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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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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的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溜了进来,她微睁开眼睛,只觉得身体倦怠,头疼欲裂,停顿了片刻,意识渐渐地清醒了,突然发现身边还有人,她竟然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吓地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快速地睁开眼睛,一张英俊的脸近在咫尺,目光之中竟是饶有兴趣地玩味之意。

好一会儿,她才战战兢兢地道:"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男一女在床上,你说是为什么?"说着,项振灏竟然用手来轻轻抿去她额前的一缕乱发。她有些嫌恶地裹着被子往一边闪去,陡然看见他裸露在外的坚实宽厚的身体,禁不住脸红了起来。他复又将她揽在怀里,笑道:"想不到你这样害羞。若不是…我定会以为你是在引诱我。"她大怒,伸手想给他一个耳光,他却迅速地起身,她不敢再看,只得将头慢慢地埋在被子里,手紧紧地攥着被角,轻轻咬着嘴唇,直到唇上慢慢地渗出血丝,然而,大错已然铸成,悔之晚矣。

他微笑着穿着整齐,突然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禁不住哆唆了一下,竟然一字不差,仿佛有种见鬼的感觉。

他却没有理会,继续道:"你还不起床?不想吃早饭了?"

可她还是纹丝不动,只听地他的脚步近前,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而他却只是来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她忍不住伸出头,他却在凝神望着她,她的脸不禁又慢慢地红起来,他伸手轻轻抚着她唇上的红印,突然道:"那个…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想不到你是…第一次。"他想不出自己为何语音变地艰涩起来。

第一次,又是第一次,她的心不由得刺痛起来,多年以前也有一个人带着这种戏谑的口吻跟她说过同样的话,致使她无法判断那人感情的确切程度,宁可推开了他,可现在这个坏蛋又…禁不住本能地反抗,冷冷地道:"那你想怎么样弥补?房子、汽车、银行存款?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突然道:"要不,我们结婚怎么样?"

这样的话说出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她想不到平生第一个人跟自己提起结婚的事,却是在清晨这样尴尬,不,是剑拔弩张的时刻,她还恨不得剥了那个人的皮,不由得惊道:"你不是疯了吧?说出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他的脸色一沉,半晌,才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她冷冷地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追究这件事,就当它没有发生过,而我以后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瓜葛。"

他想了想,淡淡地道:"想不到你这样洒脱,我还真怕你对我纠缠不清呢。"

这个坏蛋,怕她赖上他,所以才想到以退为进的法子,不禁心寒齿冷,半晌,便道:"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快走吧,不然我就…我就报警了。"

他哈哈一笑,果然走了出去。

她在滚热的水里拼命地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花洒的水流已经开到最大,皮肤上渐渐地泛出一片又一片殷红,也不觉地水有多么热,只是神经质地胡乱擦洗着。然而,不管她用多大的力气,都已经无法回到昨天晚上之前。

她仿佛听见他说:"黎涵予,你以后千万别再喝酒,尤其是单独和男生一起喝酒,当然,除了我之外。"熟悉的声音,温暖的笑容,谆谆告诫,言犹在耳。

她一向都是清醒自治的人,偏偏却也犯了这低级错误,而那个人还是一个情场中的老手,她白白地牺牲了自己,也不过是成为那个人茶余饭后的调剂而已。她越想,越觉得是无法忍受的羞辱与愤怒。原本不该来的上海之行,竟然彻底地毁了她的生活。

她病了,浑身疼地起不了身,飞机是赶不上了,只得给酒店的前台打电话要感冒药吃,一会儿的功夫,门铃响了起来,她挣扎着起来开了门,却不想是项振灏站在门外,心里一股恶火直蹿上来,嗓子眼儿里咸咸的味道,不由得一阵恶心,头晕目旋,天旋地转,人竟然向他的怀里扑了过去,她心里真是心不甘情不愿,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就那么在他伸出的双臂间昏了过去。

"黎涵予,你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过的事吗?你真的不记得了?"

