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强烈的光晕漫漫散开,浮动的纱帘柔软地过滤了这令视觉张惶的亮意,光线在室内舒缓地蔓延。被火盆烘烤的燥热空气和吸漏进来的冷风一拌合,有了蓬草逢花之际的绵柔春意。
两人互相凝视了一会儿,亮光为夏侯枫勾勒出一个静谧的金色轮廓。莫莫想到了碧莲,她那永远附带着伤意的美妙笑容,是否成了眼前人孤独表情的一个点缀?在他不愿被抹去的记忆里遥远而清晰地徘徊着……
夏侯枫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看得出来,他甚至在犹豫接下来是否要离开。彼此身份突兀的转变只不过是前人未尽机缘的尴尬延续,却满满地转载了往日的忧愁和误用伤。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莫莫首先打破了这片难言的静寂。
“你想他?”动听如往的声色。
莫莫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毫不迟疑地,她肯定地回答着:“我想他,很想。”连思念中渗透的爱意都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高贵的镇定。
“我救不了你。”温润如春露亲吻草叶的声音,更像是一声低语着地的叹息。这句有着优美音色的话语却承载了如此绝望的答案。她的心里突然生起一阵茫然,失落声势浩大地袭来,顽强地占据了她原先对他温意尚存的柔软印象。
“你除了害人,还会什么!”极度的失望迫使莫莫不加思索地朝他抛掷出这句强硬的话。愤怒和恐惧的情绪海潮般涌来,她的眼里又见了泪。
夏侯枫的脸上掠过一闪即逝的不忍神色,眼底蕴藏着一丝似曾相识的悲凉。他不擅言语,沉默着僵持在门口,无措地看着神情激动的莫莫。风过时声声曳动,滞涩地带走了他已到唇际的一截话语。
“我恨你!”莫莫紧攥着衣角,用尽力气地冲他嚷着。
夏侯枫退后一步,浮现出受伤的表情,他尽量平缓地说道:“我不能救你,不过,我可以带你去……”
怨恨直冲上脑门,莫莫打心底厌恶这里的人,她盯着那双深若幽潭的眸子,迷雾覆盖了她的眼眶,也蒙蔽了原本冷静的心智,说的话便有了恶意:“碧莲说的对,言语不多的人一旦爆发感情,不是热情似火就是阴冷邪恶,你是后者。她没看错人!”
夏侯枫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霎时起了一层阴寒的戾气,最后一丝柔秀的神采从他脸上褪去,只余侵肌入骨的冰冷痛苦。他求证似地低沉着声音问道:“她真的这么说过?”
“是的!”略带报复的快感的回答。
心伤仿佛梅枝上初融的雪水,悄然无声地滑落。存于他心底的铿锵爱意如旧时的一个美梦一样在迂回梦醒瞬间失去了它所有的意义,空留怀旧的伤感。夏侯枫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莫莫仍然不解恨,她追了出去。
外室清冽的雪气稍敛了她的怒气,在雪地里跑了几步,寒气包裹着她的脚踝,胸前背后一片冰冷,冻得她牙齿咯咯响。微带着后悔的情绪,莫莫拢了双手冲他喊着:“喂!”
夏侯枫滞了一下,并没有回头看她,飘忽的身影轻盈地跃过青石砖墙,惊起几只在雪地里觅食的寒鸦。
心火重又燃起,莫莫攥了几把雪花,压成球,使劲地往墙上扔过去。一声轻微的闷响,雪球扑碎在墙面。一只寒鸦“呱”地怪叫一声,扑楞楞地敛了翅膀,像是黑铁铸成似的,一动不动地立在墙上,骨碌着血红的小圆眼睛。
“我恨你!”她带了哭腔,冲着青石墙喊着。
四周安静极了。当沉重的心情转为寂寥的时候,景色便会变得尤为鲜活。遮天的白色,覆了天地。千丝万缕的冰凌雪条从屋檐上垂下,折射的迷光耀人眼。轻薄的阳光不敌厚重的冷感,寒冷无微不至地侵入她的肌肤,莫莫摩挲着双臂,吸了下冻得通红的鼻子,深浅不一地踏着雪往回走去。
房间内的盆火燃着,火影明明灭灭,用橙红细腻的笔触描画着一方被拘束的朦胧暖意。莫莫拂去沾在袖子上的雪花,褪了被雪水**的鞋子,坐在火盆前,隔着眼前雾气织就的如烟轻纱,微红了眼眶。
“哎,”夏侯兰又出现在门口,鹿皮靴子轻踢着门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别这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知道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父王不在,没人会拦着你。你毕竟不是在这里长大的,对我们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夏侯兰又抱了双手在胸前,半倚着门,傲然的模样,正了声说道:“不过,大雪封山,山外又有战事,乱得很。我劝你还是安安静静地住段日子再说。”
莫莫一动不动地望定她:“什么战事?”
“别说你还不知道。”夏侯兰轻轻一笑,笑意随即散于无痕,冷然地说着:“换句话说,就是你们和我们的战事。”
原先细柔流散的思念像一根中了魔法的藤条,急速催生了旺盛的枝条,紧紧地缠住这份囊括了蚀骨纠葛的甜蜜。莫莫的心反而平静下来,她低垂了眼睫,一道浅淡阴影:“迟早要打。”
“没错,迟早的事儿,谁叫你们断了我们的财路。”夏侯兰不依不饶地说着。她抬着下巴,高声问道:“你们到底说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夏侯兰噎了声,半天才支吾着说:“他没理我。”
“那我也请你现在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