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唐觉的回答,风追有些震惊:“为什么?”
“伤痕太多,而且还会受更多的伤。”
风追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冰冷,唐觉紧紧咬着牙,他能感觉到空气温度急速下降,这意味着风追的心情很不好。
“痛苦能让人成长!没有任何一个王者会在锦衣玉食中睡得安稳,除非他已经没了脑袋。”
“我不是王者!”唐觉辩解。
“我是!”风追一口承认下来,他情绪激动,“王者不会天生下来脑门就刻着一个足以让万众臣服的‘王’字,但他有比别人更多的伤痕,每一条伤痕都可以变作他荣登王位的玉阶,他天生就知道,他一定会做成那个王!”
“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唐觉忍无可忍:“我凭什么要丢掉我自己的身份变成另一个人?凭什么我得忘掉自己的过去拼命地融入你的过去?凭什么我有自己的脚却偏要走你的地图?”
“是啊,我也在奇怪,”风追感叹着,他从床上站起来,唐觉不禁心中暗自惊叹,果然,身体和灵魂是相配的,风追这副浑身透着冰冷的钢铁傲骨根本不是他这个胆小鬼能撑得起的。
风追上下打量着唐觉,眼中尽是不屑:“我的灵魂只是碎了而已,怎么会有你这样懦弱的一面?”
唐觉惊愕:“什么灵魂?什么碎了?你在说什么?”
“天才小说家?玄幻巨子?世纪之星?”风追冷笑,对唐觉取得的成绩很是不屑:“你从来都不奇怪,你那惊人的天赋到底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
“我们现在的关系就像亚历山大和赫菲斯提安呢。”风追说完,饶有兴趣地看着唐觉。
“什么意思?”
风追的手指划过书上的文字:“伊苏斯之战结束后,被俘的波斯太后为自己一家女眷乞命,错把赫菲斯提昂当成了大帝,发现认错后吓得伏倒在地,亚历山大却扶起她:‘您没有弄错,他也是亚历山大。’”
说完后,风追继续用那种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唐觉,“我们亲密如一体,但本质却很不同,纵使你,赫菲斯提安,聪明、睿智、博学、口才出众,你也只能是亚历山大娇宠下的赫菲斯提安,而我,哼,我才是真正的亚历山大。”
唐觉不是傻子,他清楚风追所指:“听着,对于你的不幸离世我也很抱歉,但是,你也要清楚我在付出什么!”
“你在享用我残余的生命,我们现在就是一体的。”
“什么?享受?”说到这里,唐觉百感交集:“天啊,难道你眼瞎了吗?在你的身体里我没有一分钟的安宁,难道你以为我想过你的苦日子吗?我根本不想成为什么赫菲斯提安,更不用说英年早逝、饱受苦难的亚历山大了!所以,收起你那种好像赐予我多大荣幸的语气,现在,是我在延续你这具臭皮囊的生命,所以给我谦卑一点!”
“啊——”幻枫凄厉的痛叫如利剑般斩破沉闷的空气。
唐觉再待去看,风追衣袖一挥,八尺长的身躯竟又化作蓝色的光点,如同蓝色的雪霰,参杂着薄薄的冷雾随即而散。
哎?这算怎么回事?
……
“怎么?怎么不走了?”浩子嚼着那块狼骨,扯着嗓子问。
唐觉惊讶地看着他,这货怎么还啃着狼骨?不是早就被自己塞到他嘴里,连人带骨丢墙上了吗?怎么现在还安安稳稳地站着,不焦不燥,不愠不怒?
“怎么?丢魂了?”浩子“嗤嗤”地笑着,牙缝里的肉丝分外显眼。
再看看自己,唐觉发现自己竟然还站在屋内,举止居然是准备推开浩子,大踏步去救人的动作。
难道,刚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吗?
不!怎么可能!回想着刚才自己经历的那一幕,太过真实以至于根本不像是幻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风追有没有真的来过?他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论如何,唐觉现在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教堂外,幻枫的惨叫一声接着一声,凄惨无比,让唐觉又愧疚又不安,但他还是拿定主意,扯起浩子的袖子擦着他油乎乎的嘴,语气尽量无所谓:“又不是我的孩子,即使你们把幻枫都杀了,又关我什么事?”
“什么?你……你明明很着急,就在刚才……”
“刚才?刚才我只不过闲着无聊想逗你们玩玩,结果发现没什么好玩的,倒不如回去看我的书。”
说完,唐觉将目瞪口呆的浩子狠狠地往墙上一推,果断在他反击之前关上门,上拴,冲着门缝喊道:“叫你们的沈飞舟省点力气吧。”
“好,风追,算你狠!陪你玩,老子有的是时间!”浩子狠狠地往门板上一踹,转身就走了。
“老娘!你应该自称老娘!”
