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靖唯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初闲和卓觅走的近,三天两头就约着一起出门。管家来报事的时候,阮靖唯为这事还愣了好久。
初闲才来京城不久,这两人怎么就凑一起玩去了?想想那场面,阮靖唯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无论是卓觅还是初闲,都是表面文静内里叛逆之人,初闲这货更是一好手。这两人走到一起,实在不敢说会有好事发生。
近来江湖上又平静下来了,下属传回来的消息基本上都是些生意上的杂事而已,没发现朝廷有什么动静。可越是这样,阮靖唯就越是担心。
朝廷和江湖的纷争,要如何能结束?
“唉……”
阮靖唯合上最后一本账本,拉了下肩头的披风,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帘子。
今日便是立冬节了。
铃兰楼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楼前准备的冲劲,连后院都不时能听到下人相互吆喝和排练时丝乐的声音。
阮靖唯望出窗外看那雨打绿叶,渐渐出神。
那厢,疾风从外面匆匆赶回来,见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
“少主,属下有一事禀报。”
阮靖唯回身漫步走回桌边,不紧不慢道:“说吧。”
“新地投标没成,让人抢去了。”
阮靖唯沉吟片刻,点点头:“眼下局势不明,没成也是件好事……吩咐下去,近来投资收敛些,别被人顺着查到到什么了。对了,那地被谁投去了?”
“蕉州李家,应该是和那官送了礼,这事才成的。”
“无妨,蕉州李家,成不了气候,这块地他要了也经营不起,什么都不用做,等他垮了,去把地收回来就是。”阮靖唯伸手将账本拿起来收好。
疾风颔首:“无事,属下告退了。”
阮靖唯扯下身上的披风,随手搭椅子上,负手迈步出去,沿着长廊回房。
房门外两个婢女候着。阮靖唯朝她们点了下头:“进来为我梳妆吧!”
挑一抹胭脂红,晕上霞彩娇俏颊。染一笔黛青色,画上幽幽远山眉。青丝如墨,柔而似水,上下穿插盘绕,彩带相陪,金银相伴,细绕成花。锦绸华服,轻纱彩衣,暗花欲现,华而不奢。华带束缚,窈窕身姿立现,挺拔而柔软,亭亭玉立也娇媚诱人。
眉间再点一朵初绽清莲,由朱砂青金孔雀绿交替绘成渐变彩色,小巧而精致。
浑身打扮的这一手艺,竟是宫人也无法效仿。
而主人阮靖唯,因连日劳累,本是闭眼小憩,由着几人打扮,不料居然坐着睡着了。被婢女唤醒睁眼时,镜中容颜像是换了一人一般。
精致雍华,妖娆端庄。
婢女忍不住感叹:“楼主真如仙子一般!”
阮靖唯打量了下镜子里的自己,避开婢女的目光,遮起眼眸里的不明情绪,轻声笑道:“你们才是怎的手巧的如仙子一般?”
这一笑,淡雅纯粹,刷去了一身金银重彩的俗气,真如九天神女御彩光下凡一样。
婢女们忽然一脸的惋惜。
“咱家靖娘子本就是极美容颜,可惜就是不爱打扮,不然什么京城名姬、望族名媛,都要败在娘子的石榴裙下。”
阮靖唯调侃道:“那比京城才女又如何?”
众人对卓觅竟然都是服气的,这会儿很会说话。
“那自是不同的。卓姑娘平易近人,貌美心好,相由心生,率直可怜。娘子则是百花中魁,艳而不俗,美而不妖。”
阮靖唯无奈地摇摇头:“你们这张嘴啊!”
