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在前往张家别墅的专车上,邓澄文还是无法接受之前发生的事。
站在室外的人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的留下来的老员工,技术一流,几天之内就深得爸爸器重,而站在他身后的却是今早毒舌的曾谦求口中的大哥。
“张语天这老家伙不想干下去就赶早说,反正也不是没人想要他的位置。要不是看在张家的份上,他也别想这么轻松就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话从少年口中吐出,一字一句地砸在老员工耳中,被砸到地板上却完好无损的手机也静默了,好一会才传来嘟嘟声。
“是,是……我知道顾董器重邓总,哦不是,看好邓总……”老员工吓得胆都快碎了,就怕没送去医院就成胆汁混合液了,“待会我跟张董说说,想来张董会理解的。”
“现在立刻马上。”不容反驳的语气又散发出无尽的寒意,老员工立即跑去捡自己的手机,迅速拨通了张语天的私人电话。
“你去干你的,我自己来说,待会下班时间到了就自己拍屁股走人,别来烦我。”
“是。”老员工依依不舍地看着自己才买两个月的手机,视线不小心触及了少年冰冻视野,立即收回目光嗖的一下跑去工作了。
“喂,张语天,是我。”少年的身影掠过洞口,声音渐渐小了起来,看来是走远了。
邓澄文不死心地把耳朵贴在墙上,想再听到些蛛丝马迹。无奈这堵墙的隔音效果出奇的好,夕阳拉长了少年的身影,自己仍然能看见一个微微晃动的头,而自己的耳膜除了心跳和呼吸,其它一切声音都没能撼动它。
邓城民就坐在自己身旁,她还在犹豫告不告诉他。如果说了就不能担保邓张两家的合作,那样张家倒没什么,只是自己家很快就会搬回去和桃桃筱筱玩吧。
万一不说出事了怎么办?可看顾泽生那一通电话还蛮奏效,张语天那边没任何动静,专车也派来接他们,车上有几份公司合作合同,上面条条都是利己利友,损失看样子也是张家承担的多。
副驾驶坐了一个西装男,他面无表情地跟他们解释着合同的每一项合理处,又举了几个实例,差不多就把邓城民说服了。
最后他见对面的人还是在犹豫在思考,那张脸还是面无表情,但抛出了最后附加“礼物”——
“我们可以让您的老乡免了实习期直接到本公司上班,免费提供住房一套,设施齐全,离公司较近,星月别苑也在那附近,而且,张董可以请国内最好的私人医生来为您老乡的妻子治病,不是治好,是彻底根治。”
如果说合同上的益处已经够诱人了,还差一点就让他松了心弦,那么这最后的“附加”礼物简直拨动了整颗心。
程世俊虽然度过了困难期,但那毕竟只是暂时的,该花的钱会花的,时间一久又会欠下不菲的医药费,而张家提供的恰好能让他们夫妻二人在城里安家,不习惯还能来星月别苑和他叙叙旧聊聊天,林凤和洪莉也是聊得不错的。
于是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西装男检验了一遍后,无视了自己西装口袋里一直振动的手机,仔仔细细地收好合同后,张家已经近在咫尺了。
还是傍晚六点起头,张家门外已经停了不少车,辆辆都是名牌,只是一辆比一辆高档。
西装男先下车,又帮邓家父女打开车门后,领着他们走向偏门:“林女士已经在那边等您们了。”
离偏门还有些距离,邓澄文就听到自家母亲独特的声音:“诶,这两个磨蹭鬼怎么还没到,再等一会就要忙死老娘了!”
身旁的邓城民听见了,赶紧跑向偏门:“小凤别着急!我们来了,我们来了!”
