃灰。”铁掌门的段晓志说道。
“案发现场一无燃灰,二无气味。”岳向东说道。
“鼠印虽然可疑,但迷药却有多种手法,比如通过特制的袖筒吹进屋子里。”千机门的柳飞羽说道。
“四起案件,并不都在室内发生,如果凶犯下迷药的过程进入案发现场的话,极容易被发现,毕竟被害人中不乏高手。且迷药不足的话,被害人会在剧痛中有片刻的清醒,或呼喊或挣扎,不会是如今的结果。”岳向东说道。
“也许他们造出了一种新的迷药。”萧绯云忍不住插嘴道。
众人难得都笑了起来,萧绯云不解的看着苏青峰。
苏青峰微微一笑,说道:“要造出一种好的迷药,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如今江湖中最富盛名的千炼堂,百年来也不过研究出两样顶级的迷药。且迷药是末等技法,名门正派都不屑于用的。”
“我也没听说有驭兽特技的门派,就从这迷药入手?”青山派胡武斌难得开了一次口。
“这得请千炼堂的人问问,只是就我所知,这类迷药有五六种之多,而且并不是多么难得的东西,不晓得倒了几次手,恐怕不好查。”铁掌门段晓志说道。
“我推测有可能是蛊术,将蛊虫放进老鼠的身体里面,控制老鼠行动便可。”浣纱宫的崔莲生坚持自己的看法。
“要不也请蛊王来掌个眼?”丐帮乔不休说道。
“南疆僻远,蛊王孤傲,千炼堂也是不好招惹的,若请得到倒好,只是第五起凶案怕不知已在何处发生了。”岳向东说道。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
“今日就先这样,诸位辛苦了,我已吩咐人在为食馆准备了饭菜。”案件似乎又进入了死胡同,但岳向东不仅不见沮丧之色,反而精神十足。
已过午时,刚才还在热烈讨论案情的人,经岳向东提醒,不免都觉得饿了。
饭毕,岳向东留了苏青峰说话,其他人都回了客栈。
“苏公子。今日看来,你觉得谁是凶犯的眼线?”岳向东继续给苏青峰下套子。
“都不像,又都像。我也看糊涂了。”苏青峰给他模凌两可的回答。
“呵呵,苏公子是谨慎的人。”
“只是一个推测而已。”
“嗯,所谓兵不厌诈,若内心坦荡的,自然不怕被人嫌疑。这个推测只是一个伏笔,今晚说不定能引出点什么来。我也希望大家都是清白的,只是凶犯已把毒手伸到了州府,实在胆大包天。我猜,凶犯里面必定有本地人,才能如此自如的渗入,让人毫无察觉。这四周的住户我们都打听过了,没有一个人见到生面孔来往,凶犯定必做了乔装,以本地人的模样出现,这才能隐去行踪。又或住在偏远贫困之地,那里鱼龙混杂,极易藏身。唉。”岳向东突然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此案如此扑朔迷离,倒是岳某孤陋寡闻了。”
“岳捕头不必如此,凶犯行踪不定,本就难寻。假以时日,必有转机出现。”
“希望如此。最难办还是这些江湖门派,如果他们肯拉下面子,将门派里的逆徒逆孙报上名来,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寸步难行,非要闹到不可收拾么。”岳向东说道。
“这……”各门各派都有难言之隐,苏青峰不好置啄,“也许是偷学的也未可知。”
“呵呵,玄冥剑法号称五十年来最厉害的剑法,若无师父悉心教导,苏公子的造诣能达到今日的境界吗?我今日让他们在生猪上留下伤痕,可不只为了推断凶犯意图。”岳向东冷笑。
苏青峰闻言,心下暗道:这岳向东果然不愧是第一名捕,心思之巧,令人惕然,但愿今生不要与他为敌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