"黎涵予,我可真拿你没辙,不过你以后千万记得不能和别的男人一块喝酒,除了我以外。"

她当然已经记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他在万般无奈之下对她的暗示,或者说是警告。她到现在亦只记得在川流的公车上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听他低语:"黎涵予,你的头发好香。"在熙攘的马路边,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问她:"我们一起去美国好不好?"。她怎么那么不中用,用尽了全身力气,也只记得他对她的款款深情和甜言蜜语。

可如今,单纯的梦想和爱情,在他的决绝里,她的沉伦中,粉碎殆尽,淹没在无边的黑暗里,隐隐有一种潜在的力量在慢慢地扼住她的咽喉,"郑子谦…"她却喊不出声来,出于对幸福无望的不甘心,只有本能地挣扎,慌乱中抓住一个人的手,温暖宽大,仿佛他的,便再握紧一些,努力睁开眼睛,迷茫茫的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模糊了她的视线,恍惚间只有一个男人的身影在不停地晃动着,这是真的吗?他就在她的身边?

终于看清楚了,眉蹙目深的英俊男人,挺脱的灰色西装,雪白的衬衫,倜傥风流的翩翩绅士,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原来是项振灏。

"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不由得一阵失望,可身体的疲倦与痛楚逼迫着她慢慢地回忆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还是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愤怒与绝望。

"是你在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放,我能怎么办?噢,这是在医院里,你昏倒了,我便把你送来了。"完全是戏谑的口气。

她的意识渐渐地苏醒了,方才发觉自己拉着的的确是他的手,连忙松开了,将脸转到一边去,明净的玻璃窗外是蔚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几只鸽子呼哨着飞过,也不过须臾间的事情,一会儿便又归于了压抑的平静之中。

他的电话响了,铃声竟然换成了《两只小蜜蜂》,时下挺流行的口水歌曲,街知巷闻的,他的品位也不过如此,好象达官名仕的彬彬做派,却原来也是附庸风雅的普通人,倒有一点常人的气息了。

只见他似乎有些发窘,却是难得一见的,道:"都是我弟弟,几年不见了,还是这么顽皮。"倒好象是跟她解释的意思。

他到一边去讲着电话了,她在发着愣,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你醒了,要打退烧针了,来,把裤子解开。"她转过头来,白色的墙壁里一个身穿白衣白帽的四十几岁的护士,手里拿着阵筒站在床前朝她比划着:"快点,打完了退烧针,还要继续输液呢。"

可是她怎么好意思呢?

他大概正在苦口婆心地跟某个女朋友解释着为什么迟迟不接电话的原因,眼睛却没有放过屋里发生的一切,看见她有些扭捏,微微一笑,扣上了电话,道:"我在这里,你觉得不方便吗?"

她不禁有些恼怒,她和他什么时候到了开这种玩笑的地步,况且又有旁人在场。

那护士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别磨即了,自己的老公还害羞什么?你没见他背着你楼上楼下地检查,急地什么似的,你还有心情跟他开这种玩笑。"

她的脸"通"地一下涨地通红,陷在白色的枕褥,仿佛昨晚两情缱绻那一刻的娇媚动人,他见着了,不由得有些出神,便不再为难她,推门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时,已经是人去房空了,刚刚她还在迁怒嗔怪于他,如今却逃跑了,逃地远远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拎着热气腾腾的粥,恍然若失。

她将身上的毯子又往上拉了拉,额上的汗珠一层层地渗下,好心的空姐端来一杯热水,递给她,又替她小心地拭去脸上汗水。她感激地只有勉强地笑一笑,已经打过退烧针了,身体上的痛苦想不到一点都没有减轻,早知道这样,真不应该因为那奇异的自尊心的驱使而从医院逃跑。

这些年里,她一向都是独立自主惯了,也病过,却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软弱,这样孤独无靠。她的倔强固执只换来了自己的受苦遭罪,在这万里云层上,心也是悬而难落的。

快到到家了吧?然而来时归时,已经是两重天地了。尽管她想撇清忘却,可是已经烙上的印迹,深深地嵌在骨髓里,融化在血液里了。

她突然想起那护士说过的话,心里一动,他竟然背着她楼上楼下地跑,在外人眼里也是一种急迫的表情,他究竟为什么呢?她摇摇头,自己简直疯了,怎么会想起那个人的好来,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女人是跟着自己的身体走的吗?