唐觉说道,听到外面脚步声渐远,总算松了口气,他仔细听着教堂外的动静,果然,不到两分钟,那幻枫的惨叫便停止了。
“跟我玩,你们还嫩着呢!”唐觉拍拍手说。
不对,如果不是刚才神秘出现的风追,幻枫现在一定真的会被打掉孩子……
那刚才究竟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唐觉慌忙去捡起那本《亚历山大大帝》,这是“幻觉”和现实唯一互通的东西,他翻来翻去,突然眼前一亮,重新翻回之前的页面,那里,一颗蓝色的小石头如同书签一般静静地躺着,正是付书雪从河底捞上来的准备送给他的小石头。
唐觉记得,在付书雪被沈飞舟欺压在身下无法逃脱时,她就准备用最锋利的那边刺破自己的颈动脉,用死亡来保护自己的名节。
回想到那一幕,付书雪不甘而又无奈的神情,以及眼泪,无不让唐觉愧疚,而现在,这颗小石头正在迅速消逝,发出微弱的呻吟。像刚才出现的风追一般,化作蓝色的光点,参杂着冷雾消散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这颗石头是怎么跟着自己来到黑教堂的?
唐觉吃惊极了,穿越来后,他遇到的每一件事莫不是带着魔法般,让人连连称奇。
直觉告诉他,风追的出现和这石头一定有关系。
小石头不断消逝,唐觉眼睁睁地看着它最后只残剩一抹淡蓝色的小光点。
它如此美丽纯洁,被唐觉发现后,竟如一个玩着捉迷藏游戏而兴高采烈的孩子,在书页上蹦蹦跳跳。
“你高兴什么啊?分明是我找到了你,高兴的应该是我才对。”唐觉轻轻说,手指小心翼翼地向小光点触碰去,“难不成,是你发现了我?”
语毕,小光点突然贴近唐觉的手指,眨眼就不见了。
他手掌的皮肤内,那个小光点正快速从指尖游离到手臂,继续深入……
唐觉慌忙撕开衣服,看到它已经到了胸膛,肚脐,再向上,一直到脖颈,下巴……
唐觉惊恐起来,他想按住它,但小蓝点就会跳到他的另一只手里,继续刚才的动作,不断地在他身体内游离。
终于,它从唐觉的脸上爬了上去,像一条蓝色的泪痕扑进他的眼睛里。
怎么回事?
唐觉慌忙扑到镜子前,扒开眼睛反复去看,眼睛里却是什么也没有,仿佛那个小光点已经消融。
唐觉眨眨眼,似乎感觉不到什么,奇怪,到底是什么呢?
然而,在他面前,镜子却开始融化,银色的水银在墙壁上缓缓蔓延……
唐觉抬手,小心翼翼地像镜子探去……
“噗通!”
如同坠机的那刻,唐觉沉重的身体再次摔进了广袤无垠的大海,任由蓝色的海水淹没吞噬了他。
卧槽!又是幻境!
唐觉暗骂一声,胸腔就像灌了铅般沉重,拽着他的身体不断下沉,即使奋力蹬腿向上游仍然无济于事。
成群的银鱼旋风一般从他面前卷过,肆无忌惮地撞击着,唐觉像个氢气球般上漂下沉,完全由不得自己。
而这群银鱼玩上瘾了,唐觉胡乱拍打着它们,渐渐地,眼前才明朗起来。
一种犹如女王般威严肃穆的声音从大海某处传来:
“我知道你是谁,我最熟悉你的过去和现在,我最清楚你的秉性和理想,现在,就向我靠过来,以你过去的记忆为代价,换取你最想唤回的任何记忆。”
唐觉惊讶,他蹬水想逃脱此地。但转念一想,还是调转身子,向声音出处游去。
他感觉自己潜到了很深的地方,但海水依旧是蔚蓝色,海面上似乎阳光充足,风平浪静,海鸥飞翔,海底的白沙摆放着些海星和海螺,还有各种海生物。不远处,一艘巨轮的残骸倾斜着歪倒,海藻缠绕,鱼儿从黑漆漆的窗口进进出出。
“到我这里来,到我这里来……我熟悉你的过去和现在,我最清楚你的秉性和理想,现在就向我靠过来……”
那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股极其诱惑人的腔调,引导着唐觉继续寻找着。
他找到了——
绕过巨型沉船,白色沙土上,成百上千块石头被雕塑成人的形状,栩栩如生地站立着,他们之中有男女老幼,神情各异。
石头因为年代久远,已经长出了海草,灰色的石面也已经被海水侵蚀地坑坑洼洼,不时会有些小鱼小虾前来拜访。
这些石雕统一都张开双臂,手心向上,围了一圈又一圈,全部昂着头,似乎正在等待唐觉这位远方来客。
唐觉稳稳地落到了他们中心的位置,他仿佛被很多双眼睛同时注视,不同于热情的粉丝,这些视线让他很不舒服,像被扒光了放在玻璃屋里在最繁华热闹的街头展览。
“到我这里来,向我靠过来……”
唐觉循着这声音游去,那块石头被雕成了一个微笑的妇女,看着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又温暖,又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