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淄川王赵冀、左展书一行被豪车软座地从额罗拉莲生別馆送往翁同院,又是半夜赶路,又是到了天大白才到,一路上只闻野鸟夜啼,流水有声,车轮咕咕,一片寂静。下车所见,倒是阔门石阶,大门口两根粗直古椿木柱上,深雕鎏金一副对联:古柏盖屋多盘错,新竹揺枝自展舒。这左展书幼年故居,青瓦漆柱,方格屏门,简素古雅。院内也只依稀的几个洒扫仆妇家丁,也都是年岁不小的老人。这倒是一个藏身养神的好去处。
只是花开并蒂,且各表一枝来。在大梁淄川王府,大梁京都,整个大梁,一片沸腾。
淄川王被绑!
整个王府几乎精锐尽出!
普天之下,拙政阁的每一个末端神经都被牵扯、绷紧!
几乎呼吸都难、大气不敢出的淄川王府总管韩焱,被第一时间叫到了京都皇宫老赵的议事偏殿。出乎他的意料的事,殿内就他一人,赵宇航一副气定神闲。以自己对这个老主子的了解,自己的眼珠子被人绑了,早就是爆劲全开,天摇地动的火速扑救才对。不对,以自己对老主子心思的几十年估摸,赵冀不可能会在大梁,在京都,在王府,出任何意外才对。哪怕是赵冀一天打多几次哈欠,他也是会第一时间知道的,然后暗地里把赵冀的饮食作息细细的排查一番,哪里容得别人在王府里偷袭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呢?除非是他自己愿意的!
韩焱一下颜色明亮了起来,呼吸也平顺了,偷偷的抬眼看向正在埋头书写的主子。自从自己被人追杀到了城西那个海棠小院,是他救了自己一命,且承诺当即护自己一世,没有条件。二十多年了,自己对他是真的又敬又畏,就男人而言,这个是个靠得住的,英明的,值得跟随的人。
涂明烁第一次来了大梁,自己就知道他是哥哥的血脉,在大梁能安然的存活,涂瑞钰那疯女人,太自大!自己不敢冒险,不得不主动找上大梁的地主,自己要成为侄子在大梁生活的保障。地主很慷慨,只是有条件,赵冀的平安从此就交付到了自己手里。
如今自己护着的人丢了,且不管是不是主子自己做的,怎么的还是要有个态度的!至于自己被惊吓或是被晾一下,那只是轻的,那孩子没事就好。还不知道这个心思深沉的主,接下来会怎么打算?
出乎韩焱的意料,赵宇航看到惊吓了的属下心情平复,并没有晾他,非常的直白,非常干脆的给予了猜想的以回应。
赵宇航把笔毫在洁白的山水瓷上搁置稳当,把背挺直,将自己放到身后的龙椅上,宛若一个沉思着的老树桩,看向韩焱,出乎往日的平和道:“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你担心。那孩子心地秉性,总是那么平稳安逸,可能是我把他护得太周全了。对于当下的生活总是那么满足,既没有我的心机深沉,也没有他生母的丁点霸气野心,不知道是随谁了?”
忽然遇到自己威严的主子,放开了架子,亲友般地感慨,一副要与之畅谈心事的神态,说实话,老韩心里犯怵!赵宇航可并不察觉,就算察觉也无所谓,接着有些激动起来,两手撑在华贵的书桌上身子前倾道:“可是,你看他这几年行事!——却又是个疯子,是位大智者。然而,像他这样子,靠希望生活的人与这个世界是合不上拍,在这个世界中,善良让位于慷慨,温情让位于男性的沉默,一致让位于孤独的勇敢。”
确实有感于主子的感慨与激动,趁着他叹气的空档,老韩非常同感的安慰道:“大智若愚,必晚有所成也!”
赵宇航有些伤感了,对于这个儿子自己倾注了太多,担忧感慨个没完没了啊,收到老韩的慰情,聊胜于无,平静了些道:“他还太年青,不知道,他所想要表现出的那点点伟大必须要吞下多少使人伤心的屈辱!我并不想将来让人评说他:这是一个弱者,一个理想主义者或是一个圣人。”
老韩低垂了眉眼,心里默念:有你这样的老爸,他是不会的。
赵宇航从椅子上执立起身子,好像是一个充电上油的钢架机器,又恢复了往日的帝王模样。他朝老韩挥了挥手道:“你来,把这封信去送给那边,帮我看着点,这么些年她一个人有如此局面不容易。让这孩子在她哪里学着自己飞一飞吧,我总得有个撒手的时候。”
老韩飞快地看了眼桌上写好干墨的字,赵宇航小心慎重的卷起收入一个竹筒封好。
“云海翻天覆地,天地间电闪雷鸣,倾覆相亲;山河吞日苍月,日月与彩霞齐飞,一轨轮回!”
是情书?是情报?
老韩很想装作没有看见,可是人家主子就是摆明了就是让自己知道。老韩拿着竹信筒,逃似的离开了大殿。就看不得他那副情深绵长的模样,算计起来,不还是一点不留情面?送个情书?韩焱,回到王府盘衡数日,带着一队人马,携着韩明一路南赶。
老韩哪里知道,他一心要护的另一个小崽子也同样是在拙政阁这几年修的千百条路上飞奔着,怀着无比急切忐忑的心,往南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