回到公司里,她找了一个理由,要求姚琳重新调派人手担任海飞房地产和嘉远投资公司会计咨询师的工作,正巧事务所又接到一项工程审计的案子,需要有人靠上去,姚琳考虑到她一直都在出差,辛苦地都"累"出病来,没有多心,慰问了一番后,也就同意了。

她埋首于工作中,试图借助繁忙的工作来麻醉自己的神经,逃避感情上的煎熬。也许她本来曾经想过,打算用毁掉清白自暴自弃的方法,来向背叛自己的男人耀武扬威,如今却因为一次不应当有的失误,而成了可笑的讽刺。

偏偏,她竟然象昏了头似的,时常会想起那个男人的样子,似笑非笑的表情,盘旋在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时,她负责的工程项目审计也告一段落,客户很满意她的工作能力,非常痛快地支付了剩余的审计费用,数额不小,同事们都央求着姚琳看在钱的份上,是不是可以让大家轻松轻松,出去逛逛名山大川。其实过年的时候,事务所已经组织去香港旅游了,当时是说好的,因为占用了不少经费,今年的春游便不再搞了,同事们答应地也很痛快,现在却都忘地一干二净了。

她的心情本来就有些郁闷,也打算借这个机会出去放松一下,便也加入了游说的队伍,姚琳奈不住每天有人成群结队地轮番进行精神轰炸,便答应下来,但提出只能游短途的近郊活动。有的玩总比没有强,既然领导都妥协了,同事们也就不再争执了。

她想不到姚琳安排的旅游地点竟然和几年前的一样,桃谷山两天一夜游,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微微使她有些不安。

姚琳看着她发呆的样子,笑道:"你怎么了?"她懒洋洋地道:"你也太抠门了,也不找个好地方。桃谷山那里有什么意思,谁还没去过吗?"姚琳道:"你别没数了,如今旅游经济突飞猛进,桃谷山早已经不是几年前我们去时的样子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当然不一样了,等她们到达入住的度假村时,她便立刻感觉到了,或是新盖的,或是整修过的,楼堂馆所错落有致,比城里的星级宾馆有过之而无不及,至少城里的宾馆是不会盖在公园里的,院内假山石阁,小桥流水,翠柳成荫,红花绿地,相映成趣。

同事们在一旁"啧啧"感叹着,姚琳笑道:"怎么样,不错吧。小黎,没有一定的关系,在这个时节,预订房间都是很困难的。"她笑了笑,却不置可否,总有一种不快不安的情绪围绕着,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竟然有一位领班模样的女服务员亲自为她们办理入住手续,而且是一路绿灯,因为在大堂里等待办手续的人太多了,看来这度假村的生意真是火爆。

她和事物所档案室的内勤万恬分在一个房间,万恬刚刚大专毕业不久,还是第一次参加单位的集体活动,一进房间就哇哇大叫起来,朝着雪白的床上扑了上去,笑道:"黎姐,这被子怎么会这么白呀?"

她摇摇头,放下背包到卫生间去扭开水笼头,湍急的水流飞泻而下,捧了一把在手里,白花花的一团泡沫,轻轻地颤动着,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心悸。到底还是年轻好呀,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新奇的想象与兴趣,不象她,来到了装潢高档的酒店里,只有一种条件反射似的慌乱,不,这种慌乱其实是对于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的羞耻与懊悔。

突然,万恬从外面探进头来,问道:"姐,你要洗澡吗?"她连忙将水往脸上扑了扑,笑道:"我只是洗洗脸,一路颠簸过来,太脏了。"说着便走了出来,从背包里找出毛巾把脸擦干净。万恬有点感叹道:"姐,你的皮肤可真好,平常都在哪儿做美容?"她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我是穷人,哪儿有闲钱花在那么奢侈的地方?"

万恬坐起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姐…你可别怪我说话太直。我刚来事务所不久的时候,听她们说起你,真的不敢相信,你已经快三十岁了。我还在大学的时候,曾经和几个要好的女同学讨论起三十岁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想都不敢想,估计得是非常的…黄脸婆了,哎呀,女人真是不幸,只有短短的的十年青春。不过,现在看着你,我也算对自己有了点信心。那个,姐…你为什么还不结婚?"

