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80年7月,江汉平原进入了一年中最繁忙的双枪时节---割早稻插晚稻的季节。
由于江汉平原土地肥沃,地少人多,所以旱田实行的是麦垄花或者油花花,水田实行的是早晚两季稻谷耕种制度。也就是旱地在麦地和油菜地里套种棉花,水田早稻收割后马上插晚稻。这样,就实现了农田最大化利用。
何家塘8组的早稻地里,何贤木正在带着大家割稻子。
一眼望不到头的稻子,在夏天烈日的照射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这是农民们最喜爱的颜色,它代表了他们之前付出的劳动终于有了收获。也代表从5月开始的口粮紧张要结束了。
天热的人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人们依然迫不及待要尽快把这些早稻收割回去。
何虾贵。何传贵被编在青年人一组。
今天,男青年被安排去棉花地里喷药,女青年就随队上大部分人收割。
跟何虾贵并排割稻子的是她的好朋友唐先琼和杨娟,她们两人同岁,都比何虾贵大两岁。杨娟是杨虎和杨武的姐姐。
唐先琼也是家里的长女,是一个就要出嫁的准新娘。--再过几个月,到冬天农闲的时候,她就要嫁到邻村去了。
现在,她工余就在抢做结婚时候的东西---俗称“赶嫁”,也就是赶制嫁妆。
这时的准新娘要做的手工活一般很多,有新房门口必须挂的门帘;新床帐上必须要挂的帐帘;还有婆家所有成员的新鞋子;自己家里所有人的新鞋子;还有新枕头套,新鞋垫等等。
每一个新嫁娘都有做不完的手工活。
嫁到新家,人们最先从新娘的手工活了解、评判新娘的人品和能力。
唐先琼正在绣门帘,下一步是绣帐帘。现在就要构思好帐帘的图案。
三个好伙伴一边顶着烈日割稻子,一边讨论着图案的事情。
“银海嫂子的床帘好看,要不然你就绣她那样的。”何虾贵说的是去年底8组新娶的银海老婆绣的喜鹊登梅图案。
“那花样是不是太一般了?得绣个新颖一点的。”杨娟发表自己的观点。
“绣新样的没有模子,不好绣的。”唐先琼到底是实践者,知道没有模子是难以绣成功的,而如果绣失败了,那块布就要浪费掉。这些布可是要钱和布票才能买到的。有女儿要出嫁的家里,都是要设法从亲戚朋友那里挪借布票才够用的。--当然不能冒这个险了。
三个人最后决定还是绣银海嫂子的喜鹊登梅图案做账帘。---到时候把她的借来照着绣就好了。
夏日的田间奥热难当,大家就借着比赛互相鼓劲。看谁割的又快又好。
何虾贵是三人中干活最慢的一个,但是,唐先琼,杨娟不会落下她,三个人协作齐头并进地割着稻子。
她们的身后,被割下的稻子一排排地躺在稻地上,只等着晒轻一点后收到禾场上去脱粒。
中午队上放工后,劳累的人们可以午休2、3个小时。
别人都休息,准新娘唐先琼可不能休息,她有太多的事要做,就算加紧做也不一定能如期做完。
所以,何虾贵和杨娟就要常常帮她来做
吃完午饭何虾贵就到了唐先琼家,杨娟已经在帮着绣枕头了。
见何虾贵来了,唐先琼就翻出一个已经上好绣绷子的枕头布递给她,---她俩绣的是一对枕头,上面的花是一样的。
唐先琼自己绣着门帘,这可是最显眼的东西,一点马虎不得。
五颜六色的花线和借来的样板,在她们面前摆了好大的一片
她们飞针走线,在绣绷上绣出一朵朵漂亮的花。
当然,还是唐先琼的花绣的最好了。对于何虾贵来说,这只是实习。
现在提倡晚婚,端午节的时候蔡跃进也没有送来全礼---男方如果想结婚,就要在送节礼的时候比以往全,比以往多。
天热的要命,三个人一边绣一边抹汗。---这活是不方便晚上干的,晚上不但费煤油,还容易出错,并且有蚊子。
队上收完稻子紧接着就要插晚稻,这就叫“双抢”---抢在季节过去之前收割和插秧,
她们三人却是“三抢”,--双枪加“赶嫁”。
按说割稻子是最累的活了,可是她们不休息也不觉得累,唐先琼是对新生活的向往使然,何宝贵和杨娟是好奇使然----一来帮唐先琼这个好朋友的忙是她们俩义不容辞的责任二来说不定哪年哪天同样的活自己就要赶做了,不事先练习练习怎么做的好呢?