西装男带领他们全进入偏门后,默默退出去关上了门,拿出口袋里才停止振动的手机,发现自己竟出了冷汗。
他静默了一会,还是把电话拨了回去。
相比之下,林凤是忙得满头大汗。
她去逛了大半天的商场,才挑中几款比较适合一家三口每个人的宴服。因为怕自己先穿把宴服弄脏,她干脆就等到剩下两个人来齐时再穿。
“快,澄文去这边,你去那边,记住动作要快,出汗的话就等一下,不要一身汗味就穿上了衣服,省得别人说你‘表里不一’。”
父女俩不敢有丝毫怠慢,二话不说抱着宴服就去隔间了。林凤喝了一口水,又跑到门让化妆师进来,她刚刚听到了西装男开门的声音。
“这位女士,您是要画些什么妆?”化妆师看着眼前额前全是汗的林凤,心里已经选好几种出了汗也没什么的比较适合她的妆。
“我不要紧,倒是另外两个,等会他们出来你就帮他们先吧,我去整理一下。”
林凤看了看钟,已经六点十多分了,得快点。她拿起剩下那件宴服,走进了另外一个隔间。
化妆师在一旁眯了眯眼。
五分钟后,邓澄文从隔间出来了。她身着一件浅蓝色及膝裙,腰间的皮质细腰带勾勒出她完美的腰线,其间零零碎碎的小碎钻为总体加上一分,脚上是有些后跟的牛皮小鞋,外面一些镂空的花纹也是为细节加分。
化妆师扫了她一眼,将梳妆台上一件纯白的短衫递了过去:“邓小姐,外面温度并不高,还是保暖一些比较好。”
邓澄文应了一声,接过短衫就披了上去,那材质感觉很好,是半透明的薄纱,衣袖后部是比较长的,但因为是短袖,所以也只长到了手臂中间那里。
“邓小姐,请到这边坐下,我来给您化妆。”
梳妆台是用一种木头打造的,具体是什么她也看不出来,但上面的框架还是非常美观的。化妆师把化妆品一一摆出,挑出几种比较素雅的颜色。对于一个初三的学生来说,化浓妆和过多过度使用化妆品对皮肤不好。
她让邓澄文把眼睛闭上,自己先扑些粉底上去。邓澄文感觉有些痒,但她还是忍住了。
或许邓城民是听了林凤的话,在隔间里洗了个澡才出来,总之他比林凤还慢,出来时化妆师正在帮林凤化妆,他看向一旁呆坐的邓澄文,眼角有些细小的皱纹爬了上来。
“不错不错,澄文就像换了一个人,更加漂亮了。”
邓澄文本想笑笑,但又怕笑的幅度太大把妆弄毁了。这是她第一次化妆,心底既有些担忧,又有些惊喜。
她用手轻轻动了一下头上的发圈,化妆师帮她盘起了头发,她感觉头上重了许多,而重量都集中在后脑勺。
化妆师还给她带上了一条小手链,是楠木做的,整条手链有两颗楠木珠,同样大小,中间有一只用亮晶晶的莹白色石头雕成的小猫。
这都没什么,反正就只有今晚而已。但让她纳闷的是,化妆师帮林凤化妆之前特意叮嘱她,在宴会结束之前,都不要把手链摘下。
其实她打心底喜欢这条手链,不叮嘱她她也不会摘下来,这么一说倒使她感觉自己背负了一座山,手腕上小巧的饰品却有千斤重。
这么想着,林凤就已经画好了妆。她那颇有领导气势的眉眼却被化妆师硬生生画成了温柔派,俨然一个温柔大方的妻子,穿着的宴服也彻底遮盖了那股气势,不由得让邓澄文瞪大了眼。
这……这化妆师是怎么想的?莫非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或者是磕到了车顶,脑子有些磕坏了?
此时的邓澄文完全忘记了语文书上的“焦点”一词。
邓城民并不需要化妆,只是抹点发胶就好。化妆师熟练地帮他抹上发胶,用梳子梳匀去。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响着,距离宴会开始只有最后十几分钟了。林凤拉着另外两人风风火火地走向张家大门,走进大厅后挽着邓城民的手臂,立马就变成了“温柔大方”的妻子
虽然请柬上写着宴会开始的时间是晚上七点,但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商业界的大佬们,他们谈着自己后半生的理想,又话里有话地说着自己公司的盈亏状况,带着些要拉帮结派的感觉。
一个面容俊朗的中年男人带着手下走了过来,向邓城民打了个招呼。周围的大佬们个个都有千里耳的功能,眼里带着捉摸不透的光,不时瞥向这边。
林凤识趣地松开手,向中年男人打了个招呼,便拉着邓澄文退到一旁。
中年男人从旁边的餐桌上拿了两杯葡萄酒,递了一杯给邓城民,做出个请的手势,他们一群人就带着大佬们的目光上了旋转楼梯,进入了一个豪华的房间。
大厅里的大佬们不免私语。
大厅中央的顶端,是一个巨大的水晶灯,像很多富贵家庭一样,散发着璀璨而耀眼的淡金色光芒,就像今天晚宴的暗含主题。
企业家与企业家的合作,商业界的勾心斗角,能有多少个人,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