果真是够直率。她没法跟自己交代,也没法给社会大众中好奇此事的人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女人,为什么蹉跎到三十岁了,还未结婚,甚至连个要好的男朋友也没有。她尴尬地笑了笑,道:"因为,没有人愿意娶呀。"说出这样的话来,几多委屈,几多凄凉。

万恬一下子从床上跃起来,伸了伸懒腰,笑道:"我才不信呢。"她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便笑道:"你肚子不饿吗?快去洗洗脸,我们好下楼去吃饭了。"

卫生间的水又哗哗地响了起来,她只得打开了电视机,傍晚的时候,一般没有什么好节目,遥控器来回拨弄着,一直找不到自己合适的位置。

万恬顶着沾满洗面奶的脸从卫生间出来,一边揉搓着,一边道:"姐,晚上一块去蹦迪吧。"她不假思索道:"我都多大年纪了,哪儿还蹦地动?况且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活动,我玩不来的。"万恬笑道:"看看你的皮肤,谁敢说你老?你要是不愿意跳舞,就唱歌嘛。听姚主任说,这里的娱乐设施很齐全,不光有舞厅夜总会KTV,还有保龄球馆呢,而且对我们都是免费的。要不,我们吃完饭一起打球去?"

她有些纳闷,道:"一般酒店象你说的这些地方都是另外收费的。"万恬已经走进卫生间里去把脸上泡沫洗净,一会儿又出来道:"我听袁晶说,这度假村的老板和我们事务所有业务关系,已经特别关照过了,其他项目都不收费,就是房费也按照最低标准收的。你没看刚刚那么多的人,就属我们单位办手续办地最快。"

晚饭也非常丰富,生猛海鲜,真才实料,厨师的手艺相当不错,所以大家都吃地很尽兴。万恬坐在她身边,低声道:"姐,他们男的要去打牌,我们女生要去跳舞,你跟我们一起去嘛,就是坐在一边也好过你一个人回房间去看电视。"

她现在的胃口很浅,本来是吃不了多少东西的,晚上更不敢多吃,可因为食物新鲜又好吃,还是有些超标了,肚子涨涨的,想了想,回去躺着也是长肉,索性就和她们去疯一次吧。

一进得舞厅的门,她便暗叫后悔,昏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的人影,仿佛在那一瞬间,前尘往事轰然而至,她曾经在这灯红酒绿的逍遥之所推开了心爱的人,也是在这地方陷入了万劫难复的尴尬境地。还是一样的嘈杂,嘈杂的声浪排山倒海地将她的耐心席卷一空,她再也无法呆下去,跟万恬打了一个招呼,便匆匆地退了出来。

可是,仔细想想,倒底还是不愿意一个人回到房间里胡思乱想,放眼望去,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酒店大堂,如今却静悄悄的,连吧台里的服务员也是正襟站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信步向大门的方向走去,在离门边不远的休息处伫立着一棵巨大的热带植物,大概是很名贵的品种,她却叫不上名字来,只在项振灏的办公室里见过一次。翠绿的叶子在空中潇洒地伸展着,仿佛夏威夷海滩上骄傲的公主,如今飘洋过海地来到了异域偏乡,难免有一种藐视众生的狂妄姿态,倒是和那个人有几分相似的。

这样想着,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紫色的丝绒沙发,黄色的富贵牡丹图案格外醒目,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正在讲着电话,隐隐可以听到他有些愤怒的声音:"怎么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就什么也不用干了。"说完,很生硬地扣上了电话,站起身回过头来,她突然有些窒息的感觉,竟然会是他,这世界可真是小,走到这荒山**来了,还是避不开他的影子。

他也是一愣的样子,似乎正在踌躇着是不是过来打招呼,时光轻缓而过,才两个多月的光景,她竟然消瘦了好多。

幸而,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人,走了上来,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的脸渐渐地有些沉了下来。那黑衣男人说完后,突然很注意地看了看在不远处的她,而他向那黑衣男人道:"阿虎,我看这样子好了…"她不便再继续停留下去,只得按照预订的路线向门外走去,一颗心却慌乱地犹在起伏不定。

山间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的,好在院子里的灯都齐唰唰地亮着,富贵锦绣里的光华灿烂,只叫人心里生出无限的向往。她仿佛还记得旧时的路,便沿着旧时的记忆一路找寻了下去。来到这里,就是为了与从前的那段记忆碰面,冥冥中似有天定,也许她已经无法抗拒。

月亮很圆很大,这会儿离开了华灯璀灿下人工雕琢的天与地,便显露出本来的面目,寂寂的清辉,孤独地立在中空。她遥遥地望向碧水寒潭上凌驾的石桥,仿佛通往神仙府地的唯一路途,恍惚之中带有一点神秘的色彩。