下午队上收捆---就是把割下的稻子捆好,从田里挑到路上,用板车拉倒队上的禾场上,等晚上再用脱粒机把谷子打下来。
一天下来,何虾贵累坏了。
这一天的劳动到年底结算的时候,大约值2、3毛钱。
因为放了暑假,何宝贵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事---洗衣服、做饭、烧开水、搞卫生。有时她还会把凉开水或者瓜送到田里让家人解解渴。
队上的稻子收完以后,稻田里往往有一些被遗漏的稻穗,何宝贵就跟着一帮老人小孩们到稻田里捡这些稻穗,可以拿这些捡来的谷子喂鸡。
家里的鸡起着重要的作用---一年到头所有的油、盐、零用钱都要靠卖鸡蛋的钱。
何宝贵最常做的事之一,就是拿鸡蛋到镇上卖了顺便把油和盐买回来。
何宝贵深知喂鸡不是一件小事,最近还有《打铜锣--补锅》的电影,---这是两个短剧拍在一起放的电影。打铜锣说的是田间保管员揭穿一个大嫂偷放自家鸡到稻田的事;补锅则说的是一个丈母娘先歧视补锅的人不让女儿嫁给他,后来终于认识到错误的电影。
可见哪里都是一样。喂鸡对于农民来讲,太重要了。
何宝贵做事不用大人一一吩咐,自己安排自己做好。
何虾贵很喜爱妹妹,看到妹妹行事有章法常常称赞鼓励,何宝贵也由衷敬爱把自己从小带大的姐姐。
所以,当别家的姐妹互相打骂以至于声闻邻里的时候,何家姐妹却从来没有闹过,连小小的不和也没有发生过。
姐姐和妈妈一样痛爱何宝贵。
何宝贵在妈妈怀里一直呆到14岁---她们母女三人一个床,何贤木跟何传贵父子一个床。
多少年之后,她们才想起来,父母的吵架和这样的分居可能是大有关系的。
何贤木对何宝贵还是很宠的。
何宝贵这一天把晚饭做好以后,又把屋子前的自家禾场打扫干净,用门板打上晚上散凉的铺,又把衣服收来叠好了,最后搬出饭桌来,把饭菜摆在桌子上,就等父母和哥哥姐姐回家吃饭。
当一家人开始吃饭以后,发现何宝贵把豇豆炒的太生了。
这要是搁在何虾贵身上,他也许就要大发雷霆,说不定拿起那碗豇豆就砸了。
可是,在大家都说豇豆太生了的时候,何贤木却少有地、满含笑意地说:“怕什么!豇豆就算是生的也能吃!”
这一天,周翠云因为割稻子中了暑,看到姐姐也累坏了,何宝贵正好裤子挂破了,就拿针线自己补。--平时,她也见过妈妈和姐姐做针线活的。
何贤木一高兴就说:“连最小的都会补衣服了,没有她也不要紧了。”---这本是何贤木内心得意的话,何宝贵听了却极其不中听,她知道父亲说的“她”,是指妈妈周翠云。
本来,何宝贵在低头补裤子,听父亲这么说,立即抬头狠狠地“瞪”了父亲一眼。--没有妈妈的日子对于何宝贵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何贤木从来只有他瞪别人的,何尝被他人瞪过。
愣了一下,何贤木低声嗫嚅道:“这点小鬼!”。
何贤木想起来了,这点小鬼很早就拿这样的眼神瞪过他,只是他常常忘记了。这个幺女,他本来是最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