看看镜子里的人,哪里还有阮靖唯的影子?分明就是“铃兰楼主”。
“楼主,楼前已经准备就绪了。”
阮靖唯回过神,颔首,回身看到婢女手上拿着卫王送的那件披风,一下子愣住了。
大约是婢女看这披风做工细致又厚实,适合今日打扮,所以就翻了出来。
阮靖唯淡淡地叮嘱:“换一件吧,这件收好,没有我吩咐,就不要拿出来了。”
婢女讶然,躬了躬身,转身又拿了另外一件。
这披风的做工,想来大多人认得。卫王送的这披风是好,但现在却不是曝光的好时候。
“楼主。”婢女替她整理好后,退到一边请主。
阮靖唯朝她笑了笑,敛裙往楼前款款走去。
那背影妖娆又英姿卓卓,腰背挺立,从不松懈。
虽是女子,却不卑不亢,不骄不躁。
看似风情万种的凤眼之中,那双瞳里的沉着冷静,从未消失过。
在藏海宫众多产业中,铃兰楼是阮靖唯最常待的地方,往年也基本都在铃兰楼过年。今年因为和玉帐画舫的姑娘们约好一起过节,便不能和铃兰楼上下守岁了,于是这次的立冬节也就变得隆重起来。
立冬本不算一个特别大的节日,这次铃兰楼这般重视,又听闻铃兰楼主会献舞,外人便纷纷议论着,趴在墙外企图窥得一二的不计其数。
阮靖唯倒也没有“特别”嘱咐加强守备,反而是让他们偶放些漏网之鱼,看着时间再赶人。这些人看的半清不楚,但又为了在其他人面前充胖子,肯定只会往夸张了说,到时候一传二,二传三的,铃兰楼又变得神乎其神了。
疾风得令时,心下暗道:恐怕那些得逞之徒,也没人能想到其实自己是被利用了……
这般想着阮靖唯的命令,疾风眼尖看到两人混在出入的下人中准备进铃兰楼。
少主是让人看了,可没说能让人进去。
旁边的一名手下正准备去拦。疾风看着看着,发现不对,忙拉住他。
“此人拦不得。”
手下还一愣,一脸不解。
疾风再次上下打量那人。
“这人虽然看着羸弱,但举止透着贵气,身后又带了两个仆从。衣饰打扮,单调低调,却都是上好布料。”疾风眼力好,眯了眯眼,看了会,“是宫里的布料,这是卫王。你先守着,我去做些吩咐。”
卫王和少主有不言之约,卫王会来,那是好事。
明明守卫森严,却故意放些蝇虫在周围悠转,这铃兰楼主真是有手段。
在京城生存本就艰难,能活的有声有色那是难上加难。
铃兰楼看着风光,但私底下,阮靖唯怕是做了不少功夫才维持着今日的局面。
卫王宋祁一边走一边留心四周,一进楼便有人迎上来接待。宋祁扬了扬眉,倒也不意外,便随着那人到了安排好的雅座。
入座不久,周围也安静了下来。
卫王看雅座内也并没有人服侍,下人都聚到楼里坐到围桌边上了。
果然是铃兰楼的节日啊……像这样给下人们休息欢庆,大概也就铃兰楼能这么阔绰大方了。
一声筝响,全场顿时寂静。
受聘前来的几位乐师分坐两侧,拢捻抹挑间,丝竹溢耳,绕梁三日。
筝琴一拂一滚,忽然一人随乐声沿台中的汉白玉瀑布图顺流滑下。
身披彩衣,犹如九彩天女下凡。
在众人惊呼声中,那女子盈盈降落,轻旋两圈,水袖遮掩,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丝乐忽顿,轻纱落定,伊人亮相。
一双媚眸含情,盈盈秋水,哀怨凄美。窈窕身姿,脚尖轻点,静立不动,却又像要随风而去一般柔弱无依。
琴声转轻,叮铃轻敲。
台上佳人舞鞋微旋,一踮一跃,轻盈无痕,动作流畅无阻,宛若绸缎从地面拂过。
水袖律动,滔滔似水,一出一收,一扬一绕。几个撇花老练惊艳,身子一跃腾空,空中水袖与裙角飞扬,四散如花,美不胜收。
落地搭袖,伊人回眸,一眼倾心。
音乐又急转,舞娘舞步也随之变得急凑。既柔既刚,艳媚的眼眸中光华绽放,谱写巾帼风华!
乐声铮铮,女子凛凛。一双水袖似水似剑,出鞘收敛毫不犹豫做作,柔媚却端庄高洁。舞衣绽放,刹那容颜,天女下凡断天下!