月光之下,曾经发生的一切又悄然而至,年轻的心灵,因为相互吸引而撞击出的绚丽火花,让她心碎,让她自残形秽。惨淡的过往,留在心里的,只有不堪忍受的孤单,如今一切侥幸的奢望都化为了泡影。

其实,她自己是不是应当负上最主要的责任?如果当时不是她坚持着可笑的固执,也不至于把他推向了别人,她是个胆小鬼,没有那个女孩子的勇敢,勇敢地可以冲破世俗的禁锢,追寻自己的幸福,事到如今,她真的是悔不当初,不禁泪流满面,却已经于事无补。

对面山崖上的清泉顺着崖壁淙淙而下,力量虽小,却经不住常年的冲涮,岩石光滑如镜,镜面粼粼生光,仿佛可以照见人的身影。模糊的轮廓,却不是形单影支的,越来越臃肿,她禁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楚一些,大概是脚下一粒碎石子,踢进了水里,一个旋涡,又一个,再一个,犹如**跳远前的弹跳动作,均匀而又富有韵律感,偶然的坠落决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在寂静的空气中,她似乎感觉到另有一个人的叹息声,伴随着石子的拍打声,不禁毛骨耸然,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皎洁的月光下,只见项振灏倾斜着身子,手里拿着石子瞄准着,果断地掷出,石子在水面弹跳雀跃,如同刚才一般,姿态翩然。

他扔掉了手里剩余的石子,拍了拍手,方才将目光移向她,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眉峰向上一挑,呆住了。她轻柔娇怯的身影背转过来,尽管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呈现在眼前的只有遮挡不住的满脸泪痕,原来她一直都在哭泣。

他一向是很有把握的,此刻却有些不知所措,沉吟了片刻,方才慢慢地踱了过来,伸出手,试探着抚上她的肩,她的身体犹在瑟瑟发抖,却没有抗拒的意思,他便将身体轻轻地靠了上去,拍打着她的背心,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但是,是什么事没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真能当作没发生过吗?没了又怎么样呢?

她缓缓地离开他的身体,有些羞赧地侧过脸去,慌乱地拭去脸的上的泪痕。他将一方咖啡色格子手帕递到她面前,她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只是放在手里,很柔软,柔软地仿佛他此刻立在她身边,隐隐传来的感觉。

他有些踌躇似的,半晌才道:"那个…你那天突然不见了…是不是我带给你很大的困扰,如果是那样,我道歉…"她却不容他继续说下去,将脸转了过来,看了他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也会来这里?度假?这种小地方显然不适合你。谈生意?正值旅游旺季,招待客户也难免显得有些乱哄哄地不够诚意。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突然笑了起来,道:"怎么你害怕见到我吗?我还以为都已经说清楚了,你不是说想要当那件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吗?你这样躲躲闪闪,倒让我有些疑心了。"灼灼的目光里隐藏着让她不敢正视的光辉,她只得低下了头,轻轻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半晌才道:"没有这回事。"

他看着她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反问道:"那为什么我的公司还有海飞公司的工作都换了别人,甚至老李请了几次客,也不见你来?"

她低声道:"我不习惯那种场合,并非是针对你。"

停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得到回音,她终于抬起头来,轻柔的月辉如同丝纱一般罩在她的脸上,只映地白玉般的肌肤更胜从前,也许本不该说的,但是此情此情终于诱惑着他说了出来:"我来到这里,只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再见你一面。"

她似乎听见心里建筑牢固的堤坝在一瞬间分崩离析地声音,真是可笑,竟是如此不堪一击,是不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正潜移默化地一点点地吞噬着她的固执。

有一点起雾了,虚无缥缈的烟尘轻扬飞舞,却挡不住她的一双眼眸如星光一样晶莹灿烂,他轻叹了一声,终于缓缓地向她的唇上吻去。

然而,她竟然在那强大的温柔攻势下,避了开去。他一怔,在她耳边柔声道:"你就那么怕我吗?"他的气息,他的声音,在她的皮肤上流连,只让她的一颗心难以控制地剧烈跳动,窘迫地想要脱离开他的怀抱,可是却动也动不了。

他终于不再折磨她了,只在她的唇角上轻轻吻了一下,当作补偿。

晚风吹拂过她的脸,却是滚烫的,人微微地有些眩晕。他用手撑住她的身体,树影斑斓之中,微微可以看见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喜不自禁的样子,不由得她倒怔住了,半晌,才道:"真的可以吗?"他托起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道:"不知道。"她不禁变了颜色,他却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会尽我的全力。"

狭长的山道上,拥挤着许多人,她和他落在了队伍的后面,却是一种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想不到他会早早地等在酒店的外面,而姚琳见到他也完全没有惊讶,很自然地跟同事们介绍:"小黎的朋友,这次多亏了项先生,我们才能拿到这么低的酒店折扣。"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他很得体地向每个人打着招呼,从来不见他肯这么敷衍人的。

万恬正巧站在她的身边,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姐,你可是真够深藏不露,好羡慕哟,他长地好有型呀。"

她的脸通地一下涨红了,偏偏给他瞧见了,眉眼之间净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她的脸色更红了,恨不得有地缝可以钻进去。他何苦用上这一招,广而告之以后,难保她不会缠着他不放吗?

当她把这个疑问向他提出来的时候,他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在她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个爆栗,道:"亏你想地这么多。嗯…我倒不怕给你缠上,我是多么有经验的人,还怕应付不了你?我只是…黎涵予,象你这么一本正经又好面子的人,一旦给人知道了,就算是为了良好的社会形象,你也是断断不会先跑路的。所以,我其实是先给自己上了一个保险。"他果然计算地精细。

温暖的阳光里,他却穿着一套黑色配黄色装饰边的运动服,短短的头发,明亮的眼睛,帅气地好象电影明星,一点不象在社会上历经了尔虞我诈的生意人,如今不过是一副玩笑的样子,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白了他一眼,便不再作声了。

她眯起眼,向山上望去,几乎都是戴着红色太阳帽的人,缓缓移动的背影,也分不清谁是谁,不由得有些着急,道:"我们和大家越来越远了,多不好意思呀。"他笑道:"谁也不会笑你的。况且,就你这体格,还想爬地有多快吗?"她本不好运动,爬山绝对是个体力活,如今也不过是在半山腰的光景,就已经累地气喘吁吁的了,可前面永远都挡着人,上升的速度愈慢愈觉得离山顶遥遥无期,难免有些气馁。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吓了她一跳,叫道:"你干什么?"他一本正经地道:"我背你呀。就你这速度,我们要赶不上观音庙前的喷泉表演了。"她甩开了手,道:"不要,你不要开玩笑了,象什么样子。"

只见她雪白的脸上蒙着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副浅怒薄嗔的样子,倒是认上了真,不由得他伸手上去在她的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黎涵予,想不到你是这么可爱。"说完拉住了她的手,又道:"那么,拉着我吧,这样你的负担还能减轻一些。"她权衡了一下,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只得任由他握住了手。

两个人的力量的确有些效果,他们还是在表演开始的时候,到达了山顶。一尊高达几十米的观音铜像单手向上静静地端坐在莲花台上,身后的庙宇之中传来一个震聋发馈的男高音,正在徐徐地朗诵着奥妙精深的佛教圣理,伴随着气势恢弘的音乐,莲花座的金童玉女手托金盘从慢慢地开启的门中走出,周围**的四大金刚口中喷出灼人的焰火,池边的九条金龙紧跟着行云布雨,观音菩萨翻转手里的净瓶,瓶中甘露泼洒人间,惠及众生。

音乐渐渐地舒缓下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声音细不可闻,突然一声巨响,鼓声轰鸣,万水奔腾,飞花四射,直冲天际,在阳光下反射出七彩霓虹,在烟雾弥漫间恍惚可以看到观音露出慈祥宁静的微笑,仿佛真的降临人间。

人们似乎被震住了,没有一个上去拍照,大概觉得是对神灵的亵渎,她是凡事也撼动不了三岔神经的人,早就失去了对一切事物的好奇心,不禁也被这壮观的景象所震撼。直到项振灏在他耳边低语道:"结束了,你可以把嘴阖上了。"她才察觉自己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连忙松开了,道:"项振灏,你有信仰吗?我看好多做生意的人都喜欢烧香拜佛,所以现在寺庙的香火特别旺盛。"

观音像前设置了一尊青铜大鼎,里面插着的青烟缭绕的香柱足足有一根棍子那么粗,鼎前摆放着三个紫色的布垫子,供人顶礼膜拜,虽然人很多,却都很有秩序地排队等候。他摇了摇头,道:"不,我只信我自己。"她想想也是,他是那么坚强笃定的人,怎么会将一切寄托在控制不了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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